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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呈泽与宁语棠几人下了马,看着面前站着的人。
谢呈泽摆手,身后的几人疾步走向河岸,脱了外袍便跳入了北水河中。
“好久不见。”男子不动,似看不到这些人的动作,连个眼尾都没有给。
宁语棠微一眯眼,脑中早已模糊的容貌渐渐清晰起来:“玉珍阁的掌柜的?”
她只去过一次玉珍阁,见过了这眼前人,以后便再没有踏足过。
“或许该称你一声,白公子?”谢呈泽冷眼看去,只知他们的人唤他白公子,对于其他却一无所知。
“不错。”男子笑了笑:“今日之事也算结了。”他的价值也结了。
谢呈泽眉头一皱,察觉异常,几步上前掐住他的下颌。
男子毫不挣扎,谢呈泽盯着他的眼,松开了手。
来不及了,他口中有毒药。
男子猛地咳了咳:“就算你们带我回去又如何,我嘴里没有你们想知道的东西。”
“你本可以活着。”宁语棠沉眸,船已开走了,不知谢呈泽的人还能否追得上,这白公子明明能上船一起走,又为何要留下来赴死?
“烂命一条,死不足惜。”男子的嘴角留下鲜血,给他苍白的脸上平添了一道殷红。
“手中握住玉珍阁,还能差遣着临渊阁。”谢呈泽的眸子望了望周围,他派来守着北水河的人正是被临渊阁的人所杀,可此时却没有了半分影子,他们当真把这白公子留了下来?
“也无需妄自菲薄。”
男子抬袖擦了擦嘴角的血,四肢百骸带来的疼痛让他皱起了眉,可依旧没有弯下身。直到看到谢呈泽的人从北水河回来,嘴角才有了丝笑意。
“王爷。”向阳里衣湿透,身上还滴落着水珠,眉却紧紧皱着:“属下几人还未赶到那几艘船前,就亲眼看着那船,沉了!”
“船上之人有的跳了下来,与我们厮杀,两败俱伤。”
宁语棠微微睁大了眼,猛地看向了那男子,那船上可是还有着景阳庄私造的兵器,就这么沉了?
“你做的?”谢呈泽眸色微沉,看着口吐鲜血,扶着心口,已成一副死相的白公子。
“不错。”男子此时只能闻到一阵血腥气,眼中也不再清明:“王爷来的及时,自然不能全部运走。可若不能送出去,我也不会留给你们。”男子一声轻笑,该走的船已经有人运送走了,运不走的这些走了这么一会也捞不上来了。他在船上做了手脚,也正好拖延了时间。
只是他不想死在船上,那冰冷的水中。
“把人撤回来。”谢呈泽沉声吩咐,运走的不仅仅有兵器还有临渊阁的人,还是着了他的道。
“看起来我们打了个平手,一半兵器被运走,临渊阁的人也被送走。而王爷扣下了另一半兵器,也要了我的命。”
“你的主子在皇都,你知不知道北楚一旦和大祁开战要死多少人?”宁语棠几步上前,眼中满是怒气。如今几国中最强的就是大祁和北楚,两国一直交好,北楚每年都会派人来朝,可两国一旦交战,定会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在他们的计划下,大祁的银子、粮食、兵器不知暗中已经向北楚送了多少年,或许他们发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玉珍阁这些年也掌握了许多情报。
“我无需知道。”男子闭上了眼,眼中越来越模糊,意识也渐渐涣散,只是不知为何想起了一些曾经。
……
小巷中,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伸出了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不远处是一个沾了尘土,已经发硬的馒头,可孩童满眼恐惧不敢在动,因为一条恶犬正张开带着獠牙的嘴看着孩童,口水滴在了它脚下的馒头上。
孩童尽管恐惧,可依旧没有把手伸回来,他好久没吃东西了,他觉得若是自己在饿下去就要死了。
可他怕这条恶犬,一人一狗僵持着,突然恶犬扑来。孩童终于收回手捂住了眼睛,吓得大声尖叫。
没有痛感传来,孩童迟疑的睁开眼,可眼前的情景吓得疾步后退,那恶犬死了,一把匕首直直地插在它的脖子上,贯穿了整个脖颈,此时已流了一滩的血,那恶犬还睁着的眼,孩童吓的呆住,连喊叫都忘了。
“你没事吧?”
听见声音响起,孩童才回过神来偏头看向走近的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他以为自己看见了神仙,但是细瞧只是个还未及冠的少年。
少年神情淡漠地低头看了看缩成一团的孩童,又脏又小,弱得可怜,若不然会被一只恶犬欺凌。
少年看着地上的那个馒头,弯下身把手中的饼子递了过去:“给你。”
孩童有些惧怕,又向后退了一步,可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那散发着香气的饼子。
他实在太饿了,饿的他口水直流,饿得他头脑发昏。来不及多想,一把伸手抢过了饼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得泪水爬满了满脸,太好吃了,饼子中有肉,他早就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了,嘴中嘟嘟囔囔说不出一句感激的话。
少年看了他片刻,许是被他的吃相惊道,也许是看够了,不在停留,转身便走。
孩童嘴中满是饼子,一见他要久,急得伸出脏兮兮小手就抓住了他的袍角,在那干净的衣袍上留下了一道印子。
“做什么?”少年回头,垂眸看着脏掉的袍角,眉头一皱,却也没有甩开。
孩童说不出话,却死死地抓着袍角不松手,这个人能给他饭吃。
“你想跟我走?”
孩童点头。
少年一笑,眸中有些凄凉:“我能让你吃饱饭。”
“但你,生死由命。”少年眼中变了神色,幽深的让人看不懂。孩童也看不懂,只记得那句,吃饱饭。
少年问他叫什么名字。
孩童摇头,他没有名字,别人都叫他乞儿。
少年打量了他一番,他身上穿的原本也应该是一身白衣,可如今已经脏得已经让人看不出颜色:“那便叫白衣吧。”
白衣。
他叫白衣。
他与公子回了大祁皇都,后来又认识了许多人,他这一留就是十几年,而这期间他却未在见过公子几面,最后从白衣成了玉珍阁的白公子。
受人尊敬。
显少有人提起白衣,因为知道他叫白衣的那些人除了公子外都已经不在了,他的身份别人查不到,因为他不过是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家在何处,爹娘是谁的乞儿。
他因为一个饼子来了皇都,活到了现在,正应了公子那句,生死由命。
公子这次把他派来了霍城,他就知道了公子的意思,去北楚。可他这一走,就再也不能回来了,没能见一见那待了五六年的地方,便也要死在大祁的地界上吧,原本他这身子也没几日好活了。
死前与公子一同听了场戏,也算圆满了。
只是没能完成公子的最后的吩咐。
希望不要坏了公子的计划。
希望公子不要像他一般,生死由命。而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白衣的意识终于散去,只是耳边好似听到了水声,又好似听到了那熟悉悦耳的鸟啼声。
最终完全没有了气息,一切归于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