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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若阳红叶别样红(乱舞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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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若阳红叶别样红(乱舞春秋)

黔关若阳山,地处镜城与安宁庄交界。

原本地处交界,四面环山,地势险要。连日的积雪过后,此处更是显得易守难攻。

芊孝因为慕容寔宇的“死缠烂打”留在军中,看到迎战若阳山的帖子便是一笑,无视慕容寔宇锁着眉黑了脸的表情,凉凉地道,“早知如此,我便不等那么多天了。”

要是她不那么自负,趁凤莱一片混乱之际,借着破了镜城之威,一路攻入或许如今也不必对着若阳山这个关卡发愁了。

不过,自负自然是有可以自负的资本。原本的计划因为积雪更加完美,芊孝倒是不怎么担心。反正如今她只是个闲人,这仗怎么打,一概是凌烨和慕容寔宇的事。

天晓得姜凌烨为何如此挺慕容寔宇,芊孝也没多想,只道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深山野人。

墨临听闻此语,果真憋红了脸,笑得一愣一愣的。

这一日雪后初晴,怎么看都是个打雪仗的好日子。

若阳山一片雪白,仿若姣好的雪白宣纸,将士们踏过的脚鱼成一行行墨迹,挥洒自如。

冰冷的温度,阴沉着脸的天空。

天空擦亮了边际,慢慢映照出双方浩大的军阵。严阵以待的肃穆,透着死寂。

阳光微寒,反射在锃亮的战甲上,透出寒光。

寒风凛冽,旌旗猎猎。

风过,白雪落。仔细看去,若阳山上竟是种满了枫树。火红的叶从白雪中探出头来,煞是好看。

芊孝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袍,未着盔甲,长发高束,静静地立在站台上。素面朝天,清雅中透着书生般的儒雅。身旁立着的是姜凌烨和慕容寔宇。一个长身而立,优雅中透着邪魅,一袭青衫随风而动,恍若谪仙。一个唇角微抿,幽深的瞳孔似要将对方站台上的人看出个洞来。

阵前由四方城城主辽荏边界城安溪的风幽溪,滁云边境云城的兰空谷,法兰边境江城城主江烟波,以及彼沧边境镜城的梅朵儿任骠骑将军,带领八支小队恰恰组成八卦阵形,远远望去果真如一方八卦宝镜,随着站台上的指挥变幻无穷。

诸镜文随寰帝立在站台上,远远望着下方的阵型。

“果真如你所料,姜陵军之诡谲莫测,不过是因为阵法玄妙。”寰帝略有些激动,如今慕容寔宇又姜陵军相助,原本四方城实力就神秘不详,如今多了姜陵的古怪奇门遁甲,简直如虎添翼。

诸镜文捋着下巴,目光幽幽,透着几分得意。

如他所料,姜陵军出战必然惯用奇门遁甲。自听闻嵌玉谷一役后,他便开始加深了对奇门遁甲的研究,尤以上古陌七弦所留下的记载和古神风花麾下神狩军的记录为主。

如今这八卦阵不过尔尔,对现在的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远远眺望,眼见慕容寔宇手中的指挥旗开始挥动,只见八卦阵开始变幻。心中一跳,立即扬起手中的指挥旗。战鼓声起,声声震天。

响彻云霄的擂鼓声,明显感觉到我方士气大振,诸镜文的唇角开始漾上一朵笑容。

将士们的呼喊声伴着战鼓声,一时间迎战的勇气攀升,热血沸腾。

等着对方开始擂鼓迎战,却久久不见慕容寔宇挥旗。

寰帝狭长的凤目微眯,有些不对劲。

只见八卦阵只是原地调整,根本没有应战的意思。抬手阻止诸镜文挥旗,瞬间战鼓声歇,将士们眼见着站台上指挥旗收起,一时噤了声。

大约半盏茶时间,慕容寔宇的旗子开始挥动。八卦阵随着旗子的转动又开始变幻。只见阵中又窜出几个小队分立八卦阵外。

诸镜文心中一惊,要开始了吗?

手中的旗帜刚要挥动,却见寰帝抬手拦住他。行至半空的旗子僵在那儿,举也不是,守也不是。众人皆弄不明白慕容寔宇是在打什么主意。如此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简直就如耍弄一般。

行军大战,其实儿戏?怎么可以如此反复,阴晴不定?

