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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缴获的粮食数量,在一千石上下。这点粮食放在战时的风陵驿,也就不到十天的量。若是战事频繁,或许还要缩水。但王莽坪上有一大半都是妇女儿童,吃上半个月不成问题。
要是换成钱,按照河东的粮价算,李大德这一趟就抢了大约一百六十贯。嗯,是他开给老张头十三年的工资。
于是回程的路上,一片欢声笑语。
大家盛赞某东家的运筹帷幄,使得他们竟然没伤一人便全歼了二百贼兵。这和自古以来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常识完全不同,大抵是传说中“用兵如神”的水平才能达到。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赵德柱黑着脸走在队伍的最侧面,与所有人都保持一丈远的距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德柱啊,我对不起你!”
李大德脸上带着菜色,嘴里说着抱歉的话,但怎么也掩饰不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得感谢这位可爱的下属,把他见血的心理阴影都给冲淡了。
你还说!
赵德柱愤愤的撇过头去,假装听不见。
这年月,家将虽不像仆役那般地位低下,但主家亲自道歉的也绝无仅有。所以这货第一次道歉的时候,他还挺感动的。当即表示不就是被吐了一脸么,擦擦就好了,多大点儿事啊。
可事实表明,他还是太年轻了。
当时第四分队的韦机前来接应,正好看见这一幕,便惊讶东家为何要给自己的家将道歉。于是乎,张孝就跳了出来,眉飞色舞的给他描述了一下某人如何被吐了一脸,又是如何一边吐一边擦着身上污秽之物的。
于是本来和赵德柱挨的很近的韦机当场就拉开了距离,转身抖着肩膀跑了。
好吧,这可能是个误会。是孝子嘴碎,怨不得某东家。可当李大德第二次道歉、第三次道歉,且每次都会有个不知内情的人出现时,赵德柱终于明白过来这货的险恶用心了。
根本就是在捉弄他。
“命苦哇!”
小赵同学默默哀叹。
李大德也是找不到别的事做,却又不敢安静下来。只要心思一停,脑海中便会浮现树林里那骇人的一幕,心跳就会再次加快。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怕是没有任何人能理解那一幕对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冲击有多大。
如果不尽快把心情调整过来,他担心晚上会做恶梦。
没办法,只能牺牲一下他忠诚可爱的手下了。
于是乎,某黑心东家又叹息了一声,一脸诚恳道:“德柱啊,你放心,我会补偿你的!”
“爷,三爷!”赵德柱哭丧着脸,“俺错了行不行,俺给您道歉!求您别说了……”
“咚!(回音)~”
话音未落,就在众人行进的山坳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如同有山石落地一般,引起回声不断。
“什么情况?”
“哪里声音?”
“好像前面塌方了!”
队伍一阵惊呼,直接停了下来,惊疑不定的四下张望。这次不用提醒,几个侦查分队的队长就开始派人出去查探了。
而与此同时,响声却是没有停止,很快便在山坳里响成一片,吵得众人耳边嗡嗡作响。山中更有许多飞鸟四散鸣叫,叫人分不清到底哪里出了事情。
“这么快就乐极生悲了?”李大德一脸懵逼。
很快,前往东面查探的郭通便飞奔而回,远远便喊道:“回禀东家,是山下的隋军又进攻了!这次用了一种炮船在河面轰击贼军寨子,所以才有此巨响。”
“炮?”
李大德吓了一跳,心说老子这是穿错朝代了么?隋朝哪来的炮?便捺不酌奇,急忙让他带路去瞧。
众人上山的位置距离风陵驿并不算远,快马跑起来也就半个时辰。很快便在半山腰找到一处视野开阔的断崖,能很清晰的看到对面河岸的景象。
河面上出现了许多大船,皆有隋军站立。最前方的几艘至少有数十丈长,竖有“隋”字大旗。船身雕刻龙纹,应该是御用之物,也不知道宇文述从哪调过来的。而此刻,这几艘大船上正有投石机不断的向风陵渡口发射石弹。三尺方圆的石弹砸在军寨中,便发出巨响。
“这特么是炮?”李大德眯着眼睛瞥了一眼郭通,觉得有机会还是给这帮手下科普一下武器分类,别总跟个土包子似的。
“原来是把攻城的石炮装在了船上,这种想法倒是新奇。而且船在水中,却比在岸上更容易调整角度。”跟过来的冯立啧啧称奇,引得前者多看了他两眼。
“原来隋军安静了几日,是伐木做炮去了呀。”
李成与其他几人也跟着符合,这让李大德彻底陷入思考。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管这玩意儿叫“炮”?难道我才是那个土包子?
