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格局小了

拜祭完五陵，难得关中的天放晴。刘禅又在长安城下设祭坛祭奠了自天下大乱以来所有死在战火中的关中百姓。关中的日子确实不太平，黄巾以来，这片土地就频频遭遇各种强敌的入侵，北宫伯玉、韩遂、边章、马腾、董卓、李傕、郭汜、马超和各路羌胡分别入侵，给曾经大汉龙兴的关中大地一片残破萧索。曹真这次进攻汉中全军覆没，长安城外的土地几乎全部抛荒无人耕种，百姓都面有菜色，显然日子过得非常凄惨。马良的本事在这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比只会吃饱了清谈论道的廖立更懂得如何应付这种艰难的局面，见太子心忧民众，他以大汉司空的身份挨家挨户拜访关中的世族，半威胁半恳求地希望他们拿出一定的粮食来赈济百姓。关中的豪族虽然有心巴结刘禅，但是粮食这种东西是所有人的命脉，这一点都不夸张。粮食不是不能给，但当年大魏朝廷对我们特别照顾，现在你大汉朝廷来了，是不是该拿出一点条件来。没条件谁投奔你们啊？世族有世族的道。刘备军一直将仁义的招牌挂在脸上，他们不会巧壤夺，只要不跟那些陇右世族一样明面跟他们对抗，让他们找不到杀你的方法，一切都很容易。而且他派来的马良一副温文尔雅的和善模样，怎么看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除了扶风马家看在马超、马均都在刘备军中效力的面子上给刘禅军提供了三千石粮谷，其余世家都是一百石一百石的捐，你总不能要饭还嫌少，这就有点过分了。刘禅看着马良送到自己面前的捐粮统计数字，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见马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想起之前马谡暗戳戳说给自己的事情，刘禅顿时明白马良这是想故意给自己出点难题，然后由他出面解决，好进一步争取权柄。现在大汉已经渐渐恢复生机，马良已经开始考虑日后的事情了。刘禅手下的文臣猛将不少，但说起真正搞权术的高手还真是没有，虞翻和廖立绑在一起，在权术方面也不及马良分毫。他揉了揉太阳穴，叹道：“司空？”“臣在。”“之前拜谒历代先帝陵寝，又见历代名臣，心中颇有所悟——历来先皇乃天命所授，身边重臣也皆为天上星宿降下，受命护佑人间。如当年卫大将军、霍骠骑、邓太傅等皆是如此这般。孤之前说过，要将关中民事全权交给司空，请司空一力裁决，不需交到孤面前。”马良大喜，可转瞬他就觉得不对劲。刘禅对身边众人一直格外关照，在马良面前更是从没有称过一个“孤”字，见刘禅虽然表情平淡，但却少了一丝平日的亲切，马良心中不禁略有些惊慌。马良平日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对大汉确实是一片忠诚无二，愿意为大汉的事业奔波效死，但他对权力和地位的渴望却压制不住，非常期望攀爬到一个风光无限，让众人对他又敬又羡慕，就像现在的诸葛亮一样。马良的人格魅力肯定没法跟诸葛亮相比，于是他开始密切使用种种权谋手段，尤其是进入关中之后，他已经开始拿出一点点对付荆州世家的套路，准备把关中的世家都纳入其门下。这次明明早有解决问题的方案，他却故意把诸事都摆在刘禅的面前，让刘禅感觉现在面对的危局非常难以处理，到时候他顺手将难题解决，太子一定会认为自己的本事通天，不在孔明之下。司空是副丞相，比诸葛亮的权柄稍弱，马良也能接受。刘禅理解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不计代价为了一个梦想奔波，像丞相这样手段高强、忠心不二又私德极好的人能归在圣人一类，但马良这样历史上重要的汉臣现在开始的种种行动还是让刘禅有点难受。“大汉还没有重归一统，还需司空竭力辅佐，昊天上帝说马司空是天上尾火虎下凡。孤还请马司空……嗯，仍以大汉为念。”刘禅其实没搞清楚马良具体想做什么，但之前有马谡提醒，他也知道马良这阵子在关中肯定暗戳戳搞了什么小动作。他的脸色越发不好，可想来马良忠心不错，对权力的向往如果能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倒是也还说得过去，起码比换一个能力不足而且忠心不足只有权力欲望的人强。如果丞相在这，应该还有更优秀的办法，但刘禅确实没什么高招，也只能拿出自己的老套路。马良听得微微有些惊慌，这才想起太子有昊天上帝襄助，自己所做的种种小动作根本瞒不过他，顿时大汗淋漓。“马良……马良知错。”刘禅盯着马良琢磨半天，虽然表面依旧冷峻，可心里终究是早早心软。马良对大汉出力良多，靠着他的竭力贡献，刘备才能在荆州立足，虽然他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归根结底是做出了不小的贡献。看他的模样，应该也没有搞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稍微敲打一下也就够了。“司空忠义过人，孤素有所知，马家与大汉荣辱与共，昊天上帝也赞许颇多，还请司空摒弃杂念，与大汉共同向前。司空可有什么请求，我可以一起转述给昊天上帝。”“呃……”马良没想到刘禅话锋一转，居然给了自己一个跟昊天上帝许愿的机会。马良之前就想过若是能沟通天上神明，应该会求一些什么，可他想要的实在是太多，特别想要的又不是神明给自己的，琢磨再三，他都开始微微有些发抖，还是没想出应该向昊天上帝求些什么。“臣碌碌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要些什么，若是可以，能不能把这个机会留给臣的儿孙？”