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 小恶魔

2013年的感恩节，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这是连续第五年，韦夏可以在家乡，和他的妻子、父母一起度过这个节日。不过，韦夏一家子对这个节日都没什么好感。原因很简单，感恩节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于美国人的道德观的巨大讽刺。背后又要追究到美国之母英国，而韦夏的母亲梅晨作为一个英国人，对这桩历史本能地感到羞耻。只是，入乡随俗，既在美国安顿，就得假装这真是一个对印第安纳人表示感激之情的节日，只要强行让自己短暂地忘记背后的血腥历史就够了。韦家把感恩节过出了全然不同的气氛。感恩节对大多数美国人来说等同于火鸡节，而他们并不吃火鸡。每年的这一天，都是梅晨的厨艺展示日。韦夏结婚后，他的妻子伊莲加入厨房，从此梅晨不再是厨房的专制者，虽然伊莲的料理水平无法对梅晨形成威胁，但有个竞争对手总是好的。1993年的乔丹告诉我们，孤独求败了太久的人，是很容易失去动力的。今天一早，韦夏如常前往落日中心。他开着车，放着喜欢的音乐。歌曲正嗨，突然收到科比的来电。“我的朋友，愿你今天像你投出的每一记涮筐而出的跳投一样朝气蓬勃。”韦夏一开口科比就知道此人老欠扁了。“礼物收到了？”“我的朋友，我知道你很喜欢抠细节，但你不用把细节抠到快递几时送上门吧？”这事是这样的，科比和韦夏虽然不在同一支球队里效力了，但一直保持着联系，逢年过节互相送礼是基本的礼数。韦夏挑选的礼物往往是动了心思的，比如，他会专门研究瓦妮莎感兴趣的东西，或者科比的女儿们感兴趣的东西——唯独科比感兴趣的不研究——并以此证明他才是对待繁文缛节最严谨的人。首先，科比对于他选礼物的真心毫不怀疑，但他既然要用“最”这个容易挑起别人斗性的词，就不能怪他较真了。于是今年科比认真挑了礼物，而且吩咐了快递，连送达快递的时间都掐的死死的。“喔我的朋友，你他妈要是再用这个口吻跟我说话，我他妈现在就飞到费城把你他妈踢进特拉华河，了解？”韦夏刚想再嘴贱一波，回头一想为此冒险不值得，别人他不好说，科比没什么做不出来的。“礼物我收到了，非常喜欢。”事实上他还没看过礼物，他只是觉得科比都这么努力了，应该不会让他失望。他们闲聊几句，韦夏就将话题绕到科比的私人飞机上。“打住吧，别再这危言耸听了！”“我的数据有错吗？”两个问题上，他们彼此说服不了对方。科比坚持使用私人飞机的理由是，飞机出事故概率远远低于机动车事故。这一点，韦夏无可反驳，如果他不是赶巧能看见一眼未来，他也不会没事找事让科比犯着浪费许多时间的代价换成机动车。但有一点，科比也说服不了韦夏。机动车出车祸还指不定会怎么样，而飞机一旦失事，尤其是50米以上的高度失事，生还概率为0。“把你这颗杞人忧天的心用到其他地方吧。”科比以此为本次通话的终结，“我一切都好！”韦夏将手机放回原位，那梦境所预示的事情，或者已经成真或者被他规避。只剩下科比的飞机失事。韦夏有种紧迫感，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事情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所以每次和科比通话他都会提上这么一嘴。他得让科比也有种紧迫感。即使他不以为意，他也得让科比每次坐飞机遇到隐患时产生“万一那家伙是对的呢？”联想。当然，让科比放弃私人飞机还是最直接的做法。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科比的时间观念非比寻常，他是那种不肯浪费一秒钟的人，洛杉矶的黄金时段堵得像日本地铁，继续使用机动车他每天得在路上耽搁个把小时。所以，让科比建立起足够的安全意识，才是避免悲剧的关键。这件事不是一天可以做成的，韦夏宁可招科比烦也要坚持。反正科比烦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感恩节不还是屁颠屁颠地给他送礼物来了。落日中心韦夏的队友们各自分发着礼物，考辛斯对此最为积极。韦夏给他们准备的礼物都不贵重，但无不是用心挑选的，比如，他送给考辛斯的礼物是一本书——多亏了禅师，他才能想到这么省钱哦不，这么不铺张浪费又能体现出心意还能带来帮助的礼物。他给考辛斯选的书是斯派克·科特的畅销书《少有人走的路》（theroadlesstraveled）。给海沃德的礼物是克里斯·穆林的签名球衣。给路易斯·威廉姆斯的礼物是一只金色的麦克风...不是最贵的，但绝对是最用心的，他肯定科比选礼物的时候没他这么用心。