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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未央伸手去接碗时,乌兰若很自然地伸出另一只手扶了一下碗边。就在这一刹那,未央分明看到有一抹粉色顺着碗沿滑下,迅速融入酒中,酒色却未见异常。她惊疑地抬头看一眼乌兰若笑得人畜无伤的俊颜,一时间心中突突狂跳,脑子里乱成一团:那粉色出自擅毒的乌兰若之手,说不定就是让人一命归阴的“补药”。
难道他想借她的手杀死乌力屠,然后以复仇的名义将她正法,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当上乌桓大人?
问题是她是跟着他来的,他说的话能取信于人吗?
另外,照乌桓兄死弟继的规矩,哥哥死后,弟弟继承的可不仅仅是他的穹庐和牛羊,还有他的妻子和奴隶……
让阿忧这么个心肠歹毒的冒牌公主出现在……呃……同样心狠手辣的乌兰若身边,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乌兰若看她端着碗发呆,粗声催促:“阿凌,你还愣着做什么,怎么不敬酒?”
这一声来得突兀,使得沉思的未央因此一惊,手一抖洒出许多酒液,同时也让她“洒”出了主意:她索性装作受惊过度,“吓得”连碗都掉在地上了!
看着乌兰若脸上不似恼怒更像讥嘲的笑,未央越发摸不着头脑,赶忙欠身去拿酒坛,一边告罪:“大人赎罪,阿凌另外给您斟一碗吧。”
乌力屠还未发话,乌兰若已将她的手一把拨开,乜斜着眼训斥:“真没用,不喝酒也罢,连敬酒都不会。罢了,不用你了,你就好生坐着,别再毛手毛脚打翻我的酒,”转脸对乌力屠笑,“我的碗脏了,是咱俩共用一个,还是叫公主嫂嫂帮忙另取一个?”
乌力屠哈哈大笑,把手边的酒碗推给乌兰若,拍拍身边的酒罐:“咱俩共用一个也好,我就着坛子喝也好,反正不必劳动公主殿下,她还是清清静静地歇着为好,唉!”
乌兰若好似心照不宣地“嘿嘿”一笑,又问:“大哥这么着急叫我回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办?”
乌力屠一拍大腿:“哦,是这样,半月前汉朝皇帝派使臣来,说他们的太后十分想念公主,结果生了病,想趁自己生日之际让公主回去省亲。可是公主说因为水土不服,身体一向不好,忍受不了鞍马劳顿,不想来回颠簸。公主不去,我们却不能失礼。我是想,你既然喜欢四处转转,不如由你出使汉朝,顺便去长安玩几天。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另派人也好。”
乍听到“汉朝皇帝”四个字,未央的脑子里就立刻闪现出刘奭和煦如春风的笑容,恍惚间,她整个人已飞越青山绿水回到长安。而乌兰若的目光也几乎在同时凝在她脸上,半晌若有所思地一笑,干脆地说:“我去!”
对他的爽快表态,乌力屠显然十分满意,亲自替他斟上一大碗酒,双手捧到他嘴边,看着他喝完,在他肩上使劲拍上几掌,高兴地笑道:“到底是我的好兄弟!来,你喝一碗,我喝两碗,一碗陪你,一碗敬你,喝完为止!”
等到“为止”已不知是什么时候,反正未央已经打了半天盹,睡眼惺忪地跟着脚步踉跄的乌兰若出去。乌兰若此时已明显喝多了,手脚并用才爬上马背,跑出几步,朔风一吹,他又似乎有些清醒,无所顾忌地放开嗓门嚷道:“阿凌,我对你这么好,你打算怎么谢我?”
未央听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以为自己打瞌睡期间漏听了什么重要内容,诧异地问:“你哪里对我好了?我为什么要谢你?”
乌兰若不满地大叫:“真是没良心的女人!你不是做梦都想回长安吗?我这次答应出使汉朝,可是为了满足你的心愿,难道你不该谢我吗?”
未央听了更加惊讶:“你出使你的,管我什么事儿?”
“怎么不管你的事?我刚才特意向乌力屠提出要带你一起去,别的人一概不要,他也答应了。你可别耍赖说一句没听见!”许是酒真的喝多了,乌兰若的语气带上了些许前所未有的任性和急躁。
没等乌兰若的话音落下,未央已惶急大叫“我不去”,稳定一下情绪,又郑重其事地重复一遍:“我不能去!”
乌兰若的嘴角溢出一丝玩味的笑,“倏”地逼到她身边,刻意去捕捉着她躲闪的眼神,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为什么不去?给我个理由!”
