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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裕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容静秋脸上的表情,看到她晶亮的眼睛里全然是好奇,这让他又好心情地笑了起来,这才道出原尾,“太子有感后院的女人思念亲人的痛苦,特定了初四日,让东宫后院女眷的亲人得以前去团聚,”
这倒是个好消息,自家六妹妹应该很高兴,容静季一直牵挂着容鹭这个弟弟,能见上一面自是好的。
只不过这样的恩典,在上辈子是闻所未闻,甚至这辈子容静春在世的时候也没有发生过,容静秋不由得细思起来,到底是什么导致太子赵初的改变?
如果说赵初的身边现在最大的变数是谁?毫无疑问就是容静季,而那位新任太子妃现在还没有入主东宫,自然不算,那促进太子为其做出改变的,莫不是容静季?
这个想法一出,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毕竟她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上回皇家家宴时看到的容静季也不像情窦初开的样子,反倒是将自己代入了惺孙奶妈子的角色里,而且与太子的互动也中规中矩,而且也没有什么眉目传情之类的甜蜜瞬间,这样的容静季肯定不是陷入爱河的小女人的表现,那太子这么做又为哪般?
这问题一个接一个,连她自己都绕晕了,只怕就连太子赵初也不能给出一个答案,罢了,多想无益。
她微一侧头就看到容鹭两眼放光的表情,半大少年的脸上满是期待,这让她眼里的笑意更大,这样就足够了,至于别的什么,只能时间给出答案了,她只希望容静季不要在情感上受到伤害。
姐弟二人在憧憬着与容静季的会面,另一边的容鸿却是与赵裕说起别的话题,赵裕有些诧异这个未来大舅兄似乎有了些改变,不再自视甚高,反而有了点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难得。
不过他那未来岳丈对这个儿子似乎有了别的打算,就他听到的风声似乎招数还挺狠的,如今就等开春他与容静秋的婚礼办完后,调令应该就下来了。
容鸿到底是容静秋的嫡亲兄长,送妹妹出嫁这是兄长的责任,所以容澄把他离京的时间安排在婚礼后,是合乎礼仪规范的,不过他看容静秋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个兄长,这一路上,她与容鸿之间几乎没有交谈就可见一斑。
遂,他对容鸿这未来大舅兄的态度也很一般。
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能注意到干旱问题实属难得,毕竟他这段时日并没有过多的听到人提及这个问题,不过等到开春后,只怕这样的折子会如雪花般飘到京城,过去两年就已经有这样的苗头了,今年只会越演越烈。
“开粮赈灾,兴修水利都是解决受灾百姓的良方,但完全靠这两个是解决不了全部问题的。”
听到赵裕这回答,容鸿其实心里也明白,开粮赈灾只能解近渴,而兴修水利虽然是根本,但短期难见效,而且没有说出口的是灾民暴动问题,要当这个赈灾的官员并不容易,赵裕是这个意思吧?
自己这些年的官途亨通靠的都是家里的资源,其实他没干过任何一件实事,这才想到了去办件大事出来让人刮目相看,所以才会跟赵裕提及这个问题,希望这个未来妹夫能给点有用的建议,或者在背后帮他一把。
毕竟这个妹夫是太子那一派系的,跟太子的关系也好,若能举荐他去当这个差事,他想要一鸣惊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可现在听赵裕的语气,似乎并不看好他。
这让他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觉得赵裕这个未来妹夫看不起他,其实在今天之前他对赵裕这未来妹夫也不大看得上,觉得他空有其表,只是到底受到了打击,他再看赵裕的目光就与之前大相径庭了,毕竟是皇子,享受的资源也不是旁人能比的。
一旁的容静秋就不大看得上容鸿这表现,他也就是生在公侯之家,若是外头的寻常百姓之家,敢这样端着脸色求人吗?
