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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梦昔的青云山庄春秋两季,景色美不胜收,春季春花烂漫,十里飘香,秋季黄叶铺道,山色斑斓,吸引无数学子诗人争相观赏,吟诗赋对,沈梦昔索性定下固定开放日期,允许国子监和太医署学子观赏,春秋季节各有两日,允许所有百姓前来游览。每逢开放日,庄口都有一些商贩在路边摆摊,或是卖纸笔的,或是卖酒水吃食的,这倒是沈梦昔没有想到的。
学子们谨守规矩,不折花枝,不丢垃圾,只是饮酒赋诗。
山花尽谢,只有一池荷花盛开。
这日不是开放日期,沈梦昔去山庄纳凉,马车上就听见呼喊,撩帘子见远处湖边有人慌乱地跑动,立刻命车夫察看,车夫跑回来说是有学子溺水多时,好像已经死了。
沈梦昔条件反射地下车朝湖边跑去,见一人衣衫尽湿,直挺挺地趴在岸边,两人正手忙脚乱地给他拍背控水,还有一人浑身湿漉漉地紧张地喊着“严十二!严十二!”。
沈梦昔冲上去,推开两人,将那学子翻过身来,平躺在地上,迅速扒开那学子嘴巴清理口鼻,捏住鼻子低头就做人工呼吸。
清风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她,大叫一声:“公主使不得啊!”
那几人一听公主二字,也是大吃一惊,连忙拱手施礼。
沈梦昔被清风一打扰,这才醒悟,这是唐朝,口对口人工呼吸太惊世骇俗了。
但人命关天,她喝令清风撒手,言明自己是在救人,又命一个学子过来,教他做人工呼吸,那学子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被沈梦昔呵斥得更是抓耳挠腮,嘴里慌乱地发出啊啊的声音,仿佛鸭叫。沈梦昔恨得一把扯过清风的绣帕,覆在那学子口鼻之上,捏住他的鼻子,隔着帕子连做五次人工呼吸,周围那三五个学子顿时个个呆立不动,定在地上,死一般的寂静。
“看清楚了吗?”沈梦昔吼那公鸭嗓,一边继续按压溺水者胸部。
“看,看清楚了吗?”公鸭嗓慌的普通一声跪下。
沈梦昔恨得无语,暗暗准备一会儿还得自己来,这时一个学子过来,取代公鸭嗓的位置,俯下身子做了两个不太标准的人工呼吸。
“停!”
沈梦昔喊住他,继续按压三十次,由那学子配合着做人工呼吸,越来越标准。
这时,庄上的护卫也赶了过来,看着沈梦昔跪地按压一个人的胸口,也惊呆住了,清风木呆呆地说,公主是在救人。
至于为什么这样救,她也说不清楚。
足足二十分钟,一头大汗,珠钗掉落的沈梦昔,终于听到那溺水者的咳嗽声。
众人都大呼神奇,还有人赞扬:“神也!定是公主的一口皇族之气,救活了严十二!”
那严十二气管中呛水,咳嗽不止,又吐了几口水,听说是太平公主救了他,挣扎着要磕头,沈梦昔命护卫拦住,将他带到庄中。
她拿出听诊器,来到严十二休息的房间,只见那个做人工呼吸的学子,正在为他把脉,见沈梦昔进来,拱手作揖。
沈梦昔给严十二听了心肺,那学子好奇地盯着她手中的听诊器,严十二却因沈梦昔触摸他的胸膛,脸红得滴出血来。
一番检查,幸而无事,沈梦昔放下心来:没出人命就好啊!
心中暗暗打算,以后任谁也不许来庄子赏花赏景了!。
“没事了,你休息一下,随时可以离开。”沈梦昔一边收拾听诊器,一边站起来说,然后看看那个刚刚号脉的学子,年纪十七八岁的样子,“你是太医署的医学生?”
“小生方景,太医署体疗医生,入学五年,在此感谢公主殿下对严季康的救命之恩!”说完做了一个长揖,严十二也下榻长揖。
沈梦昔摆摆手,“不用谢,你们在我的庄子出事,就是我的大麻烦了。你是医生,救治溺水者怎么就束手无策呢?”
一句话问得方景尴尬得满脸通红,“小生惭愧。”
沈梦昔也清楚,如今对于溺水者,除了控水就是拍背,并无其他方法,也不难为他,转身走了。
沈梦昔出门就遇到刚换了干爽衣裳的另外几个学子,穿着庄民的衣裳,看上去有几分滑稽,他们对着沈梦昔行礼,沈梦昔略一点头。
房间里,严十二散着头发,靠在榻边,听几位友人七嘴八舌地说话。
“我等几人正在品评方五的荷花图,就听得‘噗通’一声,回头见是你失足落水。幸亏姚六会凫水,当即跳下湖去,将你托了上来。”说话的公鸭嗓一指头发湿漉漉的姚六。
“因你落水之初就呛了水,连声呼救都没有,等姚六救你上来时,已是昏迷,我们拼命拍你的后背,让你吐水,可惜,你没吐,也不醒。”
严十二反手揉揉后背,“崔十八,你这禽兽,竟下死手打我!难怪如今这脊背还这么疼!”
众人都笑,等着看好戏。
“哟哟哟,后背疼啊!兄弟给你揉揉。”崔十八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抚摸严十二的后背,忽然伸手摸摸他的嘴唇,“不知十二的嘴巴,疼不疼呢?”
