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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踱回自己的闺房,那里赫然已堆积了一叠的拜帖。记得之前蟹送来时的欢喜,应是激动吧!她终是没负了阿玛的期望,没负了黎伯的嘱托。甚至初回贝勒府时,接踵而至的便是数不尽的赏赐,金银珠宝,脂粉首饰。最得她欢喜的是一件纯紫的流纨裙,紫的妖娆,妩媚。应是宫廷司珍的手法,同铃儿姐姐的裁剪方式如出一辙,但要精密许多。
这些拜帖多是提出想要面见贵府小姐芳容的。她一一翻看着,神情萧然,看不出是认真还是不屑?
“小姐?”
“嗯。”她略略抬头对上铃儿姐姐的目光。自打回来以后,便是铃儿姐姐一直陪在她身侧,教她料理府内的大小事务,并遣散了大多的仆人。这个家,说大,自是极大,先祖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的府邸,又怎会不大?只是说小,这个家却也只余了他们几人。黎伯,铃儿姐姐,林大哥,蟹和几个零散的下人。
“铃儿姐姐,你唤我婉儿便好。”她牵扯了一下嘴角,算作微笑。铃儿姐姐给她的感觉总是有时安心,有时却又微微的恐惧着不知如何是好。她不知该不该相信她,却又不得不依赖。
“婉儿,不知你对···?”这一声唤的甚是急切,只是目光掠过桌面上突兀冒出的鲜红拜帖时,方才慌忙转口道:“这些人里可有你中意的?”
“我······”黎婉素慌忙垂下头,手忙脚乱的拾起一旁未看的拜帖,里面却是只用浓黑的墨笔写了四个大字:归,吾娶汝。
归,吾娶汝。
是苍劲雄厚的字体,豪放洒脱。
她的脸愈加红润起来,小脑袋也越埋越低,一边仍又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己戴有面巾,也可稍稍掩饰一些。
面巾?黎婉素的手指僵硬在原处,身子也重新笔挺的坐好。她的疤,那个丑陋狰狞的疤,又怎会有人真心喜欢她?他们不约而同的称赞那一曲舞,是惊异吧!而这明媚的鲜红,是认定了她一定美若天仙了吗?
她笑笑,是极冰冷自嘲的笑。这鲜红拜帖的主人,该是如何的轻浮呢?只那一曲舞,便认定了要她做他的妻子了吗?而那人,亦是该有多么的轻视贝勒府呢?
她的心狠狠的疼,如被人硬生生的撕扯过一般。仅余的自尊都要被人践踏,在那大殿之上,她用尽全力跳的那一曲舞,竟是得到这样的结局吗?
“小姐,你看这些人里···”铃儿看着她神情越发的不对劲,以为是她听出了她话里的破绽,忙转而拿起桌上的一摞拜帖,强装镇定的微笑道:“可是个个都是大人物呢!嗯,这个是吏部尚书的少爷,还有左丞相的公子,多莲国的四皇子。嗯嗯,你看这个,竟是天池的国主。我听林然讲,这天池虽是没有我们王朝强大,却也是富饶之地·····”
她只是怔怔的,没理会铃儿姐姐不停的絮叨。稍愣,方才抬手将手中的鲜红拜帖递至她面前。
按照黎锦王朝的习俗,普通官员百姓之间的拜帖,均是为黄灰色,意为郑重礼貌。而这鲜红如同帷幔的颜色,却是只有喜帖才可有的明媚。
“归,吾娶···”铃儿姐姐不自觉地念出声,稍稍移了视线,便见黎婉素愈加凄然的神色。
她太了解她,她几乎看着她长大。这孩子,表面上总是什么都无所谓似的,心底其实比谁想的都要多。太敏感,太没有安全感。行事小心翼翼,却总不知觉便失了自己。这一次,应是自尊心又受打击了吧!
黎婉素站起身,摘了面纱,走至铃儿面前,方浅笑道:“铃儿姐姐,我已经长大了,这件事,我希望自己做主,好吗?”
