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在此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常常会想起沈铭耀的话，他说：“将来，如果你遇到另外一个男人，当那个男人知道了那件事，他会不会继续爱你疼惜你，而不是去嫌弃你？”

当时我肯定我这辈子一定会遇到这么一位，可越往后来，我越是不敢肯定。

于是就把全部的身心都放到了工作和学习上。自考还有三门，只要这三门过了，我就能如愿以偿拿到大专文凭，然后呢？然后我要考助理会计师证，再然后是会计师……

陈琳说：“好，你就在会计这条道上一路狂奔下去吧。等你成了注册会计师后，就成立个会计师事务所，自己做老板！不错！”

其实我没那么大的野心，我的梦想只是拿到会计师证，然后再找一个薪水高一点的，能负担我三金的工作，那样我就可以养活我自己，可以让我爸妈无牵无挂地开始他们的老年生活。

“那，你是不打算考虑个人问题了？”陈琳嗤笑我。

“个人问题啊？走一步算一步吧，说不定哪天就能碰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呢。”

陈琳的目光悠深起来：“你是不是还想着穆冰啊？”

我横了她一眼：“你怎么总是提起他啊，这世界上的男人就他一个吗？再说，我凭什么想着他，他有什么好？他害得我……”

陈琳就不再说话了。

一天，下班回到家，见到郑国又来了，正在厨房做饭。我有点儿惊讶，以为那次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就再也不会来了呢。

我站在厨房门口，靠着墙壁望着他剥白菜，水灵灵的白菜叶子被在他的手里乖得象个听话的娃娃。看到我，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边剥白菜一边对我说：“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只要你还没结婚，我就有机会，所以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说得很快，语调急且稳，应该是自己练习了无数遍的吧，我想。

客厅里坐着剥大蒜的妈妈，侧着耳朵听着。

我没有接他的话，转身进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出来时，妈妈示意我到厨房帮忙。

进厨房，看到他正在细细地切着白菜帮子。

我拿了盘子过来：“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只是一个残疾人，配不上你的。”

他默然不语，手里的动作越发的快了起来。

当爸爸下班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了。

吃饭时，爸爸很高兴地说：“小国做的菜就是好吃，以后我们家的厨房怕是要让贤了。”

郑国红着脸瞄了瞄我，然后闷闷地答到：“只怕杜鹃儿不愿意！”

爸妈相互看了一眼，目光都移到了我这边儿，我低着头避而不答。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点凝滞。

吃过饭后，郑国去涮碗，妈妈就在客厅里给我上课：“郑国有什么不好啊，你怎么就不同意呢？鹃儿，你是不是嫌郑国不够帅气啊，其实说真的，郑国是没有小沈帅，可是郑国老实啊，这年头，老实的男人不多呀，咱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小老百姓，找的就是这种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象小沈那样又帅又有能力的，咱们高攀不起的。”

我听着心烦：“妈，我从来没想过跟沈铭耀怎么样，你别乱说了。”

“好好好，不提他，那我问你，你到底不满意郑国哪一点儿啊？学历？可人家也是正规中专毕业的，你也只是个高中毕业而已，我觉得这上面没啥好计较的。”

我仍然不语，目光盯着电视，里面正在播卫生巾广告，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穿着雪白的七分裤，跑来跳去，嘴里还说着怎么动都不怕。我觉得特别没意思，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在那几天里穿雪白的裤子或者裙子，她到底是有多自信啊。

等那个广告播完，妈妈已经把话题转到了将来过日子上了：“过日子还是这样的人才放心，你说那种在单位忙了一整天，到家还要做饭做菜伺候一家老小的日子，就算你想过，我跟你爸也不放心啊。就这点儿上，郑国就不错，你上班累了，到了家里可以放心地去休息，饭啦菜啦，根本不用操心，多好啊……”

这一会儿时间，郑国已经收拾好，走了出来，一脸腼腆地对我妈说到：“阿姨，那我就先走了。”

我妈立刻挂上笑容：“好，让杜鹃儿送送你！”

然后把我从沙发上推起来。

出门，下楼，我闷闷的跟在他身后。

到了楼梯口，一阵冷风吹过来，凉凉的让我不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郑国看了看我：“回去吧，冷。”

我往后挪了挪，想了一下，又跨了出来：“郑国，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觉得既然郑国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那么我也应该以诚相待，何况对于那件事，我真的不知道郑国会不会介意，如果他介意，那么我们就此了断了，也好。如果不介意的话，那就另当别论，抱着这样的态度，我在小区的花园里，用一种尽量平和的语调叙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删除了李子铭的那一段，只说了我是被沈铭耀找到的。

郑国一直很认真地听着，脸上的表情随着我的讲述一点点地黯淡，最终，气愤地站了起来：“是谁？告诉我。”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颓然坐了下来，手指颤抖着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用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点着：“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你、我、沈铭耀！”

一大团烟雾从他的口鼻中喷出，顶端的火光忽明忽暗地在夜色中闪耀：“杜鹃儿，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漠然地笑笑：“别再来找我了，去找个更好的女孩儿，健康的、完整的，配得上你的。”

他忽然站了起来，把烟扔在地上，狠狠地一脚踩上去，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这就是你想说的？”

我不言语，把目光转向一边，不远处的路灯晕染了一地薰黄。郑国转过身，踩着那一地的薰黄离开了。

悲伤从心底里浮上来，一点一点淹没了我所有的感官。走吧，走吧，都走吧，你们终久会碰上更好的女孩儿的。

想通了转身回家，心中平静如常，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