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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号砖窑出来，江涛立刻将随机抱出的一块城砖放在阳光下翻来覆去端详起来。
秦童宝、胡生河二人刚才被吓得够呛，顾不得官员的仪态威严，灰头土脸猫着腰窜出了砖窑。
惊魂甫定，回头看窑里并没有什么“鬼”追出来，这才相互拍着身上的灰土，凑过来看新出窑的城砖是啥样。
俩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眼前蹲着的江涛的脑袋之上，——原来江涛从这砖窑出来，袱头发髻不见了不说，就连满头的乌发居然都只剩下了寸把长！
“喂喂，刚总监，不得了了！你的头发到哪里去了？”
经秦童宝这一问，江涛才记起刚刚使劲过猛搓掉假发之事。不过他不但不想让这俩人知道事实真相，还想再诈唬诈唬姓果的，便摸着一头短发打诳语道：
“噢，或许……或许是窑中石小玉的冤魂不散，方才被揪掉了吧Ｃ在我动作麻利，要不怕是脑袋都会被揪掉的！”
“啊～～，这还了得！”
胡生河脸色骤变，赶忙派人去请道士白胜红。不远处的果县尉却显得镇定自若，劝胡生河不要惊慌。
江涛一方面强忍着悲痛，一方面专心地查看城砖。
眼前的城砖砖体方正、棱角分明、砖面平滑、色泽温润。
“二位大人请看，这城砖品相如何？”
他想要故意试试这二人，看他们究竟识不识货。
俩人慌慌张张掂量掂量这块城砖，大眼瞪小眼，都在等着对方先发表见解。
最后，秦童宝还是没忍住先开口了：
“我的胡刺史，依秦某之见，此砖方方正正色泽明朗，实乃城砖之上品！”
“噢，如此说来钦差大人还真是个砖家！”
胡生河半眯起小眼睛，抚须而笑，让人分不清楚这是在拍秦童宝的马屁还是在无情嘲讽对方。
秦童宝似乎很舒服，眉飞色舞道：
“想我秦某人每日上下班进出南宫皇城，城墙上的砖哪块没有看他个千百遍！这砖嘛，乍一看同皇城之砖品相不差上下！”
“钦差大人，您瞧瞧，用这样的砖砌出来的城墙是不是比皇城还要崭新漂亮呢？”
胡生河听秦童宝这么说，心中一激动，居然不小心把想象中筑起来的兰州城墙同长安皇城相提并论了。
秦童宝瞪了胡生河一眼，半开玩笑半批评道：
“老胡，此话你也敢讲？！你就不怕秦某讲此话报告给宇文大人？别忘了，本官现在还有个头衔，那就是——御史，有参劾你们这些州县官员的权力！”
胡生河自知说错了话，赶紧赔着笑脸说：
“呵呵，胡某就是在秦御史面前才这么大胆放肆。要是换作别人，自然噤若寒蝉把臭嘴闭得严严实实！”
秦童宝听他如此讲，自然心中欢喜，不了了之。
二人再看江涛，一脸凝重神情，已经开始第二道检验工序。
他先找来一块儿小石头，在用指尖小心翼翼拖起来的砖体上敲敲打打。
“当当当——，当当当——”
砖体两头声音似乎比较清脆，可中间部分总是有些沉闷。
这下麻烦了！
江涛的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依然努力保持着镇定自若的表情。
“焦令，麻烦你过来一下！”
江涛赶紧将一旁的焦令喊过来，敲着城砖让他听听。焦令侧耳聆听，眉头紧锁。
毕竟是“砖家”，就凭数十年的经验，焦令方才在一旁就已经听出了这声响意味着什么。
焦令瞅了瞅江涛，又不由地看了秦童宝、胡生河两位大人一眼，最后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果县尉。
果县尉似乎对此漠不关心，勾着头并没有理睬他。
“咋样，焦令？”江涛问。
“呃——，在下……这个呃——”焦令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江涛忽然明白，即使是“砖家”，倘若有“大人”在面前，他们也往往不敢说真话！
他拉着焦令的手往一边去交流，焦令仍然支支吾吾。
不说算逑子了，江涛一气之下让他滚蛋一边，又向旁边秦童宝的人喊话：
“来人，上大锤！”
“大锤？刚总监莫非要砸开这城砖看？”果县尉开口了。
“是啊，县尉大人，不砸开怎么晓得砖烧得成功不成功呢？”江涛说。
“啊哈哈哈哈，这有何难？看我的！”果县尉狂笑一声走上前来。
只见他撸起袖子，“噗噗”往两扇手掌心啐了几口唾沫，一手托起大城砖，另一手立起来，用掌侧狠狠剁了下来。
几个人屏息凝神，都替他暗中鼓着一把劲。
只听“咔——”一声，半截城砖掉到地上。
江涛不由地摸摸自己的手掌一侧，好像刚才用手“砍”断这砖块的不是姓果的，而是自己的似的。
果县尉将手里的半截城砖接到江涛手里，拍拍巴掌，现出一副沾沾自喜的神情。
江涛赶紧查看城砖的新断面。
我的老天呐，这怎么可能呢？城砖的断面居然夹着一层没有煅烧熟的生土茬！
半截城砖从他的手里掉到了地上，恰似江涛满怀希望的心沉沉地失落。
“城砖不……不合格吗，刚总监？”胡生河见情况有些不妙，赶紧问江涛。
江涛一脸沮丧，先是摇头，接着又点头。其实此时此刻，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点头摇头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刚总监，或许这块恰巧是一块儿废品。咱何不再多抽一些出来检验呢？”秦童宝反倒对这窑里的城砖比较乐观。
“对啊！”
江涛的心里又有了一线希望。他心中明白，抽样是随机的，但是抽出一块城砖，抽样率太小，还不能说明问题。
“来人，给刚总监再多多搬出一些砖来！”
秦童宝一面吩咐手下，一面征询江涛的意见，“刚总监，要不让他们将这一窑砖悉数搬出，一一砸开检验呢？”
“不必，秦大人不必，抽样就能说明问题的！”
江涛嘴上这么说，心中却质疑起眼前这位仪表堂堂的大唐户部度支司郎中来。如此蠢才，何以为国理财？
再说秦童宝手下这些个汉子，亲眼目睹江涛的头发被“鬼”揪掉，一个个面有惧色，进窑时脚下踌躇不决。以至于江涛不得不走在前头，带着他们进窑去。
他指挥他们从窑中四面八方不同的方位各自抽出十块城砖，总共百二十块，抱出来置于门口开阔之处的相应位置。
“刚总监，还砸砖吗？”
“当然得砸！”
果县尉本来想再出出风头，眼看着这抱出来的大城砖摞了一摞又一摞，心中后悔，便又补了一句，“那果某还是找把锤子砸吧！”
果县尉摸摸自己红红的的手掌一侧，知难而退了。
“果县尉，且慢且慢！本官倒要看看你这功夫是真是假！”
可谁知，秦童宝这家伙来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