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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祝回来的时候还是那个少女的样子,明朗,完整。
她的回恒之术,治愈了指尖密密麻麻的针眼。
至于心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在她终于缝补出第一千片蛟魂的时候,也愈合了。
这个人,总是那么容易获得她的原谅。
从发现妖尊现世的那一刻起,阿祝就知道了,梦海天劫已被触发,但六合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她不知道也没有把握。
她经历过上一次天劫也在这个世界活了下来,可是事到如今,没有一件事是她可以掌控的。即使她是初神,能够逆天而行互换精元的初神。
没有人知道祝九阴被称为魔尊,是因为她曾经造了整个碧昆海魔界。这件事自然无人亲眼所见,她自己也不提。
手上有了云笺的第一片蛟魂,一千年里,阿祝走遍了六合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被定格的时候,有的地方是黑夜有的地方是白昼。
凡间通往冥界的气河被凝固住了,看起来像一条滑稽的云。
碧昆海被凝固住了,炎日不休地炙烤着海水,海水像一块无际的蔚蓝的冰床巍然不动。
忘川停止了奔腾,锁住逆水船中的灵魂。喧嚣的玄冥内城每个人动作表情都停留在一瞬。
十三岭空中悬浮着万千妖族,一首十身的何罗鱼正跃出水面在化形,十条鱼尾一半化成人腿,满脸的鳞片还未褪去,被定格在空中。
鸿城的说书先生大概是在重复梦海天劫的故事,刚刚化形的小妖张着口做着惊讶的嘴型停住。
在凡间,云笺常去的河畔,当时正下着暴雨。
这些雨滴也一样被凝固。
绝对静止,听不见任何声音的时候,很容易变得疯狂。
白衣的少女手持苍色玉瓶,面无表情行尸走肉一般检视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一千年的时间其实很并不长的。
第一片蛟魂以灵力养育,一旦生成成熟的魂魄便可以收入玉瓶,玉瓶会指引阿祝找到接下来的第二片魂魄。
之前的第一片蛟魂在浮菱泽中找到,这倒毫不稀奇,云笺是浮菱泽主,在浮菱泽出生长大,泽中万物都视她为母神一般的存在,她的第一片魂魄归于浮菱泽,是阿祝早已想到的。
从大自在海回来后,阿祝灵力更加充沛,这片蛟魂不多时便养至成熟,从透明变为一片看得见的薄雾。
听从旋龟的指引,找到碧昆海中的冉遗鱼。虽然旋龟不愿意这么做,因为在上次碧昆海坍缩的时候,它曾经被冉遗鱼扎伤过。
冉遗鱼的幼崽,浑身的鳞片还不像成年之后那样利如刀刃,而是呈现透明的尖刺。
越接近尾部的尖刺越是细小绵密,细到手指无法捏起,却是是织补妖魂的好器物。
缝合妖魂,阿祝用的是千叶草灵力中的情缘游丝。
她在幻川无顶峰上找到一丛千叶草,这种草的草花花蕊里便可以提炼出情缘游丝。千叶草不一定哪天开花,花期只有一瞬。
无顶峰不是六合中唯一长着千叶草的地方,但要等花开,提炼情缘游丝就要耐心等待,因为千叶草总是趁等它开花的人等不下去了,起身去别处找的时候,刚好开花,而且只有一瞬。
等这个人后悔回头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错过了。
要格外耐心,阿祝明白,收着自己的性子,用一个小的结界罩住那从千叶草,将里面冻结的时间恢复,终于等到了开花。
冉遗针密密穿过十指,情缘游丝染了鲜血,将打了结的情缘游丝解开,透明的情缘游丝变得鲜红,像月老的红线。
阿祝将两片蛟魂细细织补,如同对待两片梦境的碎片。
她是最好的知己呀。
“阿祝,如果你不是魔尊,我不是浮菱泽主,我们两个就是凡间最普通的小女子,我觉得,我一定会比你先嫁出去。”
“为什么呀?”
“你终日舞刀弄枪,琢磨那些神兵,你的手能做出什么女工?还是我的手巧,”说着,她举起一双柔白的手,十指如玉葱,“我能绣出很美的图案。”
她说的没错,她的确能绣出很美的图案。
玱琅殿里有专为她准备的绣阁,有灵针宝线和各色的绣布,她沉浸于她的小世界常常忘了时间,也会发脾气觉得自己没有描好一个完美的小样。
她会心满意足炫耀:“这副屏风难道不比你的附禺剑精巧?而且——我没有用一丝法术。”
阿祝会甜笑着点头:“很美呢,附禺剑比不了。”
她的作品越来越多。
山水,花鸟,还有……他。
“我的手是很笨,”阿祝在没有一丝声音的时空里说,“但是我也在学啊。”
情缘游丝穿梭在两片蛟魂之间,逐渐织成一张网,网中空隙越来越小,两片蛟魂终于合到一起。
“你看,我的手现在也很巧了吧。”
行走,寻找,织补,重复。
在碧昆海找到最后一片蛟魂时,阿祝的手颤抖得几乎无法施术。
一千片蛟魂被拼接在一起,形成一条完整的透明的蛟龙。
悬停在空中,看不出来是织补而成的,很完整,像云笺完美的蛟身。
只不过这个完整的蛟魂还没有意识,因为现在六合的时间已经被阿祝定格停止。
她的御天之术可以形成结界恢复一个生灵周身的时间,但魂魄不可以。
要知道云笺的魂魄是不是被织补完整,她必须恢复整个六合的时间才行。
但是那样的话……刚一恢复就要面临梦海天劫,万一云笺的魂魄还有哪里不完整,她还有时间去寻找吗?
阿祝最后细细检查一遍蛟魂,又将全部的情缘游丝在蛟魂周身加固。
她凄然一笑:“子骞,以前你总是笑我说阿祝不懂情爱。现在看来好笑的是你吧。你煞费苦心求来的结果,还不是和我一样的下场,要是云笺不能复活,阿祝绝对不会饶你!”
一挥手,习惯了绝对寂静的耳中传来声音。
碧昆海潮汐恢复,鱼群继续巡游觅食。
六合再一次苏醒,只是没有人知道它曾经沉睡过。
美丽透明的蛟魂舒展了身体,在碧昆海的浪涛里穿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