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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落雪无痕梅待芳(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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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落雪无痕梅待芳(安静)

天边擦亮的一抹的曙光,枝桠上呆愣愣的几只寒鸦。仿若最简单的几条线,几个点,却勾勒出一幅动人的雪后初晨图。

早晨起来,掀开帐帘便见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上一次下雪,芊孝大病了一场,什么都来不及看到。今日这场雪已经停了,徒留一片雪白。

姜凌钰早就被花蕊假扮的玎玲救出,如今姜陵军完全可以一举攻入凤莱。只是介于芊孝一贯自负,根本就不把这几日放在眼中。

或是慕容寔寰没有真正做好准备,她便容他几日准备。

而今的镜城完全是姜陵军的阵地,有了慕容寔宇的仁政政策,如今亦是一片军民一家亲,多留几日,倒也无碍。

落雪的日子,无端端勾起恬儿的死。芊孝自是没什么玩雪的兴致,整日无事,窝在军帐中也只是看看书,无甚特别的。

自打上次从夜殿挨了一箭,那时失血过多,如今竟是愈发畏冷。即便是又内力护体,却也总还是冷得很。

飞烟命人起了火盆也不见暖,芊孝便干脆窝在被窝里过日子。

这般闲逸的日子,倒有些忙中偷闲的意思。明明大战在即,她却可以如此安逸地窝在被窝里看些闲书,着实太过古怪,竟有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味。

忽而一阵凉风袭入,却见一人从门口走近。

墨临手中提着几个酒坛子,随着走动乒乒乓乓作响。一眼就看到所在被窝的芊孝,墨临朗声道,“来来来,丫头,这么好的日子,怎么就知道窝在被窝里看闲书,快陪我喝几杯。”

听着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很开心,想来难得照着个人和他一样不务正业罢。

知音啊,知音。

芊孝也不起身着衣,就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就这么坐着看他。

墨临笑嘻嘻地走到芊孝床前,去了小几摆在两人中间,自己也不避嫌,就这么坐在她床上。

掀开红布,一阵酒香迅速窜上来,扑鼻香气。

“好酒——”芊孝吸了吸鼻子,从被窝里腾出两只手来搓了搓,一脸馋样儿。

墨临好笑道,“瞧你平日里整儿八经的,还以为这样的日子你该是扫雪煮茶,做个文人雅士,不想也是此般模样。”

芊孝挑挑眉,就着酒坛子抿了一口,果真是陈年好酒,浓烈的酒香,一下肚就如热火燃烧,整个人都暖和了几分。

“扫雪煮茶固然别有一番雅韵,只是如今在军营之中,略显矫情。那样的活计是文人雅士所为,你也知我的脾性,不过是个半吊子,哪里就真的有那样的雅兴?”试想好好的军营里,人人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突然就有个人扫雪煮茶,坐在雪中悠悠地煮茶,该是怎样的格格不入?

她是个随性的人,不会执拗于一点。在什么诚该做什么,她很清楚。

墨临给芊孝倒了一杯,无言干杯,沉吟半晌,道,“在我看来,娃娃你也没有这般的狠心祸害天下,为什么如今却要如此?莫不是真是好玩罢了?”嵌玉谷一战后,墨临便回了山中生活,不料没几日就传来姜陵宫中险些被血洗的消息。连续一天一夜的黑夜,着实让人费解。

没过几日就有芊孝派的人找来,不由分说地拉他去了姜陵宫中。

然后就只是看着芊孝运筹帷幄,纵横捭阖,足不出户轻轻松松吞下了彼沧、法兰和辽荏。而如今更是将矛头指向凤莱。以前的芊孝即便再恼火也不会想到毁了凤莱,可如今,难道不是打算将凤莱易主吗?

芊孝端至唇边的酒杯顿了顿,却终是饮下去。

深深凝眸看着墨临的眼,那是一双仿若看进人心里去的眼睛,太过睿智,仿佛世间沧桑尽收眼底的沉静。

“我本无此心,只是寰帝欺人太甚。”幽幽的语声,带着几分不真实。

从她来了凤莱世界到如今,林府没了,师傅死了,玲珑背叛了,恬儿也魂归狼牙月,她亲近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

一切都因为风月诅咒,既然如此,何不以诅咒的方式让一切结束?

花蕊最后的话是,“姜陵和簪花楼的关系,是玲珑告诉寰帝的。”

当日为了早日结束风月传言,却不料竟是给寰帝送去了一颗棋子,将簪花楼和林府弄得鸡犬不宁。如今她如愿杀了无邪,自以为报了仇雪了恨,倘若将来她知道自己和无邪的父女关系,又当情何以堪?