她这个兄长受到的打击还不够,至少得让他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他转,他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在她看来,这个兄长被父亲扔到西北地区去吃苦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别看上回父亲说要考虑,其实已经倾向于她的抉择,容鸿要离京到西北去,几乎是不可更改之事。
想到那地界的老百姓过的日子,如果容鸿真能去到那里做出一两件实事来,对那一方百姓也是好事。
思及此,她微微一笑,侧头看向容鸿,“二哥,我且问你,开粮赈灾,如果当地的粮仓储备粮被人暗地里贪污了,粮仓空空,你到时候该如何赈灾?再譬如兴修水利,你对这一块有了解吗?如何因地制宜地制定规划图?如果地层坚硬该怎么办?如果是流沙地呢?你又当如何?如果……”
容静秋的问题,容鸿一个也解答不了,他没有到过工部混日子,如何懂这些土木工程的问题?“这些……自有人懂……”他不可能当个光杆司令吧,带去的人里有人懂这一块便可,这么一想,他又理直气壮起来,“身为头脑自然是指挥人做事的,具体工作自有专人负责,那些个事情当然有专人去做,我要做的不过是统筹工作罢了,把各方协调好……”
这下子连赵裕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容鸿,这样太过于理想化的想法,听着挺有道理,但实际操作起来,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容静秋没当过官,但她却知道官场没有那么容易,遂打断容鸿的话,“如果下属阳奉阴违怎么办?如果他们联合起来把你架空了怎么办?二哥,到时候你的政令连官衙都出不去,你岂不是成了光杆司令?更别提他们联合起来糊弄你,你一个不懂具体事务的人,只怕连发现都发现不了。”
这一番话说得容鸿面红耳赤的,他不由得想起在江南当官的那段时间的经历,当时只以为自己颇具才干,让各方信服,这才把差事解决得完美妥贴,如今再看,似乎哪哪都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个样子,再一联想到妹妹说的那些,他突然冷汗丛生,事情似乎有另一番样貌。
容静秋看到这兄长似乎反应过来了,这才道,“若是二哥对这方面有兴趣,我那儿倒是有几本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到时候二哥若有需要,可以派人来取。”
说完,她就不再搭理容鸿了,就算要打击他的自信也适可而止,她并不想毁掉容鸿,犯不着,当然容鸿能不能扶得上墙,那也看他自己的努力了。
“走,鹭哥儿,到三姐姐的院子去,我那儿今儿做了好吃的,我们去吃东西。”她招呼着容鹭拐弯到她的院子去。
容鹭之前一直听他们说话,突然听到容静秋说吃食,他一时之间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自家三姐姐拉着走人了。
赵裕见状,也不想搭理容鸿,尤其看他陷入深思中的样子,他也没打断他的思路,而是抬脚就跟上前面那对姐弟。
至于这未来大舅兄,就被他给扔到一边去。
路上,容鹭朝容静秋道,“三姐姐,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也听不大明白,族学里的先生都不教这些。”
他没想过当官会这么难,这下子对以后出仕为官不免有些担忧,就他这榆木脑袋真的能当好这个官吗?
容静秋看着半大少年烦恼的样子,突然就笑了,“你现在想这个还太早了,如今按部就班地好好读书便是。”
想要出仕当官就得考中科举,要不然就免谈,不过对于容鹭来说这些都不是必须的,他还可以走荫封这条路子,但荫封得来的官位大多都是虚职,上辈子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与人勾心半角,容鹭并不擅长,她也不想多说让他移了性情,如果容鸿能撑起家业,容鹭的未来就已经注定好了,亲爹容澄对于容鹭寄予的希望与容鸿不同,培养的方向也不同,这不是她能插得上手的事情。
容鹭却没想得那么多,听到容静秋鼓励他好好读书,他重重点了下头,书读好了才能前程的道理他懂,为了姐姐容静季,他也得争取出人头地。
往后的岁月里再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容静秋不由得心生感慨,这一辈子终究与前世不同。
姐弟二人正吃着点心,赵裕就掀帘子进来了。
容鹭见状,忙捧起面前的点心知机地跑了,这让容静秋不由得郁闷不已。
“这小子,迟早我要收拾他……”
“收拾什么,我觉得挺好的,倒是日后可以多多提拔他。”
赵裕立即为容鹭说好话,显然容鹭这未来的小舅子很是得他的心,谁说容鹭反应慢脑子不好使的?这小子可比容鸿那愣头青要有见地得多。
容静秋瞥了他一眼,“你跟过来做甚?”
“来看你啊。”赵裕笑道,要不然他巴巴地早早来容府拜年是为哪桩?
容静秋轻哼一声,骂了句,“油嘴滑舌。”
赵裕却是强势地坐到她身边,看她要起身避开他,他一把拉住她,她收势不及跌坐到他怀里,顿时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她这才记起要挣扎一下。
赵裕一招就按住她,在她耳边吹气道,“刚才在你祖母的院子时你说我什么?”
