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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三姑,吴诺没想到三姑会疲惫成这样。
三姑虽然上了年纪,但每日一个鸡蛋,一块豆腐敷脸。虽然眼角和脖子上的长出了细纹,但有精气神撑着,一点都不显老态。
三姑现在却泪沟明显,眼眶黑得让人忍不住想让她回床上睡一觉。
“你在为凉夏伤心?”吴诺问了句废话。
“教坊的人来来去去,我有什么可伤心的。”三姑强打起精神,试着恢复以往强势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吴诺不知道三姑为何这样,但这副模样总是需要安慰的:“你这次一点都不关心画坊的事,实在反常,我怕你出事所以来看看你。”
三姑不知吴诺这话有几分真心,但人来了她也领这个情:“我没事,你回去吧。”
吴诺在凳子磨磨蹭蹭,眼见三姑又得下逐客令了,才犹豫道:“那个,银子不够了,能不能追加五两?”
“我最近手头紧。”三姑没好气的扭过头去:“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专程来看我。我一大把年纪,竟然还信了你的鬼话。”
见吴诺还不准备走,三姑无奈解释:“你也知道坊主回来了,我之前私吞的银子,都上缴教坊了。以后没什么事,你不要来找我。”
“这话听着,你要跟我分道扬镳似得,你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
三姑眼睛都只能睁到从前一半大,吴诺却依然能从中体会到凄凉之色。“你既然还不想走,我们就聊聊。”
三姑却命人端着茶点来,教坊生意好起来之后,这茶点也比之前高了好几个档次。
“这个绿茶饼好吃,不像以前吃起来那么多茶叶渣子。”
“都是用今年下来的新茶叶做的,想吃就多吃些,教坊现在有钱。”
“吃一个也就够了。”
“我看过你让阳春送回来的草图,宣纸上的构图很不错,人物也在画面中心。光是弄一张纸铺在人像上恐怕是不行吧!”
“这就要归功于那两块琉璃了。”再详细一点的,吴诺却不肯再继续说下去了。
“下次我去画坊,你在暗箱中给我演示一下!”
“你以前只关心赚多少钱,从不关心这些事。”
“唉!”三姑看着吴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办为好。
“琳琅,你知道采风官吗?”
“知道。”她听说《诗经》,就是古代采风官从各地收集的民谣中,整理出来的。
“如果说暗箱绘画只是证明了你有巧思,那你对柳家淤泥地的处理,定会引起采风官的关注。”
皇帝并不是没事干,才设置采风官的。
甚至采风官是因为当地民谣最能体现当地民情。采风官真正的目的,是深入到百姓中,探查各地“异象”。
吴诺趴在桌上靠近三姑,低声道:“三姑,你是不是知道些内幕消息想告诉我?”
“我只能告诉你小心为上。”
吴诺看三姑忧愁的表情不是作假,可这采风官有那么可怕吗?她不过是弄两样这时代没有的东西出来。
“三姑,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对不对?你那么爱美的人,颓废成这样,此事一定不简单。三姑,你不是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吗?为什么不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们是在夹缝中求生的小人物,两边的巨石什么时候崩塌,都是不由我们决定。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影响任何事。”
吴诺恼怒地看着三姑,她很烦这样自以为是的人。
“三姑,你如果想说了,随时来画坊找我。还有你不继续投钱进画坊,等画坊赚钱后,我就不能给你五成红利了。”
三姑挥挥手,让吴诺快走,她现在根本没心情计较这些。
有了柳七那张画像,画坊的生意和吴诺预想中的一样火爆。
只是渐渐有人对单一背景不满,开始要求吴诺去他们家中作画,在她将钱财赚够之前,暗箱作画的秘密决不能暴露。为此吴诺退了一步,背景可以去客人家中画,但人物一定得在画坊中完成草图。
一段时间下来,吴诺赚得不少。
隆冬来临,吴诺给自己添置了一件兔毛的披风,和成衣坊掌柜谈了许久,才用三两银子的价格买了下来。
孟修穿着蓑衣从外面卖了吃食回来:“琳琅,最近开始下雪,外面泥泞得很,我们配一辆驴车,如何?我已经问过价格,七百文就能买到一头成年的公驴。”
吴诺一口回绝:“太贵了。”
孟修脱下蓑衣来到火盆边,一双手被冻得通红。
“我听说伎子出去陪客,一晚上就能赚普通人一年都赚不到的钱。”
吴诺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味,讽刺道:“你是不是又忘了,该怎么做好一个下人?”