铃儿嬉笑着,像个才十四五岁的丫头。“好好,我们婉儿长大了,长大啦!”说罢,便借口还有事要处理,转身离去。
小姐真的长大了,眼底的那抹坚定要人不敢直视。只是这长大,是慢慢变得自信还好。若是翅膀硬极,也未见全是好事。
那鲜红拜帖的主人竟是宁远。
宁远。大将军宁湛唯一的儿子。
文韬武略尽得其父真传,却是二十年从未入仕。
他的闲散与他父亲镇守边关而不是在京城享乐一样让人们始料未及。而近年来江湖上迅速崛起的洛水宫,其势力强大到原有的几大门派都甘愿俯首称臣。这洛水宫的宫主是个长年戴有金色面具的人,他说,他叫宁远。
大将军宁湛的儿子宁远。洛水宫的宫主宁远。这绝不是巧合。或者,他们本就该是同一人。
铃儿暗恼,也不知黎伯是怎么搞的,竟是没有将这拜帖抽离。正思虑着该如何做时,抬眼便见后院门口正有两人在争执。走近才惊觉,其中一人不过是黎伯,正小心翼翼的劝说着那人。那人倒也没有耍泼耍赖什么的。只是,如此长身玉立,白衣飘袂的执一把扇,模样俊朗至此,应是懂得礼数之人,却如何这般?
铃儿走至两人面前,浅笑道:“公子不知有何贵干?”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赏。这陌生的男子,约莫二十岁,看衣着打扮,当是名门之后。若非,也应是江湖正派弟子。与其结交,也不至负了贝勒府的声望。
“我要见贵府黎小姐。”他声音冰冷坚硬着说道。
铃儿这才看清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敷衍的冰冷着。唇未启,眼微眯,便让人莫名的似是入了极寒之地。
“不知公子是?”铃儿继续好脾气的笑着。
“宁远。”
铃儿愣在原地。宁远,鲜红拜帖的主人宁远。直到黎伯扯了一下她的袖子,铃儿方才“啊?”了一声惊觉他已越过两人径直向了后院深处走去。
“宁公子留步!”铃儿喊道,“还请我先通报小姐。”“宁公子,宁公子···”
铃儿疾步追赶,又恼于黎伯在身后而不能施展轻功,如此,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来越靠近那雕花木制的阁楼。
大家闺秀或是王侯将相的千金在婚前面见陌生男子原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同他这般硬闯,还闯的理所当然,自是少见。错!是从未有过!铃儿恼怒着,只暗暗担忧着这以后的坊间流言,他自是可以不在乎,而小姐却是承受不及的。
黎婉素正拿了那鲜红拜帖准备交与黎伯退还给那人。只一出门,便迎面见有陌生男子静静伫立着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不禁后退一步,佯装镇定厉声质问道:“你是何人?”
他似是对她眼中流露的怯懦极为满意,故意认真又极为戏谑的调侃道:“在下宁远。”说着,又合了折扇指向她手中的鲜红拜帖,“正是这鲜红拜帖的主人。不知小姐同意与否?”
“你······”她登时涨红了脸,急欲唤了铃儿姐姐来,却是紧张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下宁远。”他好笑的代她重复着,也不嫌自己就这样曲解了别人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方抬头细细地看向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是张棱角分明冷峻异常的脸。他的眼睛似是会说话一般,水波轻轻流转,一眨不眨,便让她看清他要表达的神采。他应是在同样的认真看她,却是如挑逗一般。她记得有一种眼叫做桃花眼,而他的,透露着冰冷气息的桃花眼,尽管他并没有特意地拒她千里之外,却是无意的便流露了,像是习惯了一样。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堪为天人。
她有些怔住,硕大幽黑的瞳孔只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她听见他痴痴地笑,转瞬便被他拦腰抱在怀里。她的小脑袋被迫撞及他的胸口,是有节奏的跳动。她又羞又窘,用力挣扎,却是不能动他分毫。
他微笑,唇角上扬的弧度似是极寒之地盛开了一朵雪莲,美到极致又珍贵异常。
他抬起右手,用食指触及她的下巴,微微上扬,目光灼灼,神情坚定着启唇道:“归,吾娶汝。可否?”
她苦笑,明明是他问她,本该是征求她的意见,却是如此轻薄。他认定了贝勒府的没落,认定了她非他不嫁吗?
“不!”她注视着他的眼,同样目光灼灼,同样神情坚定,且冰冷。
他却忽然放开她,退后几步,隐到林子里便不见了踪影。
她正疑惑着,却见铃儿姐姐和黎伯匆匆赶来,便了然的舒了一口气。
“小姐,刚刚那人?”黎伯慌忙气喘吁吁道,却是叹息着无奈。
她从容优雅着笑道:“他走了。”
是的,他走了。只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来了,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尽管那话,并非无关痛痒,而是句句便恰如其分地击中她的要害。
铃儿亦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看小姐的神情应是没发生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