容静秋这才记起这桩公案,两眼球子一转,她不承认地道,“我说什么了吗?没有啊,九殿下,你是不是听错了……啊……唔……”
容静秋冷不防被他吻住,心里不由得暗骂一声,这王八蛋。
再见到容静季的时候,容静秋仔细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可是正处于跟弟弟久别重逢的容静季压根注意不到她探索的目光,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弟弟的身上。
“鹭哥儿,让姐姐好好看看你,一段时间不见,你长高了……”她带着哭腔地轻抚着弟弟的头顶。
容鹭也是满脸的激动,长久以来的愿望得到实现,他也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家姐姐看,想看她过得好不好,听得再多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
看着这姐弟重逢激动的样子,容静秋觉得自己在这里插不上话,于是主动抱着惺孙踱到殿外,把这方空间让给姐弟二人诉衷肠。
东宫这里她来的次数不多,但对基本的布局还是了解的,上回遇险的阴影已经去了,她也不再重临旧地就草木皆兵,反而牵着不认生的惺孙漫步在东宫的园子里。
其实没有人知道,她挺喜欢孩子的,如果这世上有哪种生物能让她无条件心软,那一定是软萌萌的孩子,所以面对惺孙时她拿出了超出平常的耐心,笑语晏晏地解答孩子的每一个奇思妙想。
站在楼阁上看着下面一大一小逛园子的情景的太子赵初看向一旁的赵裕道,“容三姑娘看起来日后会是个好母亲,你们成亲后赶紧生一个。”
赵裕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她年纪又不大,急着生孩子做甚?”
他现在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一来容静秋这年纪怀孩子对她会是个负担,二来他这状况并不适合太早要个孩子。
孩子在他眼里就是个累赘,若不是遇上容静秋,他或者不会在这个年纪就成亲,反正他不是太子,不会有太多人对他的亲事感兴趣,就算皇后强塞一个给他,他也能笑纳,但他可不保证那个女人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
所以算来容静秋无意中倒是做了件功德,挽救了另一个女人可预见的悲剧命运。
太子对赵裕这番话倒没有深思,只以为这弟弟还年轻不想有束缚,当下只是笑道,“等你年纪大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刚娶容静春的时候,也没想过生孩子,只是后来东宫一直没有孩子引来外界诸多猜疑,他这才把生孩子的事宜提上日程,也就是那时候,他方才发现容静春贤良的外表下有颗肮脏的灵魂,对这个妻子日益失望,可他们最终还是生下了惺孙。
所以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再如何也不影响他们生娃。
赵裕耸了下肩膀,对这说法不置一词,他对于自己是否有子嗣并不热衷,如果容静秋想要一个,那就生一个,她不想要,那就不生。
正逗着小娃儿玩的容静秋自然不知道楼阁上那对兄弟的对话,就算听到了,她也会置之不理,她连跟赵裕天长地久都不愿,就更不想跟他生孩子。
“容姑娘。”
听到这声称呼,容静秋猛地转头看向来人,好久不见,齐傲儿看起来似乎更美艳了一些,若不是她跳了出来,她都快忘记有她这么个人存在了。
“齐姑娘。”
她打了声招呼,然后把怀里的惺孙交给身后的奶娘抱着,省得齐傲儿对这小娃娃做些不好的事情,基于上辈子的经历,她是注定不会喜欢齐傲儿的。
这人突然找过来,肯定有话要说。
“容姑娘,我们一块儿逛逛园子,如何?”
听到这邀请,容静秋笑着点了下头,虽然心里不愿意,但却知道齐傲儿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还是早早摸清楚她想干嘛最重要。
她转头吩咐那奶娘把惺孙抱回去交给容静季,但为了安全起见,她把红裳分出来特地护送惺孙回去。
“姨姨?”惺孙舍不得她,伸手要她抱。
她上前轻轻地亲了下他嫩嫩的小脸蛋,“三姨姨跟这位姨姨有话要说,惺孙先回去找六姨姨,好不好?”
被称为姨姨的齐傲儿顿时黑脸,她连亲还没有成,怎就成了姨姨?