背叛簪花楼,其实对她来说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这本是簪花楼和芊孝欠她的。

只不过,慕容寔寰这个罪魁祸首,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原谅。

一再退让不过是因为那张酷似哥的脸,只可信,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或者,芊孝总是想,是因为那一世她对不起他,所以这一世他要如此对她。

苦笑,慢慢浮上眼角。

墨临静静看着芊孝眸中的闪闪烁烁,如今的她,想必挣扎得厉害,恬儿的死刺激了她摇摆不定的心意,念起前世自己对哥的歉疚,她几乎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这样的心思太苦,她总是不敢细想。只是墨临提起,她暗想这个心结迟早要解开。

如今还没有真正正面交锋,一切都还来得及。若是一旦正式开战,生灵涂炭避无可避,到那时不过是为了一己之仇,根本不足以洗去发动战争的罪孽。

“另一个世界的事早已成过眼云烟,从你来这儿开始,就该放下。”墨临为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空杯子放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芊孝愣了愣,早就知道墨临不简单,不想他又是怎么知道她灵魂来自异世的事。

似是看出芊孝的疑惑,墨临抿了抿唇角,算是安抚的微笑。

“对陌七弦的迷幻术了如指掌,你说我是谁?”墨临笑得高深莫测。

看到芊孝慢慢清明起来的目光,墨临不语轻笑。

垂眸看着杯中映出自己披头散发的颓废样儿,芊孝凝了凝神,道,“第一次听你唱东风破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那个世界的人呢,原来是这样。”

“既已经来了这里,那个世界就当做是南柯一梦罢,执迷不忘,不过是自己一人受煎熬。”,墨临淡淡地道。

其实一开始还抱着希望,只是慢慢的,她也知道回不去了,苏逝羽,她决定重新好好爱的人,再没有机会了。

轻呼一口气,芊孝饮下一杯,入喉火热的醇香,下肚已无知觉。

“若我就此收手,便只由得慕容寔宇和慕容寔寰一争高低了。”沉默许久,芊孝无端吐出这么一句。不是关心天下局势,只是有点儿放不下……

墨临将芊孝手中的酒杯蓉,“我看你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且先行一步。”

不一会儿,人去楼空,徒留芊孝独自琢磨着自己下意识的一句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是为了慕容寔宇而留在军中了?

一定是喝高了,说胡话了。烈酒喝得多了,出了一身惫,竟是不怎么冷了。甩开被子,芊孝起身更衣。

行至慕容寔宇的帐前,正听得寒采儿的声音,“她是雪月转世,恢复妖力是迟早的事儿,难道你真要和一个妖在一起?”

寒采儿也真是气糊涂了,好不容易留在军营中,慕容寔宇却对她不理不睬的,反倒只顾着替林芊孝操心军营中的事。身为姜陵寒姓后人,她深知姜陵存在的意义和雪月的事,实在是没有理由了,她才搬出这最后的王牌。纵然姜陵之人世代效命于雪月,可如今还是自己的心之所趋,愣是如此说了。

帐外的芊孝脚下一顿。姑且不论寒采儿说这话是何居心,可这话也对。自从恬儿死后,她就开始不断地因为狼牙月感受到许多奇怪的力量。有时候会忽然变得嗜血残忍,有时候手劲儿会忽然大得吓人。若她有朝一日真的成了妖,还怎么和慕容寔宇在一起?

“浮生不过数十载,若她是雪月花妖,我便做了古神风花又何妨?”慕容寔宇的语声清润恬淡,仿佛最平淡不过的话,不过陈述最简单的想法,却让帐里帐外的两人都是一愣。

这本是一句比拟,只是谁又晓得,会不会一语成谶?

雪地上两行脚印,那人踉跄归去,狼狈逃窜。

凤城乾华殿中,寰帝缓缓合上手中叶澈写来的信,前日让他去查月魅的是何方神圣。却不料事情追溯到林府的灭门,根本不是杏雨庵,簪花楼……簪花楼楼主……原来月魅竟是林芊孝,竟是慕容寔宇娶得傻王妃。早就知道这女子不寻常,慕容寔宇娶她必定有猫腻,却不想事实如此。

什么醉心江湖,不问朝政,什么无兵无权,闲散王爷,原不过只是掩饰么?

若不是早就心怀不轨,一时间哪里能有这么多人马?连身为帝王的自己都无法调动的四方城主却不约而同地追随他,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既然如此处心积虑,当年何必将他扶上皇位?原本以为最不需要防的人,竟然是最威胁到他的人。这个消息怎能不让他震惊?

除却震惊,更多的是恼火。这么多年潜伏,莫不是冷眼看笑话。自己就像是个小丑在他眼皮底下跳动,却不知他以怎样嘲讽的目光看着自己。

或者,他是在等着机会铲除他,等着将他拉下皇位,等着将滁云彻底灭族?这样的想法窜上心头就被寰帝狠狠压下,拂袖将案上一干茶盏文案尽都拂落,落得一地狼藉。

闻声而来的章良进来,只见寰帝一双猩红的凤眸,仿佛要将人撕碎般的疯癫。

心下一惊,忙上前去扶,却被寰帝重重甩开。

“去,朕要去黔关。”

不明白为什么几日来一直风平浪静的寰帝忽然如此急切的要去黔关,如今姜陵军驻扎在镜城,下一站恐就要打到黔关,此时去黔关,莫不是要御驾亲征?情势,已经如此危急了么?

不敢违逆寰帝的意思,章良道了一声是,转身匆忙去安排事宜。

门外玲珑的身影落寞哀伤,分不清挣扎彷徨。

算起来芊孝没有对不起她,如今她已经失去了凌钰,只能守着慕容寔寰,就算背叛,也只能心甘情愿。

寰帝背对着门,颀长的身子倚着桌案略略颤抖。

忽觉身后一暖,却是玲珑软软的身子贴着他,“楼主,我不会后悔的。”不会后悔背叛簪花楼的,不会后悔爱上慕容寔寰的。

轻柔的语声,仿佛带着一种魔力,抚平寰帝烦躁不安的情绪,像是说给寰帝听,又像是对自己的一种催眠与盟誓。

雪落无声,静静数落殿中二人的寂寞。那般寒冷的心,相互依偎,相互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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