过了一会儿,果然没见对方有动静。

慕容寔宇收回旗帜,满意的看到对阵中的隐约骚动。如此反复,想来他们已是弄不清楚他意欲何为了。

飞烟备了些茶点,送到芊孝面前。

站台上吃点心,着实诡异了些。

不过芊孝何许人也,如今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自然不在意阵前压抑而又紧绷,一触即发的危急局势。

悠悠地翘着二郎腿,芊孝煞是享受地倚在太师椅上,眯起眼,细细品味舌尖的香甜。

慕容寔宇则是招呼都不打,随意取过芊孝未动过的茶。打开杯盖,一阵清香扑鼻。杯盖磕着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递至鼻尖,轻轻一吸,菁味慢袖,想起香气清纯,浸润了一早的空虚。

微微抿了一口,入口焦苦,继而一阵甘甜的回味,倒是上等的毛叶青。

这一边两人用得甚欢,那一边却是恼火得很。如此大战当前,他们竟然公然用起了差点,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如此轻狂年少,必难成大事。

诸镜文眯着眼看着对方阵营依旧寂静,没有一丝骚动。如此严明的几率,以前竟然暗藏在凤莱四方边城之中未被察觉,着实可怕。

那一边,慕容寔宇饮过茶,润过喉。目光如风,扫过下面的将士。手中旗帜扬起,高高挥舞。

刹那间,八卦阵动。只见阵前的几个小队迅速上前迎战。

诸镜文虽然半信半疑,倒也挥动了旗帜。

战鼓声又起,直上九霄。

这一次出乎意料,慕容寔宇没有再收回旗帜,迅速挥动的旗帜,下达着一道道军令。

此时的战士们才真正热血沸腾,戈矛盾牌,弓箭战弩,吼声如雄狮咆哮一般,气势如虹。

只见凤莱军队在诸镜文的指挥下开始应战。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寰帝正是察觉到慕容寔宇的意图,才阻止了诸镜文挥旗。没想到慕容寔宇居然悠闲地在站台上用起了茶点,是在大挫士气。

经过刚刚两次的误会,凤莱将士略有些中气不足。所幸诸镜文老谋深算,迅速调整了军队布局,化解了这道隐患。

两相争霸的战局终于正式开始。带着抛头颅,扫热血,马革裹尸的觉悟与决心,为这一场双雄争霸添墨。

只见凤莱军一小部分在诸镜文的指挥下迅速进入八卦阵中破阵,剩下的一大部分则留在阵外与外围的军队厮杀。

刀光纠缠着铁甲的钝响,满目猩红洒落在雪地上,如雪地里骤然开出的红梅,瑰丽凄美。

喊杀声,厮杀声,刀剑相碰的金属声响夹杂着呻吟声,若阳山刹那间变成了地狱修罗场,人间地狱般淬炼灵魂的痛与轮回,疯狂而迷人。

将士们个个杀红了眼,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混乱。只知厮杀的执念,恍然若三百年前神狩军攻占魔界的凄厉。

正值战役高潮,忽然自山头滚落许多雪球。原本只是苹果般大小的雪球随着一路滚落的雪慢慢变大,待到滚入军阵中已如巨石般几可将人砸死。

混战中的战士迅速逃窜,诸镜文慌了神。雪球滚落溅起的雪花翻飞,寒气漫天。满目的雪白,看不见下面战况如何。

心中暗喊糟,诸镜文极力想要看清下面的情况。如此突然的攻势,想来必是早有埋伏。自己的人守了一夜,竟然没有察觉到一点蛛丝马迹。

心中忐忑,近乎奢望地瞪大眼睛看着雾气慢慢散去。

只见一地的猩红,横七竖八的马革裹尸。远远望去,刚刚的八卦阵上方聚起一团迷雾,笼罩着许多雪球。

细细看去,却是以雪球替代巨石,布了九宫八卦阵。所谓九宫八卦阵,是以乱石堆成石阵,按遁甲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依九宫八卦方位排列,变化繁多。变化万端,可当十万精兵。人被困阵内,只觉四处昏黑如晦,阴气森森,雾气沉沉,不得其门而出。

心惊地看着仍在厮杀的军队,诸镜文徒生一种绝望。刚刚的八卦阵不过是为这九宫八卦阵做准备,自己竟然愣是忽略了外围的军队,如今方算是明了,一开始不过是故布疑阵,引他自负地跳入。

二十万大军被困阵中,恐怕无一能够生还。一场大战,竟然就这么损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这慕容寔宇,果然非同凡响。

转身却见寰帝脸色如常,未见忧色。

“皇上,这……”

寰帝睨着仍在厮杀的军队,目光远远眺望对方站台上的慕容寔宇和林芊孝。

良久,寰帝才吐出几个字,“再等等。”

诸镜文心中暗急,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此不利的局势,再等下去只怕不只是二十万大军付之一炬了,寰帝究竟还有什么打算?