惺孙看了眼陌生的齐傲儿,显然有所戒备,于是很是乖巧地由着奶娘抱着离开。
齐傲儿笑道,“没想到容姑娘如此喜欢小娃儿。”
“孝子嘛心思单纯,倒是比成人好相处些。”容静秋笑着回应。
齐傲儿暗地里撇了撇嘴,这容静秋是话里有话吧,这会儿即便心里不悦她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两人走在这还没有融化的冰雪世界里,一时间倒是没有什么话题,气氛显得有些冷清。
容静秋不是个喜欢难为自己的人,既然与这齐傲儿游园子不舒服,她就不想再奉陪下去了,于是停下来道,“如果齐姑娘没有什么事,那就恕在下告辞了,毕竟难得来探望一下我家六妹妹,我可不能浪费了这好时光。”
齐傲儿一听就知道容静来不耐烦了,这才轻声道,“容姑娘何必着急离去?其实说来我与容姑娘也一样,家中姐妹也进了东宫,我那庶姐,容姑娘是见过的,她也是个苦命人,这么些年熬下来,连个孩子也没挣得,等那新任太子妃到来,她只怕要靠边站了,只要这么一想,我这个当妹妹的就止不住为她心酸。”说完,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抹那硬挤出来的泪水。
容静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齐傲儿在她面前演戏,虽然演得似模似样,但看起来却哪哪都是违和,遂故意道:“那齐姑娘赶紧给齐侧妃找个得力的大夫看诊才是正经,这女人有了孩子才能站稳脚根,对了,之前给我看诊的那个江南名医,我倒是可以介绍他给齐侧妃……”
齐傲儿的面容僵了僵,这不是她想听的说辞,庶姐能不能有孩子与她何干?她才不关心她的子嗣问题,最好是不要生,她最烦将来有一堆庶子唤她母亲,如今看太子的形势正好,她也把精力更多的放在太子的身上,自然是不希望给自己的将来增加绊脚石。
“这个……我要回去跟庶姐商量才好,先多谢容姑娘了。”
容静秋就知道会是这么个回答,遂摆手道,“齐姑娘客气了,那我就静候齐姑娘的回音。”
反正不会有下文,她也就故意拣好听的来说。
容静秋这表现让齐傲儿有些着恼,但面上又不能表露出来,心下如火烧火灼般难受,最终决定不兜圈子,直接道出来意,“容姑娘,我看你也是关心容侧妃的,既然大家的出发点一致,何不结盟起来共同对抗这新任的太子妃?”嘴角勾了勾,她让自己的语气多了几分诱惑,“容姑娘虽说担负着照顾惺孙的责任,但为了惺孙的未来计,就更要防着这新任的太子妃,只怕在那萧家姑娘的眼里,惺孙就是那眼中钉肉中刺。”
容静秋没有作声,而是一副静静地听着齐傲儿说话的样子。
齐傲儿以为她听进去了,遂接着道,“容姑娘,我看你也疼惺孙疼得紧,也对,他身上毕竟流着你们容家的血脉,那就更要给这即将入主东宫当太子妃的萧家姑娘一点眼色看看,让她心生忌惮,这才不敢再打惺孙的主意……”
“哦,那于齐姑娘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容静秋轻点脚尖挑眉问了句。
齐傲儿笑道,“我那庶姐对太子情根深种,自然是能守住太子的宠爱即可,她也不想分薄了这份爱给别人,当然容姑娘例外,毕竟这是已故太子妃的亲妹妹,她自然不会心生嫉妒,况且大家联合起来,才能更好对抗这萧家姑娘啊。”顿了一会儿,激将反问道:“容姑娘不会连这个也看不清楚吧?”
容静秋突然大笑出声,这笑声让齐傲儿有些懵了,“容姑娘,你这是何意?”
“齐姑娘,你这是把人当傻子看了吧?”容静秋笑容一收,直接看向齐傲儿道,“你想撺掇着容家当那出头鸟,然后你们再来扮好人坐收渔翁之利,是也不是?萧家姑娘是新任的太子妃,她进东宫是皇后娘娘钦点的,更是圣人圣旨赐婚的,我们容家对此没有任何异意,至于你们齐家嘛……”
“我们齐家也没有任何异意。”齐傲儿赶紧道,此时她美艳的脸上满是不悦,半点也不给容静秋扣帽子的机会。
这容家姐妹俩软硬不吃让她甚为恼火,若不是其他东宫女眷不够份量,她又何必找上容静秋和容静季姐妹俩?
只是没想到,这两人比她想象中难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