众人终于忍不住,全都捧腹大笑。
严十二莫名其妙地也摸摸嘴唇,“不疼啊!”又摸摸人中,“嘶,这里有些疼。”
“这里有些疼!”姚六阴阳怪气地学着严十二说。众人又笑。
直到笑够了,崔十八才说:“你啊,当时就像一截木头一样,无知无觉,方五使劲掐你的人中,你也不醒,仿佛死了,当时姚六都哭了。”
“我没哭!”姚六立即喊道。
“你明明哭了!”崔十八也喊。
方景接过话来说:“正当我们束手无策之时,太平公主的马车经过,是公主出手施救,你才醒转过来。你,全不记得了?”
严十二懵懂地回忆,点点头,“记得记得,公主似乎在按压我的胸膛,很用力,肋骨几乎要断了。”严十二皱着眉头,落水一次,全身无处不痛,真是愁苦。
众人又笑。
“十二,那你知道,公主是如何施救的吗?”崔十八忽然凑近了,声调诡异地低声问。
严十二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扫视了一圈朋友,见他们个个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就一下躺回榻上,“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来来来,就让方五再施救一次,反正他也亲了你!”崔十八哈哈笑着,将方景推到严十二身上,看着严十二目瞪口呆,笑得更厉害了,“公主赶来后,“啪”的将死鱼一样的你翻了过来,又“啪啪啪”清理干净你的嘴巴,然后“啪”的一下就亲了上去,足足渡了五口气给你。然后,你就醒了!”
说完看着面红耳赤的严十二拍手大笑:“我早说过十二应该去做面首,我们也好借个光,不过今日这番,你也算失身了!以后也只能做面首了!哈哈哈哈!”
“十八!休得胡言!当心闯下大祸!”方景制止狂笑不止的崔十八,“也不知是谁,被公主一声呵斥吓得跪倒在地,连话都不会说。”
众人又转而指着崔十八耻笑一番,夹杂着崔十八公鸭嗓的申辩。
屋子里的这些笑闹,一字不漏地被暗卫传给了沈梦昔。
沈梦昔都可以想象出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在一起嬉笑打闹的情形,也知他们只是朋友间的玩笑,并无恶意。于是挥挥手让暗卫退下。
清风等暗卫一走,有些气恼地说:“这群小郎全都是白眼狼!堂堂公主屈尊救了他,不知感恩,还敢调笑!”
“跟个孩子计较什么,这么大的小子,正是不知深浅呢。”再无少年心性的沈梦昔,对于年轻人总是多一分宽容,“清风,你去跟林庄头说一声,以后山庄不对外人开放了。”
清风应喏,去找林庄头了。
沈梦昔一个人坐在桌案前,歪着头,回忆着自己到底救过多少人,有个上海知青,有个德国少年,还有邻居发小,还有王守卿......记不清了。
之所以记不清楚,一是救的人很多,再是往事逐渐模糊。
刚才救严十二,那种紧迫感,忽地让她回到了当医生那几年,而完全忘记如今的身份。
重要的是使她有了久违的成就感。
公主贵女的生活,基本就是琴棋书画、吃喝玩乐,生孩子,养面首,勾心斗角。
琴棋书画可以作为爱好,但不能是主旋律。沈梦昔对这样的生活不能接受,她需要一个体现能力的寄托,第一世所受的教育,对她的影响根深蒂固,她始终不允许自己做个无所事事的人,换言之,就是:要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但是如今的身份太特殊,她想带孩子,乳母就惶恐;她想做饭,厨娘就慌张;她想和孙十一娘交朋友,人家不敢攀高枝,还给人家带去困扰;甚至想和孙医丞做个忘年交,也不能实现。
还有,如果她涉政,武则天也会不容。
总之,这个世界里,她看得上的,都是不打算或不敢与她深交的,那些谄媚贴上来的,又都是她看不上的。
此刻,就在这热热闹闹的大唐洛阳,她觉得孤单,几乎无法忍受。
拿出多年没有碰过的手机,看着自己的照片,只觉得刺眼的陌生,她飞快地将手机丢回武陵空间,不敢再看。
得找事做!
提笔刷刷写了一个急救方法,她准备在自家的护卫中推广急救术。又命人叫来正准备离去的方景,将那张字纸交给他,“这是今日的施救方法,你也目睹了全程,好好看看吧。如有不懂,可以问我。”
方景上前几步,双手接过字纸,看了一遍,郑重地说:“多谢公主赐教!”
“今日嬉闹之言,出了庄子不要再提。”
方景脸色大变,跪地磕头,声音恭谨道:“谢公主大人大量,我等只是取笑严十二,并无冒犯公主之意。”
“起来说话。我虽不怪罪于你们,但世人如何评论就不知道了。于我无大碍,于严十二郎却是影响深重。”沈梦昔感叹,再世故也都是些少年,没有经历世事险恶。
方景又一次磕头,受教离去。
方景从公主那里带回一张急救方子,就郑重地对众人说,今后不许再拿此事开玩笑,并催着几人快速离开山庄。几个儿郎也都忽然醒觉什么,噤若寒蝉。一行少年郎离开了青云山庄,严十二踟蹰半晌,打算去辞别公主,方景却说公主吩咐了,不必道别,直接离开。
少年们都换回已经烘干的白色襕衫,恢复潇洒飘逸,上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