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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且不说古人作诗写不写实,但就长安这种忙碌的大都市而言,好友言欢,亲朋相聚,可不是得等傍晚都下了班么?白天可没那闲工夫。
恰逢中秋这种文人骚客最喜爱的节日,又是在风气开放的大唐,合理的话,李渊应该下旨免去今日的宵禁,与民同乐,嗨到天亮才对。
然而并没有。
申时才过,净街的暮鼓便被敲响,夕阳斜照的长安城迅速安静下来。只余灯光点点,如同匍匐在旷野准备安歇的巨兽。
在这沉寂的氛围下,有不安的情绪在酝酿,好似不知何处的心跳声。
老李下午祭告太庙后不久,一则小道消息便自前隋故臣之间迅速传开:礼部尚书李纲私下上奏,言萧后既已归唐,请为杨广谥号。
也不知怎地,奏折的内容随后竟被人给传了出来。
这货建议皇帝为杨广谥号为“厉”,意指责他杀戮无辜、残暴不仁。
且不说李渊当时是什么表情,但就许多前隋故臣闻听之时都是义愤填膺,难掩怒色。
月前杨侗在洛阳登基,已然下旨追谥杨广为明皇帝,意为思虑果远、保民耆艾。虽然有些烂大街的嫌疑,但确是妥妥的上谥无疑。
可你李纲几个意思,就因为在隋朝做官时被贬了两次,居然在这个时候翻小肠,和一个死鬼计较?
大伙不敢把矛头指向李渊,自然就恨上了李纲这个背锅侠。
但随着时间推移,待到日落,某个被削夺封邑的前弘农公自前宗正卿的府中回家后,很快就有人知道了,是有人授意李纲这么做。
“李玄霸!你这是落井下石!卑鄙!”
有某去职罢官的尚书省郎中咬牙切齿,有某罚俸思过的侍御史在家把盏冷笑,还有某白身寻了无人处破口大骂。
正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老李家反也造了,长安也抢了。大行皇帝才死了多久啊,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破脏水。连死人都不放过,那对活着的人还能好得了?
已经有人写弹劾奏章了,发誓要让那不懂礼数的小子好看。
而此时,某不懂礼数的小子却在欣赏某大行皇帝的“遗作”。
说真的,李大德只知道词牌最早是教坊司用以编曲的东西,后有人整理流传,在宋时兴盛。但他真心不知道,最早的《水调》居然是老杨因凿汴渠成而自造的庆功曲。
你说说,这不是巧了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自下午随老李去太庙忙活了一通,又归家来为亡母太穆皇后窦氏洒酒祭奠后,终于得回自己小院的李大德,这会儿正斜靠在院里桂花树下的摇椅上,抿着葡萄酒,笑眯眯的品着侯巧文月下轻盈的舞姿和空灵缥缈的歌声。
好吧,毕竟没麦,院子里又空旷,加之周围这些伴奏的乐师过分卖力,使得某杠精竖起了耳朵也有些听不清前者的歌声,确实够缥缈的。
古人说“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且不说侯巧文唱歌的功底如何,但就那跳舞的身段绝对没的说。
浅蓝色的留仙裙随着月光浅照泛起幽光,随着佳人的翩然舞动,好似月下仙子,谪仙临凡。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随着一句平仄压着角羽的高音流转,袍袖飘飞起舞的荧光之间,一张佳人浅笑的俏脸回眸,黛眉如画,凝睇盈盈,勾得某杠精“嗷”的一声就坐直了身体,葡萄酒洒了一裤子都没注意。
好家伙!
以前只觉得妖娆性感的女子最是勾人心魄,但此刻看到月光下清幽丽致的亲媳妇,一股突如其来的征服欲瞬间就充斥了某杠精的身心百骇。
内心深处无数个角落已然开始不停的有哈士奇往外蹿了,一边“嗷呜呜”的叫着,一边高喊“上!”“搞起来”“征服她”之类。
在他旁边,被李秀宁故意“抛弃”的霍云儿张大嘴巴,已是看傻了眼,连小院外隐隐传来的脚步声都没注意。
“呀!”
一声惊呼,在李大德丢下酒杯冲出去抱住某仙子之际打破了小院的和谐氛围。乐声停止,扭头便见小院的月亮门下,一群宫女簇拥着郑观音与长孙无垢站立,正脸色古怪的看着这边。
“某还道这是宫门内传来的乐声,却不想是自己家里,三郎真是好兴致!”
眼见两位嫂嫂不请自来,前者小心脏里的一群狗子一声呜咽,瞬间夹着尾巴四散无踪。侯巧文脸色羞红,忙不迭的推开这货,咬着嘴唇上前行礼。乐师们也赶忙跪下,口称拜见。
“仲秋祭月,三郎这是欲效仿先人,与弟妹伴舞愉神吗?”
