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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咏之听见傻子段梓守在外面桨姐夫”,起身就要出去。
却被纪大娘子莫媞一把抓住臂膀。
“要去哪里呀?”
“我听见傻子叫我。”
“你且细听,他要你回家吃宵夜,你饿么?”
“这倒不饿。”
“不饿就不要管,自然有人款待他,送他回去。有求必应,你是菩萨么?”
“可是……”
“我知道,你管着一大摊事儿,很重要,每个人对你的话都关系到饶安危、性命。”
“唔……”
“但是今晚啊,就今晚,你把所有的责任,义务,什么大义,全特么放下吧。你可以逃到我这里来,什么都不用带。”
一阵短促而激烈的亲吻。
“还有啊,他叫的是姐夫,”莫媞抚着他的脸颊,“你是他的姐夫吗?”
“这倒不是,这孩子笨拙质朴,一直这么叫,怎么教也改不过来。”
“姓徐的。”
“哎?”
男女之间,“姓X的”三个字一出口,就是一个复杂局面,有警告、娇嗔、愤怒,总之要聚精会神听下面的话。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许别人叫你姐夫,也不许你随便是别饶夫君。”
“莫姑娘……”
“唔?”
“媞媞,我……知道了。”
莫媞挽着徐咏之的手走上楼梯。
挡在傻子段梓守面前的,是着色园的大门。
这不是什么朱漆大门,就是厚实的橡木而已。
意思。
段梓守挥起手中哨棒,对着门锁就是一下。
虽然是根木棒,但是在他的神力之下,铜锁应声而坏。
段梓守推门进来。
好个庭院!
月影之下古槐冲,浓阴洒地。
里面却是一座大山,山顶一座寺庙。
段梓守想:“外面看也没有山?怎么里面有座山?山上有座庙?难道我走进故事里了么?”
“姐夫怎么又到了庙里,想来是被妖怪抓了,待我打进去救他。”
这孩子拔腿就冲,只觉得山道两边的树呼呼倒退,但跑了一顿饭的工夫,那庙却还在云上,他却想“这个庙奇怪,”再看看身后,那大门早已在迷雾中不见,眼见得是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了。
傻子心中焦躁,看看庙宇,没有什么好办法。
忽然觉得尿急,他走到一棵树下,拉下裤子就哗哗放水。
这一泡尿不要紧,山路,迷雾,庙宇都不见了,只见他还在着色园的庭院郑
“想来是个怕尿的妖怪。”段梓守呵呵笑着,往门里走去。
进了二门,迎接他的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厅堂,里面烛火通明,几十个妖冶女子在厅堂中起舞,手里拿着美酒鲜果,好不诱人。
正当中众星捧月的,是一个绝色佳人,也是盖着轻纱,满脸的妖媚。
段梓守是个心地质朴的傻子,对男男女女的事情并无兴趣,看见那些女子,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又不是孩子,穿得这么少,不冷吗?”
径直就往里走,两个女人伸手来拉,各种千娇百媚,燕语莺声。
段梓守怒喝一声:“好烦人!”
好个焦躁伙子,劈手一掌,反手一棍,可怜两个女子,当场倒地不起,乒乓两声,发现却是两个茶碗碎在地下。
“茶碗成精了!”段梓守发一声喊,径直向那些女子打去。
哨棒到处,那些女子躺倒一片,有筷子、调羹、汤碗儿,都摔得碎粉粉的。
段梓守一发生性,奔中间那个美貌佳人就去,那女子见局势不好,从床榻上起身就走,闪到一个门内,段梓守追进去,发现里面却是一个厨房。
“刚才是个庙,然后是个酒席,现在又是个厨房,待我打碎她的锅子!”段梓守想到这里,抡棒用尽气力,对着灶台就是一棒,那哨棒重重打在石头灶台上,咔嚓一声就断成了两半。
原来这里已经不再是幻术,而是真真的就是一个厨房。
“只怕又是妖法作怪,待我在这锅里,撒上一泡屎,破了她的法术。”傻子想了想,揭开那锅盖就要做法,但他忽然就动弹不得。
一锅满满的红烧肉,跟油豆角烧得正香,汁水收得恰到好处,伸手拿起一块,不咸不淡,肉和酱的味道正是恰到好处。
“等我吃饱了再去打妖怪吧。”
想到这里,段梓守从旁边拿了一个大碗,满满盛了一碗肉。
傻子一白都在山上打猎,傍晚才回到客栈,听徐咏之去赴宴有难,只吃了两个馒头就奔了过来,刚才又爬了半山,肚子都饿得出火。
吃了几口,他心里想着,“需要有些主食才好。”去掀旁边的锅盖,却发现那里是一锅白饭,幽州白米,油油亮亮的正香,他吃了两大碗,又想,“若是烙饼就好了。”
再看时,手边正是一盆热饼,葱花猪油烙得脆香可口,傻子也不多想,拿起来便吃,这时一个灰衣女子闪身出来,段梓守站起来便要去揪她,却觉得腿上无力,眼前一黑,一眨眼就已经鼾声如雷。
这个灰衣女子正是纪环,前面的山和庙宇、美女和酒席,都是她的幻术所化。
一般男人都过不了这两关,但段梓守一片真,居然尿破无尽山、棍打酒色堂。
纪环惊讶之下,也显得颇为狼狈,才逃进了厨房。
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可以幻化的场景,没想到傻子肚饿,开始找吃的,她才趁机找来热饼,表面涂了一层蒙汗药,趁机放倒了段梓守。
“难缠的鬼,”纪环松了口气,看看乱七八糟的厨房,但听见楼上没有响动,想是这对怨偶没有被扰动,终于松了一口气。
纪环用力把段梓守提起来,拖去门外,门前两个家仆接住,问她“环姐,怎么办?”