看未央一言不发地扭过头去,乌兰若脸上薄薄的笑容像是被凛冽的朔风吹去,代之而来的又是那种冷冷的讥嘲,说话的语气也跟着变得渐渐凌厉:“为什么说不出理由?你口口声声说想回长安,现在机会来了,为什么不肯去?你不敢跟我到长安,是害怕暴露你的真实身份吧M亲的惠平公主对我们的语言尚且生疏,你一个小小宫女却能讲一口流利的胡语,道理何在?你不能现编出来,我替你说!因为长安根本就不是你的故乡!你也不是汉朝人!你根本就是乌桓人!你满口谎言不说,还有意伪装出另外一种身份,让我一时糊涂,想以此取信于我。你说,你如此费尽心机接近我,到底受谁的指使?究竟图谋什么?想要我乌兰若的命吗?不对,你的目的绝不在此!如果想我死,你在夫余就可以和那两个女人里应外合了!那么,除了我的命,你还想要什么?我还有什么东西落在你们眼里,让你们这么穷追不舍?”
随着乌兰若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未央警觉地想要跑开。岂料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乌兰若的眼中已凶光毕露,同时迅猛出手,一把将她揪了过去,死死按在赤焰的背上,手中刀鞘凉森森地抵住她的咽喉,目赤欲裂地狂吼:“你在夫余为什么要保护他的手下?我刚才不过想和他开个玩笑,你为什么紧张成那样?你是不是也是他的人?你说,你给我说!”
未央被乌兰若的一番醉话吼得心惊胆战,此时又被刀鞘抵得呼吸不畅。惶急之下,她只凭着习武之人的习惯反应挥拳直击他的面目,迫使他撤刀后仰,然后趁机偏腿向外猛扫,还真的将身形不稳的乌兰若扫到了地上。
轻易摆脱乌兰若疯狂的禁锢,未央在心里暗叫一声“侥幸”,飞身跃上夜风,拍马就跑。
谁知她刚跑出两步,便听到强弓拉响的琤瑽之声从身后传来,接着便是乌兰若的厉声威胁:“阿凌,你若敢再向前跑一步,别怪我当你是第二个苏奚!”
眼看着未央纵马疾奔的身形只是一顿,连头都没回就继续向前跑去,乌兰若咬牙骂声“该死”,右手一松,离弦之箭果断地向她头顶飞去。
只听“嗖”地一声,未央头上的锦绣貂帽连同发箍应声而落,满头乌发瞬间倾泻而下,被风一吹,肆意飞扬。
状似失控的威胁和警告如此骇人,却都无法阻止心乱如麻的未央速速逃离的决心。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找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好让她重新梳理一下纷乱的思路,以便弄清楚乌兰若一番醉话中吐露的秘密。
眼看那不知死活的女子慌不择路,越跑越远,乌兰若无计可施,只好一边咒骂一边纵身上马,风驰电掣般向那越来越小的黑影追去。
只因夜风与未央同样不谙地形,它的脚程自然受影响,故而她没跑出一里地就被乌兰若追近。
等到两马首尾相接时,乌兰若单手在马鞍上一按,纵起身形,斜斜掠向惊慌失措的未央,将她从夜风背上扑下。
在落地的一刹那,乌兰若迅速反转身体,挺直后背撞向地面,双臂铁链般锁住身上的未央,一点一点收紧,直至彼此呼吸的热气喷上对方的面颊。
看着未央挣扎着昂起头,努力摆脱他灼灼的目光,乌兰若心中更怒,腾出一只手将她的头重重按下,逼她与自己的目光对接,又气又恨地说:“能在我乌兰若箭下活命的,你是第一人,也只有这一次!你给我记住,绝没有下次!”
未央无法挣脱他铁钳般的禁锢,又不肯直视那对燃烧着疯狂火苗的眸子,只能无奈地合上双目。
却听乌兰若暴怒的语气突然变成温柔的诉说:“阿凌,你为什么敢无视我的警告?可是以为我舍不得杀你?不错,你这次赌赢了,我的确舍不得杀你!不管你以前是谁的人,受谁的指使,为了什么目的接近我,我就是喜欢你!所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可以统统都不计较,我只要你从今以后做我的人,只听我无垠的天河里,有两粒淘气的星子欢笑而下,落入乌兰若幽蓝的眸子,一时华彩晶莹,动人心魄,魅惑得早已骇然睁开眼睛的未央心境荡漾,迷乱地低语“我……”的话,保护我,为了我可以和全天下为敌,爱我,永远陪着我,好吗?”
无垠的天河里,有两粒淘气的星子欢笑而下,落入乌兰若幽蓝的眸子,一时华彩晶莹,动人心魄,魅惑得早已骇然睁开眼睛的未央心境荡漾,迷乱地低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