待见礼完毕,长孙无垢便好奇的上前,眼里满是揶揄。郑观音倒是注意的更多些,似还回味刚刚的乐声,同时道:“这像是宫内新曲,那词以前也未曾听过!”
“嫂嫂不知,这是殿下今日新作之词呢……”
侯巧文适机扶住郑观音的另一边胳膊,同时笑眯眯道。
“原来是三郎写的,怪不得,刚刚便觉这词意境高雅豪迈,听之心驰,原来出自‘诗辩双绝’之手!”
郑观音口中夸赞,却又连带调侃,听得几个女人一起笑了起来。
“呵呵呵……”
从刚刚见礼开始就一直被提问却始终没捞到机会插嘴的某杠精只能扯着脸跟着一起尬笑。不待说话,已到院内的长孙无垢便看着桂花树下的那一摊小脸一鼓:
“哼哼,以前总听二郎说三郎会享受,便是行军打仗也不会苦了自己,总会变着法的享乐,果然不虚呢!”
“这怎么叫享乐呢?”
某杠精当场不服,指着月亮道:“古人风花雪月,求的是个意境。二嫂你别看我躺在摇椅上,喝着葡萄酒,吃着水果糕点,但我的意境却好似在月亮之上。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这是境界!”
“呦!三弟的境界就是高!不愧是‘诗辩双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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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观音的又一句调侃,使得刚喘口气的某杠精一脸黑线之余,便连周边几个乐师都差点没忍住,慌忙低下头去咬起舌头。
长孙无垢看着他吃瘪,顿时雀跃起来,拍着小手指挥宫女去搬椅子,同时笑道:“既如此,咱们也感受一下月亮之上的意境是啥样!”
得!
李大德心下一阵哀嚎,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心道计划果然没有变化快,还以为会是个浪漫而美好的夜晚,却不想会和嫂子们一起度过。
而更郁闷的是,长孙无垢才刚坐下便笑嘻嘻的看着他道:“‘诗辩双绝,明月当前,快做首诗来听听!“
你才诗辩双绝!你全家都特么诗辩双绝!
前者心下愤愤,口中却是有气无力的敷衍道:“庭前明月光,地上鞋,咳咳,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
“不好不好!”
不等说完,对面已是大摇其头,娇哼道:“你给弟妹做的词那般豪迈浪漫,怎地给嫂嫂就敷衍起来?重新做!不但要有月亮,还要有……emmm,还要有嫦娥!对吧大嫂?”
未了迫使某杠精屈服,长孙无垢不等说完就拉过郑观音帮腔。后者便也笑眯眯的点头,附和道:“对对!要有明月,还要有嫦娥!”
“还要有玉兔!”
这边话音才落,陪着两女坐在一起的侯巧文也跟着起哄,换来某杠精的白眼和众女的齐声大笑。
“月亮、嫦娥、玉兔是吧?”
李大德哼了一声,正要在他那为数不多的诗词库里检索,却见侯巧文又忽地转身拉了侍立一旁的霍云儿过去,一边叫宫女去加个凳子,一边笑眯眯道:“云儿妹妹,你也说一个!殿下今日可是难得作诗呢!”
“你起哄是吧?”
前者顿时瞪眼,而一旁的郑观音与长孙无垢却都“哦”的一声,一边似笑非笑的瞥着他,一边鼓励似的笑道:“妹妹快说!莫便宜了这厮!”
霍云儿这会儿脸已然红透,尤其侯巧文一句话似点破了她与某黑心赵王那点不可描述的关系,顿时头都不敢抬。几女又是起哄又是威胁的,好半天才细若蚊蝇的挤出个“酒”字。
很明显,她虽不通文墨,却也在想着法的给某杠精放水。
“噫~”
长孙无垢似在嫌弃,同时又幸灾乐祸的看着某杠精,似要等他做出个不好的诗来取笑。
别以为霍云儿想放水就真能放得了。限定了题目作诗,每多一个词,难度都是成倍增加的,才不会因为某个词简单而变得容易。
然而本来还心下惴惴的某杠精,在听到“酒”字之后灵光一闪,忽然就镇定起来。
“嘿嘿,还是云儿对我好!”
随手一记彩虹把霍云儿拍得呼吸困难,差点没晕过去,前者却已是负手而立,端着杯葡萄酒溜达着走向庭下,仰头看着月光做了个敬酒的姿势,同时吟诵道:“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
院内顿时安静,几女同时抬头,都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过去。
还真能作出来?
与此同时,太极宫。
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加班与一众来探消息的大臣的纠缠,拉着裴寂回到甘露殿准备欣赏歌舞表演的老李,此刻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跪在身前的内宫总管:
“你说啥玩意儿?乐师全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