纪环看着这张一半使、一半白痴的脸,心想如果自己落在这个笨蛋手里,八成要被他画一脸胡子乌龟。
她赶紧晃晃脑袋,自己居然代入了傻子的想法,看来白痴也是可以传染的。
想了想,心里有了一个妙计。
“你把车推过来!”
“不是那个马车,独轮那个。”
“把这个白痴扔上去。我们把他送给山居,也好羞臊一下他们的脸皮。我最讨厌用未成年人实现自己阴谋的人了!”
“是!”两个家仆齐声答应。
莫媞身上有一股酥酪一样的香气。
这个女人白得很,但跟贵不一样,贵的白,是那种带着青色的白,你好像能看到他的血管经络,而莫媞,是一种凝脂一般的白,那种白煌煌耀目,趾高气扬。
盛年的女子才有这样的肌肤,老百姓经常“黄毛丫头”,女子长开了,被生活滋润了,心情愉悦了,就会和过去判若两人。
徐咏之用鼻尖探索着莫媞的发梢,因为紧张,他有点轻轻地颤抖。
“不要那么紧张。”
亲热这件事上,莫媞非常慢热,她要好多好多的情话,好多好多的甜言蜜语,好多好多的温柔旖旎,才能逐渐找到感觉。
徐咏之轻轻地去亲吻她的耳朵,男饶鬓角蹭在女饶脸颊上,有个成语叫做耳鬓厮磨,古人诚不我欺。
他还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地吻着。
“别咬,我最容易留疤了,回头让环看见……”
“让她看吧,不怕。”
“那你咬轻一点,哎也不要太温柔了,稍微加一点劲儿。哎呦!正好。”
脖子上面一个红红的草莓印。
“我从来没有这么放纵过。”徐咏之。
“喜欢么?”莫媞问。
“太喜欢了。我到今才知道,过去的二十年的生活都是黑白的。”
两个人都曾经见过千山万水,但今才明白,彼此才是最美的风光。
莫媞见过吴越国钱塘江大潮的汹涌。
中秋的时候,会有特别大的潮水,那潮水不是平白无故突然出现的,总是一波波过来,先如战鼓、如骏马、如金戈,而后才如山崩、如地裂、如雷霆。
有时候你觉得这潮水已是巅峰,万万没有更高的道理,但眼见它退下去,稍微喘息一下,就卷土重来,更上一层楼。
徐咏之见过雁门关外大草原的壮丽。
在草原上骑马奔驰,有时候会见到觅食的狐狸,当你经过的时候,它们匆匆地闪开,你追着,它们躲着,你就在这追逐和躲避的游戏当中越来越兴奋,面红心热。
骑马奔驰的时候,觉得它喘了,就换成步,让它把气息喘匀;觉得它缓过来了,就大步前进,然后跑起来。
有时候你发现你的马匹走了神,在偷懒,就在它的屁股上轻轻地来一下,免得辜负这大好春光。
两个彼此欣赏喜欢的人,就像是黄河入海,无论泥沙、白浪,都在这广阔的地之间汇成一片最深的蓝。
“傻子,我们不赶时间。这个夜呀,还很长。”
莫媞忽然呼吸急促,颤抖着抱紧徐咏之。
猎手追上狐狸的时候,世界就会突然黯然失色。
徐咏之突然觉得一片空灵。
这一刻,万物与我何干。
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抱紧了莫媞,窗外繁星朗朗,初夏的气,还有清幽的凉风。
莫媞喃喃地:“原来这件事可以这么令人喜欢。”
徐咏之:“以前没有过吗?”
“跟我家的先夫,从来没有过。”
“不过,也有过很像的感觉,不过那个人……”
徐咏之亲了她的脸颊一下,打断了她。
“我不要听别饶事,好好都珍惜眼前的人吧。”
莫媞把脸温柔地贴在他的胸口。
徐咏之握住莫媞的一只手:
“你愿意去我家里吗?我想你见见我爹我娘。”
“他们会嫌弃我吧,我这么老,还嫁过人。”莫媞嘴上这么,眼睛里却闪着光。
“我想他们能理解,我娘过去也曾经嫁过人,后来才嫁给我爹的。”
“咏之。”
“嗯?”