心中正着急,只见忽然多了一股力量。仔细看去,竟是林涵带着援军赶到。

局势迅速扭转,慕容寔宇看着下面突然杀出的林涵,不禁懊恼地一掌拍断了战台前的阑干。

援军一来,总有九宫八卦阵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手中旗帜一挥,大军急速撤退。

看到慕容寔宇收兵,诸镜文才放下心来。即便援军赶到,若是慕容寔宇执意打下去,胜负难定,恐怕也是两败俱伤。

手一挥,军队亦领命撤回。不敢想象,若是没有寰帝留了一些兵力,恐怕现在他们根本守不住黔关。

这一场战役,总算是不相伯仲。九宫八卦阵吞了凤莱二十万大军,算是小胜一筹。只是忽然窜出来的援军让人心惊,不晓得寰帝究竟还有多少隐藏的势力。双方皆是剑走偏锋,棋过险招,痛定思痛,这场战役比想象中更加惨烈浩大。

月华初上,映照着山中白雪如霜。

夜深千帐灯,若阳山上冰雪掺杂着血水,在夜色中更添凄清。不胜细数的死尸,葬在白雪中。

这一夜,人难眠。

将士们围坐在篝火前,不知哪儿打的野味,烤的油光亮滑,肉香四溢,不一会儿又分了一圈儿,闹哄哄的。

天色转亮时,芊孝也无心睡眠。这一站太过惨烈,让人有种祭奠亡魂的冲动。

踏雪而行,一路行过营帐。

山路难行,雪地更是不好走。待到昨日战场时,天色已经大亮。

寂寞的风吹拂着满地的横尸,平生一种寂寥。

士为知己者死,这些躺在这儿的人,昨儿个还在饮着茶,唱着军歌,舞刀弄枪吧,而此刻却是如此寂寞地躺在这儿,曝尸荒野亦无人问津。

昨日的九宫八卦阵已经随着雪球融化而破解偌大一片空地上堆积如山的尸首。

莫名的伤感,从不知道,上位者一个很简单的决定,便要付上这样大的代价。

生命,如弃草芥。

“士为知己者死,这是他们的命。”一道柔弱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芊孝愣了愣,回眸却见玲珑静静地站在那儿。单薄的火红曳地长裙,肩上雪白的狐裘披肩,衬得人比花娇。

有那么一秒,芊孝觉得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低眉未语,她说得对,士为知己者死。

“对不起。”玲珑淡淡地道,一句话,却是百转千回的心绪。对不起,还是背叛了簪花楼;对不起,终究是选择了站在你的对面;对不起,始终没有扮好假雪月。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唯一对不起的人,是我师父和凌钰。”芊孝转身看着眼前的雪白和一地狼藉。

玲珑微愣,继而道,“你不是我,你不会理解我的心情。”无邪与她是师徒,自然不是如她眼中那么十恶不赦,恨之入骨。

不想揭开这最后的谜底,芊孝选择了缄默。虽然没有预料到,终有一日要与她站在对立面,但既然是她选择的路,如今寰帝也确实待她很好,只愿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她要的。

很多事,不是没有能力去做,只是或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她终究选择了看起来最笨的办法。

就如报复寰帝,她大可利用簪花楼在凤莱的势力将凤莱朝的经济政治玩弄于鼓掌之间。到时寰帝自然也就有得愁。只是这么做虽省事,却也押上了凤莱百姓。

经济动荡不安,会毁了凤莱的根基,将寰帝从皇位上拉下来,却也会连累无辜百姓。

吞下法兰、彼沧和辽荏几乎是兵不血刃,能够毁了寰帝的计划,又不会伤及无辜。然而真正打进凤莱,却必然免不了这般尸横遍野,生灵涂炭。那些日子她犹豫了,兵临镜城城下,她却不忍心开战。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真正意义上的血战,不是协议上的兵不血刃,而是真刀真枪的厮杀,生死搏斗。

灰白的天空,雪中傲然而立的枫树。红叶绚烂,不是背景清明,而恰恰是灰暗的天色,才将红叶映衬得那般凄丽。满地枯黄的叶,灰白了白骨皑皑的若阳山,放眼望去,满目凄清。

转身返回,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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