山顶上的人瞧热闹,山脚下的人可就没那么淡定了。
隋军船只一出现时,驿站军寨这边的哨兵就预警了。宿醉未醒的兵头们乱糟糟的跑出营帐,呼喝着士兵拿装备上墙,准备防守。
大家都还以为隋军如此前那般搭建浮桥进攻,当看到是战船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第一发石弹落在木墙上时,敬盘陀才刚抚着额头带着一帮手下爬到后方塔楼上。眼睁睁的看着一段木墙在颤动中崩碎,中间的夯土和上面站立的士兵天女散花一般的飞起,然后散落一地。随后另一发石弹就穿过木墙,落在了寨子里。
后方五百人的预备队列当场被穿出一条血胡同,雪白的石弹在停下之后已经变成了深红色。经过的地方就压根没有完整形状的人。队列中剩下的士兵瘫坐一地,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那景象,敢睁着眼看完的都算好汉,更别说亲自体验了。
“噗通!”
敬盘陀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塔楼上,随即哆嗦着嘴角嘶吼道:“快,快!扶俺下去!快扶俺下去!”
军营里已然乱了套,眼见隋军射出的石弹这么厉害,木墙上哪里还敢站人?士兵们呼喊着往回跑。许多等不及下梯子的,干脆就跳了下来,然后在墙下抱着腿哭。
敬盘陀现在可没心思管这些,在一帮心腹手下的搀扶簇拥下径往北面寨门跑,只想马上离开这片死亡区域。
饶是这反应已经算快的,抵达寨门时也被人流挡住,周围尽是被吓破了胆的士兵。彼时大家都抱着同样的想法,想在第一时间逃出去。后面的人奋力的往前挤,前面的人拥着狭窄的寨门出不去。敬盘陀与几个兵头这边呼喝了半天,竟然没人搭理他。
“咚!”
“哗啦!”
又是一枚石弹落在身后,直接撞塌了一处塔楼,隐隐传来哭嚎的声音。于是人们拥挤更甚,才不管身后的是哪个。
投石机所用的石弹为了保证弹道的准确性,一般都需要打磨,制造周期甚至比投石机本身还久。宇文述用的这批原是潼关里存的守城器械,加之需要士兵用货船从岸边一个一个单独运到前方的战船上,也就导致隋军投石机的抛石间隔比较长,半天才射出一发,给了流民军足够的反应时间。
可惜敬盘陀并没有利用这个时间来调整防御,而是用来逃跑。眼见寨门被堵,谁也不搭理他,老敬心里一发狠,直接就下令亲卫拔刀杀出去。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让大将军先走!挡路者杀!”
“滚开!”
障刀狠狠的砍在挡路人的身上,人群中顿时鲜血飞溅,很快就把冲突前行的一众亲卫给染成了血人。一直以来习惯了上位者狠辣的贼兵们并不敢反抗,只是哭喊的声音更大了。
亲卫们杀起自己人来毫不手软。有了战刀开路,众人便行进的快了,寨门隐隐在望。可就在在这时又是一发石弹落下,却因为战船的抵进增加了射程,直接砸在了北面的木墙上。
只听轰隆一声,距离寨门不远的木墙直接塌了一半。人群在安静了一瞬后,呼啦一下散开,又向垮塌的木墙冲去。
已经快要杀出寨门的敬盘陀和一众手下茫然回顾,看着从更宽的缺口跑出去的人群,都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早知道会这样,刚才急个毛呢?
忽然间,敬盘陀脸色一变,看着身后越来越空的军寨急忙道:“快!拦住他们!不准跑!官军打完炮就要登岸了,得回去防守!让官军上来了咱们都要死!快去!”
而此刻,对岸隋军的鼓点一变,战船开始缓缓后退。密集的登陆小艇向对岸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