“听见这句话,无论未来是结局,我都觉得没有白活。”莫媞。
徐咏之抱紧了莫媞。
“你爹娘,是什么样的人?”
“我爹是个很好的人,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挽救世界,帮助一切可以帮助的人,许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但是这几年,他忙着开发新药物,就把山字堂的事,都交给我了。”
“你娘呢?”
“我娘啊,我娘对我非常严厉,她的眼光又锐利又刻薄,从都是如此,如果我偷懒了,就能从她那里受到严厉的教训,她会打我,打得很厉害。”
“可怜。我那时要是能带你出去玩,抱抱你多好。”
“所以我会,我羡慕你,媞媞,我羡慕你从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辛苦,我看似闯荡在江湖上,其实我的每一步,每件事,遇到的每个人,似乎都是命阅安排,都是父母的要求。”
“可是我的自由有代价呀,我遇到的男人,都是坏人,没有一个不想欺负我,”莫媞,“咏之,别管你介意不介意,我都要,老纪不是我唯一的男人,我以前也有过别的对象,但是他们没有一个受得了我这种用性命投入的爱。他们畏惧、怯懦,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好准备,没有想好他们必须付出什么。”
“你这么好,为什么还会有人不愿意、不甘心呢?”徐咏之问。
“谁知道,瞎呗。”莫媞。
“不过在老纪那里,我还是衣食无忧的,他送我去和金陵最好的琴师陈家大娘子学琴,跟着柳翁学书法,他没少为我花钱,还让我成了一个官太太,一个受人尊重的夫人,但是来奇怪,他越是殷勤,我就越觉得他可憎,不愿意陪他共寝,他也知道自己不讨我喜欢,久了也就不再提此事,他哪怕翻个身,蹭到我一点,我都会发抖,觉得着实讨厌。”莫媞。
徐咏之隐隐觉得听一个女子挖苦自己死聊前夫有点不妥,但此时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却也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评价的。
“有我了,都没事了。”徐咏之。
“你不要这么大包大揽,”莫媞,“也不要给我太多希望,希望会让我欲壑难填,你会发现我越来越爱你,对你的要求越来越高。”
“那我该怎么办?”
“给我多一些快乐吧。我们一起活在当下。”
黄龙府一带的女真人有民谣:
开江的鱼、下蛋的鸡、回笼的觉、再嫁的妻。
这个夜晚,莫媞教了徐咏之很多,启明星升起了。
“留下吧。”莫媞突然。
“唔?”徐咏之没有反应过来
“让你的书童带弟兄们送药回去,你在这里管这边的生意。你远离肺疫肆虐的楚地,和我一起厮守,一年之后,你愿意回家,或者愿意带我走,我怎么都听你的。”
“一年?”
“那就半年。”
“莫媞。”
“叫我什么?”
“媞媞,我的家乡正在肺疫肆虐,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药物,回去之后,我还要做药、救人,我的父亲、母亲,都在身冒风险,为人子者,我必须要回去。”
莫媞见徐咏之突然换了一张严肃脸,不由得改了口气。
“三好不好,你满满陪我三。我就放你走,你的马很快,一定能追上车队的。”
“媞媞呀,不是这么回事。我们要长久相处,我就应该快点回家,禀明我的父母,然后媒下聘,娶你进门。现在耽搁三,看起来不算什么,兄弟们如何看我呢?倘若我不能证明自己是一个有能力领导众人,反而是一个贪恋女色的人,以后又有谁能服我呢?”
“果然男人倶是一样。官儿,侠,咳,有什么分别呢?”
“别这样,我会快去快回,肺疫一般到了仲夏就会停息,那时候我来接你。”
“一年,不行,半年,不行,三还是不校你和你爹一样,都是大丈夫,大英雄,不肯把世人放下呀。”莫媞道。
“对不起。”徐咏之。
“我最恨的就是这三个字,我听见这三个字,就知道有人要伤害我了,伤害了别人,就用这三个字轻轻划过。”莫媞狠狠地。
“对……对,确实是。”徐咏之。
“好了,我不留你,但是徐咏之,请你把一件是平时常带的东西送给我,不为别的,留个念想。”莫媞。
“这个使得!”徐咏之如蒙大赦。
他去摸口袋的时候,却又犯了难,他平时没有什么可做信物的东西,只有一个的玉斧挂件,是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贵买来送他的;此外就是腰上那个已经摩挲得精光的山居客栈铜钥匙,那是段美美给他的物件。
他略一踌躇,莫媞的话已经追过来了。
“相好送的?那留着也罢了。只恨我命苦,遇到的尽是这种夸口大言的人!”
徐咏之把钥匙交给莫媞。
“留着做个念想吧。”
莫媞一下子就变得欢喜地,跳下床收好了钥匙。
徐咏之看见莫媞笑了,也一下子恢复了自信。
远处的鸡叫了,莫媞:“呀,这就要亮了。”
“女曰鸡鸣,士曰未旦。”
徐咏之念完这两句诗,一拍床。
“莫媞媞,你给我过来!”
莫媞欢快地扑向了徐咏之,两个人又紧紧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