刘禅：……到底是马良啊，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儿孙，这么擅长提携后进的人，让刘禅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好啊，司空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强迫，这样吧，现在司空力主研习科学，我便请昊天上帝赐下一套经卷谜题，主讲出题授业之法，只要司空的儿孙如中原世族一般辛苦治书，终能大有斩获。”马良大喜。科学的理念实在是太繁杂太丰富，太子赐下的众多内容浩如烟海，难以掌握，考试出题甚至都不好寻找方向。诸葛亮出题的时候总是以自己的角度为出发点，他觉得自己的才能平平，天下应该有不少人能达到自己这样的水平，于是大家纷纷感慨丞相出题简直是又古怪又生涩，妖怪都做不出来。诸葛亮痛定思痛，又换来关兴出题，结果关兴出题也只是一些很简单的入门题目，这一考试大家都斩获颇丰，反而起不到辨别人才的作用。若是太子能赐下一部天书，专门教授出题之道，马良叫家人好好研习，便如这中原大族家传研究《易》《论语》《尚书》一般，若是如此……这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在马良之前的谋划中，他准备将荆州那些实在没法安排的子弟弄到关陇来，让他们担任教授科学的责任。就算他们是刚刚开始学，教教完全不会的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关陇的世族之前在耿纪吉本之乱后遭到了曹魏重大打击，现在正需要一个在朝中的头面人物支撑，现在马良对他们展现出善意和帮扶，特别是扶风马氏也跟马良论起五百年前是一家这种事，马良有信心控制住这些世家，将他们一点点收归己用。这样既能解决荆州子弟的前途问题，又能一点点将关陇世家控制在自己的手上，这是一件好事。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太子放给自己的儿孙几本主讲出题授业的天书，以后自己肯定不能只把目光放在荆州这一小片土地上了。那样格局太小了。这年头师者如父母，若是大汉一统，人人都在辛苦研究科学文章，想要在考试中占据先机，都要拜自家门下，这不是平白掌握了一块巨大的学问，而是平白掌握了一大块天下的权力！原来如此，太子一直没有忘记我们马家的功劳，不仅如此，他还准备在大汉兴复之后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家。这……怪不得太子说大汉要与马家荣辱与共，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马良越发感觉自己之前的格局小的不可思议，之前自己为什么总是为了给荆州这些不成器的世族费劲奔波还惹得太子丞相不愉快。刘禅直勾勾地看着马良，几乎能听见马良脑补时脑袋里面惊涛骇浪的声音。他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装出一副一脸肃然平静的模样，心中也略略有些感慨。随着年纪的增长，自己的烦恼也开始越来越多。当年率军离开成都的时候，只想着救二叔于危局，然后好好做个网瘾少年。可天下的重任压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一点点长大成熟，背负了太多人的期盼，每走一步都步履维艰烦恼颇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大汉一统，到时候大汉由父亲、丞相和一群仁人志士建设，自己只要蹲在未来世界好好玩游戏就可以。“那关中的这些豪族？”“都交给老臣了！”马良兴奋地脸上微红，目露凶光，恨不得一口要把所有人都吃下去。“老臣一定办好！太子等待进入长安便可！”看着马良开心离去的背影，刘禅疲惫地躺在地上。唔，要是这会儿阿姐或者郁生能陪我说说话就好了。他掏出手机，见屏幕里还是熟悉的没信号，又是颇为惆怅。也不知道长安会不会有让他满意的发现。想着想着，刘禅越发感觉疲惫，冷风吹得刘禅身上有些发凉，他缓缓翻了个身，正准备回到榻上，突然感觉自己正深处一片黑暗幽冷之中，四处都是破败的建筑和齐腰高的野草，还时不时能听见几声幽幽的狼嚎。刘禅打了个哈欠，他居然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莫名其妙来到一处，前后的事情都想不起来，那十有八九就是在做梦。他环视四周，发现梦中的这清冷的世界竟格外熟悉。他面前立着一座高大的坟冢，坟冢周围，乱石嶙峋，苍松翠柏，荫蔽墓身，黑暗中给人一股无形的威压和凛然的霸气，正是之前拜访过的大汉骠骑将军霍去病墓！“冠军侯冠军侯，大半夜不来这么吓唬人的啊。”刘禅在心中默念，缓缓转身寻找离开梦境的方法，可转来转去自己仍然找不到出路，索性心中一横，准备伸手给自己一个耳光。可他刚下决心扬起手，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狼嚎，刘禅浑身一哆嗦，发现自己之前在阳陵看到的那只孤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侧，那孤狼双目放光，刘禅顿时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天旋地转，强大的吸引力毫不客气地将刘禅直接吸进了无边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