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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在哪个朝代,行军打仗粮食都是重中之重。天下陷入战乱,青壮被迫离开土地,粮食的产量就必然会降低,如今这时节到了八月,距离秋收之日已经不远,可整个天下,又有几处能有丰收之地?不算再次被灭,已经失去了所有土地的燕与韩,秦、楚乃至赵、魏、齐,总共已经在巨鹿郡平乡城一线,投入了接近四十万大军。要维持这四十万大军日常的吃喝用度,现在无论是名义上一统天下的秦,还是“叛贼”之中实力最为强大的楚,都没有足够的能力与持续力。无论是项籍亦或者是远在咸阳的方晓,都非常清楚,必须要尽快结束巨鹿之战,否则如此僵持下去,就会继续有更多的人饿死,进而将整个天下都拖垮。范增眼含隐忧,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方军容齐整,打着凤凰旗准备再次出征的楚军。一眼扫去,就看见凤凰旗下的项籍,眉宇间尽是桀骜之意,目光平举,直直落在遥远的平乡城头。而在项籍身侧,刚刚在关中吃了败仗,带着残部归来的刘季同样穿着鲜红的衣甲,在夏侯婴与吕泽诸将的簇拥之下,勒着缰绳,脸上则以就是他那副“老流氓”式的招牌表情。“亚父在想什么?”身侧一个好听的男声传来,扭头看去,正是韩人张良。当日宛城一战,于乱军之中,张良层短暂的与刘季冲散,不过很快他就与刘季再次兵合一处,而后来到了巨鹿。“子房,你说此战胜负到底会如何?”怔怔的看着远方,张良的眼底有茫然升起,他为灭秦奔波了大半辈子,但到头来,不但韩国没有复兴,相反的连累韩成身死,并且这天下也被打得稀烂。随着刘季四处征战,所闻所见,就没有见过一处黔首康泰之地,路边除却累累白骨之外,就是倒毙饿死的新鲜尸体。这样的事情,让张良陷入麻木的同时,心中也十分痛苦,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也许罢,亚父,你去过北地么?”没有回答范增的问题,一张口却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北地?长城?我倒是未曾去过,但北方苦寒,此战过后若有暇你不妨问问蔵荼,他乃燕人,定然是去过的。”对于张良这个自己十分欣赏的后辈的问题,并没有多想,随口应了一句,便将注意力扭转回了战场之中。章邯站在平乡城上,与往日一般,一手抱着令旗,一手扶住腰里的剑柄,然而只看他皱起的眉头,就可以知道,现在他的心思一定十分烦乱。石炮轰鸣,箭雨合着马蹄车辙,喊杀声盈野冲霄。城外甬道楚军正在发起猛烈的进攻,目光微微斜视,便见到侧后方韩信的营垒早已打开,大片大片打着黑旗,身穿黑衣黑甲秦军整齐有序的列队而出。“韩信?秦?还是选项羽与楚?”掌心见汗,章邯的眼底陡然有凌厉的光芒闪过,“啪”的一劈令旗,张口便是高声下令,“传令全军,务必守住甬道,只待韩将军大军加入战团,我等大秦必胜!”“必胜!”董翳死死的握着长矛藏身于甬道之中,长矛一送,将一个持着短兵,试图冲入甬道的楚军捅死,旋即高声应和着章邯的军令。另一边,司马欣与他麾下的战士们,也做着相同的事情,只是在这箭雨纷飞,随时都会死人的战场上,却是谁都没有察觉到,司马欣一侧受到的压力,却要远远的小于其余都尉负责防守的区域。凤凰旗下,项籍重瞳微眯,目光越过了平乡城,直直的落在了韩信正在进击的大军之上。“呛”然一声,腰里的龙渊剑被他拔出了半截。剑鸣声引得左近刘季一阵侧目,同样目光远眺,落在韩字秦旗上,不自觉的被改变了命运的汉高祖,同样轻轻皱起了眉头。“为何乃公总是有种好像被人抢了东西的感觉?”……………“杀!”樊哙一手持矛,一手举盾,双目圆整须发喷张,身上手上,染满了敌人的鲜血。樊哙素来勇猛,便是他麾下的兵将,也同样受到了他的影响,冲起锋来悍不畏死。保持着秦军引以为傲的方阵,樊哙带领着麾下万余步卒一入战阵,就将楚人杀得血流盈野。楚军接连战胜章邯,连带着楚人军士,在心中也只觉得号称威震天下的秦军也不过如此。但章邯的刑徒军,又如何能够与北地秦军的精锐相媲美?“风风风!大风!”秦军整齐划一的战吼声,将战场上凌乱的砍杀嘶吼全部压了下去。长矛如林,樊哙大军所过之处,楚人无不惊恐败退。