“伙计们，祝你们今天愉快，明天也愉快，我希望我们能一直愉快，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确信，未来会有好事发生！”落日中心的人群散尽前，韦夏冲队友和工作人员们说道。从落日中心里走出来的时候，韦夏遇见了总经理辛基。从辛基上任那天起，韦夏对他的印象基本上就仅限于“职业的管理层人士”。他和那些商战电视剧里的冷血商人一模一样。但有一点不同，那些商人尽力销售自己的商品，无情的压榨员工，在他们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一脚踹开。辛基则是希望趁着他们还有利用价值便拉出去交易。目前，76人形势不错，韦夏没听到交易流言。“wish，节日快乐。”辛基笑说。韦夏说：“你的礼物，我托人放办公室了。”“哦，我也有份吗？”辛基意外地问。“当然。”韦夏说，“少了德马库斯的份也不能少了你的。”其实他本来想说“少了科比的份”，可是辛基可能不理解不给科比感恩节礼物在他这里是一件什么分量的事，所以还是把玩笑开到了考辛斯身上。辛基笑道：“可是...可是你的礼物我没带过来，wish，下次给你吧。”韦夏心照不宣地点头应可，他知道辛基没有准备他的礼物。这不是轻慢或者其他的什么，他没有为落日中心的任何人准备礼物。这个数学怪，数据控，只知道分析价值研究交易帮球队寻找出路的冷血机器人，不懂得处理人际关系。这样的人如果放到一支决心摆烂的球队，凭他不把世人眼光放心上的冷酷，或许会有出人意料的效果。在一支需要他补强的球队呢？韦夏望着辛基的背影，没有过多地思忖。开车回家的路上，他开始想，科比精心挑选的礼物是什么？打个电话回家问问？算了，留个悬念吧。期待感！期待感！期待感！韦夏的期待感犹如当年听闻泷泽萝拉老师深陷苦海的网民一样，无不希望动用自身的网速拯救其于苦海。但当我们走进深海望见其真实面目，大都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现在，韦夏怀揣着一样的期待值。他回到家的那一刻，发现他的拖孩莫名丢了一只。“我拖孩呢？”然后他穿着一只拖鞋进入客厅，映入他视线的是一阵让他天旋地转的画面，客厅好像遭遇强盗洗劫，所有可以被打翻的东西统统被打翻了，沙发上，一只身上涂着五颜六色的颜料的生物正在发出凶猛的吼叫。“汪汪汪！”然后，韦夏看见了自己莫名失踪的拖孩。“回来啦？”伊莲从厨房里走出来，对于客厅的景象已经习惯。看来，这不是这该死的狗到家初次作案了。韦夏眯着眼笑道：“你千万别告诉我，这个货就是科比送给我的感恩节礼物。”伊莲惋惜地说：“我很想说不是，但是...科比真是的非常清楚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韦夏掏出了手机。“妈妈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你还有时间。”伊莲‘好心’提醒。韦夏惊讶地问：“那你之前怎么不先打扫一下...不对，你干嘛不先控制住这条恶狗？”“汪汪汪！”恶狗奶声奶气地咆哮。“我对于它的破坏力也深感惊讶...小小的身体却有大大的力量，真是了不起。”“你看起来还挺喜欢它的？”“你大概还有20分钟。”伊莲回厨房去了。韦夏对着手机犯难，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务实点，先收拾残局，让客厅焕然一新，不能让梅晨知道有只疯狗在这个让人羞耻的节日里为了好玩洗劫了客厅。二，花十分钟的时间打电话给科比用中国人的方式骂他一顿，再用十分钟的时间将客厅的垃圾收拾干净。由于韦夏的中文脏话词汇量不够，他放弃了先骂科比十分钟的计划，动手清理客厅的垃圾。大概花了16分钟，最后将恶狗送进狗笼里关禁闭。这是一只红色的哈士奇，性别雌。“菲利，虽然小狗很可爱，但可以请你帮我摆一下桌吗？”韦春笑问。“可爱？”韦夏真是欲哭无泪啊，敢情全家就伊莲知道它的“实力”吗？韦夏无奈地帮忙摆桌，一家人难得凑齐，哥哥和姐姐的单身状况被摆上台面。韦夏窃以为，哥哥姐姐的单身问题目前远不如身后的那只红色小恶魔的认领问题迫切。“先别说这个了，你们有谁要养狗的吗？我免费送了！”韦夏自觉没时间养狗，伊莲也不像是爱狗人士，家里的孩子还小，诸多不便。梅晨接过了这个摊子：“就留在家里吧，反正除了你们的爸爸也没第三个生物了，有时候还挺寂寞的。”“妈妈，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韦夏激动地响应。这是一个狗狗的归属问题比哥哥姐姐的单身问题还要重要的感恩节。不过，透过韦明亮担忧的神色便知道，这家里理性的人还是占大多数，只是现在梅晨都开口应下了，他只能来之安之，看看后效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