“来画坊的大家小姐们,都让你别对我这样凶呢!”
“真将自己当做少年了,你觉得她们对你好就跟她们去。”
初见靳孟修时,只觉得他长相优越,相处久了才发现他饱读诗书。
关于他的来历,吴诺又问过他一次,他这次说的详细些。
他的确是逃难来的,但不是吴诺想象中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逃难样。
他家是边境的大家族,他的故乡被敌军攻占,所以家主带领全族上千人,举家向北方迁徙。一个大家族经历了上百年的积累,即便是在迁徙的路上,那过得也不苦。
只是他因为家族内斗,被他堂弟所设计,与大部队在此地失去了联系,他一直等着他父母派人来找他。
“她们迟早会嫁到别家去,对我再好有何用?要不是见她们在你面前咄咄逼人,我也不会和她们多说半句。”
“早知道你是这副油嘴滑舌模样,从一开始我就不会选择你。”
靳孟修继续烤着火,他知道像吴诺这种掉进钱眼里的人,不会舍得将他换掉。
冬日天黑得早。
靳孟修体温恢复了些后,就去厨房准备晚饭。
“我买了鱼和茱萸,今晚的晚饭得晚一些。”
“你自己吃吧!你出去买菜的时候,柳家的人来过,今晚我去柳府赴宴。你别睡太早了,晚上还得给我开门呢!”
吴诺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司姑娘,我们公子派我来接你。”
靳孟修愣了一下,拳头在袖中捏得关节发白。可一张脸依然是清逸俊朗,丝毫看不出他心理活动。
“还愣着做什么?把我的披风拿过来。”吴诺一边补妆一边催促到。
靳孟修温柔的将披风给吴诺披上,就连系绳子一事都被他抢了去。
遇见靳孟修后,吴诺才知道,男人伺候人时也可以这样细致。
“绳结系得很漂亮。”吴诺难得夸赞他一次。
“那你能留下来吗?你已经不是伎子了,还晚上出去赴宴,这不太好吧?”
“你是靠我吃饭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靳孟修挤出个笑容:“是我多嘴。”
马车并未将吴诺载向柳府,而是去到柳家乐坊。
乐坊内也不止是来睡觉的人,也有人是单纯来听个曲儿,吃个饭。
二楼包厢中,柳生一身玄衣,黑得很,肯定是用极贵的染料染的。
吴诺解开披风随意扔在塌上,坐在柳生身边“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凌晨,柳豹说你让他打听你家下人。一个下人而已,看不惯他直接让牙侩换人,这样麻烦做什么?”
“我家这个下人,也是有点来历的,长得也不赖。因为有他在,画坊每日都热热闹闹的,还能帮我解决事情。如果他身份没有问题,我想继续用他。”毕竟她那点不舒服,和钱财比起来不算什么。
柳生在外风餐露宿一个月,几口菜和一杯酒下肚才道:
“在荆城的确有个靳家。荆城常年被南夷四部骚扰,所以靳家去年举家迁向北方了。至于靳家是否有靳孟修这个人,因为靳家迁走了,荆城又在打仗,这一点暂时无法验证。”
吴诺到底是舍不得,将一个青年才俊从她身边赶走,自己就给靳孟修找起了借口。
“他有时候虽然令我不喜,但想来也因为他出身不错,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吧!”
柳生看向吴诺:“看来这个掉队的公子,将你魂儿也勾走了。”
“我每日都想着画坊和淤泥地,哪有时间让别人勾我的魂。你走的这一月,需要的麻布已经织够了,现在她们已经开始做麻袋,往里面装砂石,等土地一化冻就能动工。”
两亩淤泥地,需要用袋装砂井处理的也就一亩地范围,其他的土地已经全部硬化。
吴诺不知道的是,在她开始处理淤泥地时,柳生并没让太多人知道她的存在。毕竟将两亩地交到只会卖弄风情的官伎手上,会引起家中无数人反对。
一直到淤泥地初见成效后,柳生回去说了这事,到那时还有人觉得吴诺是瞎猫遇见死耗子。
直到三米以上淤泥地硬化后,才让那些在背后说闲话之人彻底闭了嘴。
“琳琅,你来帮柳家做事如何?”
“你有什么职位可以给我?”
“你可以自己挑选。”
画坊已经上了正轨,她现在也能抽出时间做其他事。
“我可以去当庄头吗?去柳家专门养猪的那个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