“樊将军英勇!”不远处,董翳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顿时兴高采烈,恨不得也带着麾下的军士冲出甬道,与楚人厮杀大战三百回合。可他声音刚刚落下,耳边就有鸣镝声响起,于是只能猛地一缩头,再次缩回了壁垒之中。樊哙率领的步军方阵,是韩信手中的一把尖刀,现在这尖刀轻而易举的撕开了战阵,于是韩信没有丝毫犹豫,令旗一挥,旋即传令游骑走遍全军。顷刻之间紧跟在樊哙身后的中军压上,马蹄、石炮、箭雨如同天罚一般,朝着楚人的战阵不断轰击。冲在最前方的燕人与赵人,仿佛再次陷入了最为恐怖的梦魇之中,这样的攻击,不可避免的让他们再次想起了曾经于韩信手中吃过的败仗。士气,就这般在不经意之间悄然衰退,也不只是谁承受不住死亡的压力,率先崩溃,大叫着扔下长矛,举着大盾护持住全身,没命也似的向着战阵后方奔走。然而这人没有本走多远,当即就被蔵荼一剑杀死。“杀!敢有后退者,立斩无赦!”“传令王翳,让他带着麾下三万骑兵,随时准备出击!”“将军,不好了,章邯传来消息,说都尉司马欣一线守护的甬道,被楚人冲破,请我们速速出兵驰援!”眉头微皱,没有答话,韩信目光扭转,顺着平乡城往甬道方向查看,遥遥的只见“漆黑”的秦旗之中,突然有一道猩红如火一般的狂流,在秦阵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挤入其中。战阵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司马欣一线“溃败”,附近的秦军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但出兵去救,自己的压力就会剧增。于是连锁反应之下,大半个甬道战线,居然都有倾覆之危。“传令王翳,向着楚人侧翼冲锋,若是楚人无视之,那便朝着本阵冲锋。”嘴角勾起一个冷笑,韩信再次下令:“去找樊哙,让他给我盯着那面凤凰旗,一旦项籍战阵移动,就让他给我顶上去,他不是想与项籍较量勇武么?现在时机到了!”接连下令调动兵马涌入战阵之中,围绕在充作临时指挥台的小丘之畔的秦军已然去了大半。如今,仅仅剩下了一万短兵护持在韩信身侧,而其余大军,则是全都被他派出去,扔到了战场之中。有韩信的生力军加入,胜利的天平开始渐渐向着秦人倾斜。“侯爷,司马都尉派我将此物呈禀于您!”平乡城头,看着压力最小的司马欣一线开始“溃败”,章邯的眸子陡然一缩,按在剑柄上的左手,陡然攥成拳头,死死握住。看见这游骑递到眼前“玉珏”,精神高度紧绷的章邯显示双目陡然圆睁,吓得对面游骑不由自主的一缩脑袋,但紧接着游骑就见章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声叹息之中,有不甘、又无奈、有不舍亦有着浓浓的贪婪与向往。“传我军令,出城,奇袭韩信!”……………“将军,前方平乡城已到!”有游骑前来回禀,但王离耳聪目明,正值壮年,自然可以听见顺着风声传入耳中的战阵厮杀之声。挥了挥手,脸上升起阵阵兴奋之意,挥动马鞭,当即全军速度不减,顺着直道就朝着山关隘口的方向冲去。片刻之后,王离大军冲出山关隘口,出现在了平乡城以西,属于秦军控制的战场一侧。就在绕过隘口的同时喊杀声合着石炮、箭雨的尖啸轰鸣冲入耳中之时,王离就见平乡城门轰然中开,旋即清一色穿着黑衣黑甲的秦军骑士,便从内中冲出,而后直直的朝着平乡城后冲去。“嗯?章邯想干什么?”扫了一眼将旗,王离不由一愣,刚来到这里,他有些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然而顺着章邯冲锋的方向看去,他立时心中就是一惊。“老匹夫,章邯叛秦了?不好,大将军危矣!”一眼就看出了场中形势,王离当即一挥马鞭,带着麾下的骑士,就想去要去堵截章邯,可两人之间一西一北相隔甚远,纵然已是战阵末端,但想要及时援救,却也决然不易。也就是在同时,一阵震天也似的车架马蹄轰鸣之声,传入耳中,旋即便是阵阵楚人特有的战歌冲霄而起。被惊动的王离坐在马上,回头看去,就见混乱无比的战场中央,一杆高耸入云的凤凰旗突然开始了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