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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经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当斑驳的城墙沐浴在深秋的晨曦之中时,江涛怀揣宝书跨着枣红马哒哒哒来到金城之外。
宝书就要交公了,不知为何,他此时此刻反倒觉得一身轻松自在,心无挂碍,恰似眼前寥廓的天地。
金城破败的老城楼,守望着郊外矗立的大土堆,似乎在期待着一座新城拔地而起将自己包围。
江涛勒住马,在城门之外环顾四周,心中不禁波涛汹涌。为了新州城的营建,他同师父还有数以千计的百姓们在这里夜以继日地奋战过数月,这么多人的汗水早已融入了那一圈看不见的地基之中。
“唉,中秋已过,重阳将至,这新城何时才能砌成?”
他望土兴叹,踌躇满志却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眼下的身份同州城营建没有一点关系。他摇摇头,在心里笑自己自作多情。
“赶快进城,安安全全将《张氏木经》送到木师父手里才是正经事!”想到这里,他打马进城,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州衙门外。
守门的兵丁们谁不认识从前的刚木匠?而此时此刻,他们却被眼前这个像从前一样骑着枣红马的刚木匠颠覆了世界观。
几个人面面相觑,眼里满是惊慌与恐惧。
“刚木匠,你——你不是早都已经死了吗?”
一个老兵丁双手紧握佩刀,壮了壮胆拦住他的马,抬头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江涛听他如此一说,有些失笑,同时又不免心生几分悲凉。他跳下马来,拍拍胸脯,呵呵笑道:
“老哥哥莫怕!瞧,兄弟我这不活得好好的!放心吧,就算有朝一日变成厉鬼,我也只会去找贪官污吏算账,决不会为难无辜的劳苦大众!”
“额——刚木匠,这么说你真没死?”
老兵丁将雪亮的环刀插回刀鞘,壮着胆子掐了掐江涛的脸蛋,确认眼前站着的是个大活人。
“我可以进去了吗?”江涛揉了揉被掐得生疼生疼的脸蛋子,笑着问老兵丁。
“不行啊,刚木匠,”老兵丁有些为难地解释说,“你有所不知,刺史大人前一阵子下了死命令,没有通行证谁也不能随意出入衙门啊!”
江涛早就不是刺史大人的幕僚了,原先出入衙门用的木牌子早都不知扔哪儿去了。这可怎么办呢?他抠抠脑门想了想,看来只得搬出师父的大名吓唬吓唬这些个小喽喽了。
“哥们,江某不进去也行。”江涛说,“不过我向各位打听个人,不知他在不在这里住,可否相告?”
“这算啥逑子事!”老兵丁痛快地点点头,“不知刚木匠要打听的人是谁?”
“我师父。”江涛向他一抱拳弱弱滴说。
“呵呵,你师父姓甚名谁?怎么会在这州衙里呢?”老兵丁差点被江涛的话逗乐。
“我师父他是——”江涛故意顿了一顿,接着放大嗓门道,“大唐匠作监匠作大匠木子戒,不知先生在不在咱这大衙门里住?”
“啊?”
老兵丁真后悔自己孤陋寡闻,居然不知道木大人是刚木匠的师父,示意江涛进去。另一个年轻点的兵丁却显得比较慎重,拦住江涛,向老兵丁主动请示自己先去给刺史大人通报一声,再放人不迟。
“慢着,兄弟!”
那人刚要跑,江涛伸手叫住他,“你以为胡刺史会把我江某当成鬼?实话告诉你,我与胡刺史昨日在八道湾早就见过面了,今日有要事相商。我劝你还是将头脑放清醒,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为妙!”
“这——”
年轻兵丁犹豫了,江涛牵着枣红马大步流星进了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远远地就能听到大堂之上审案时惊堂木落在桌案上的声响。此时,大堂之上,法曹参军史子鉴正在审理一起盗窃案。
史参军无意瞥见门外的江涛,立马按下暂停键。
“刚木匠别来无恙,史某料定兄弟你不会有事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出门来紧紧抓住江涛的手,激动地说,“哈哈,今日一见,果然不出史某所料啊!”
江涛却冷冷地说:
“史大人怕是巴不得江某出事吧!”
“哎,刚兄弟何出此言?”热屁股撞了个冷板凳,史参军脸上的的表情突然显得十分尴尬。
“呵呵,你就别装蒜了!”江涛冷笑一声,质问史子鉴道,“法曹参军大人,我问你,是谁人官宣我命丧黄河?又是谁人做的假卷宗文书骗我媳妇?”
“看来兄弟真是误会史某人了!”史参军听他这么一说,方才意识到这是多大的误会,长长叹口气道,“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江涛从这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中似乎听出了史参军的真诚与无奈,沉默不语了。良久,他才突如其来问了对方一句:
“你可知我师父木子戒先生现在何处?”
“噢,你说木大人?”史参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嗯。”
江涛点点头,史子鉴这才确定他所问之人,答曰:
“木大人此刻应该正在西华亭同胡刺史协调州城城楼木作有关事宜吧!”
江涛一抱拳,转身直往西华亭而去。史子鉴呆呆地站在那里,目送对方进了树林子。他不知道能为这位老朋友做点什么。
……
“哎呦,刚匠作回来了!”
胡生河虽然昨日已经见过江涛,知道他并非死鬼,但是对方今日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还是被惊出了声。
“真乃稀客,里边请,里边请!”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刺史大人脸上分外发达的几疙瘩表情肌似乎痉挛了,但很快又变成了笑的组合。
江涛早已看清了此人的庐山真面目,看也没有正眼看他一眼,径直来到师父木子戒面前,行了个大礼,道:
“愚徒来迟,请师父恕罪!”
“徒儿,是你吗?你真的还活着?!”
江涛的突然出现,让木子戒先生也感到十分的意外。谁还在乎什么师徒虚礼,俩人来了一个熊抱,看得胡刺史两眼发直。
“莫非木师父也认为徒儿一命呜呼了?”
“呵呵,师父怎么会把事情想得这么坏?不会的,决不会的!”
木子戒说着,用他那犀利的眼神瞥了一眼胡生河,调侃道:
“不过,胡刺史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据本官所知,他甚至把户籍簿上徒儿你的名字都勾了!”
胡生河一听木子戒矛头直指自己,赶紧为自己辩解:
“木大人,下官冤枉,下官也是受了那个法曹参军史子鉴的误导,才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的9请木大人您明查!”
木子戒办事一向干净利落,一挥手道:
“蠢就蠢,查什么查z大人,既然本官的徒儿回来了,那正好,兰州州城营建的木作就由他代本官全权负责好了,你同他谈便等同于同本官谈。本官还有要事等着,明日便要赶回京城,告辞!”
说完,他一脚跨出西华亭,直往自己住的州衙官舍而去。
江涛摸一摸怀里揣着的的《张氏木经》,赶紧追了过去。
胡刺史被晾在了西华亭,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