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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过去多少年了,”水舟摇把碗筷放进水槽中,快速刷起来,“那会儿孝子不懂事儿,现在他们长大了,都出去打工去了,就是柱儿奶奶......”想到他也许不认识柱儿,便改口道,“就是金凤姑她娘,也没有心劲儿跟你闹了。”现在也就剩凯凯娘了吧,她没说出口。
洪兴浑浊的眼睛眨了又眨啊,喃喃道,“那哪行啊,我还活着,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那可不行......”
这哪里是别人不放过他,是他自己过意不去呢。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就像她固执的想要知道江河的模样,她一遍又一遍的问洪兴和山明,“再跟我说一遍,江河长什么样子来着,我老是记不住。”
她总是会想起那漫天落叶里的身影,江河就站在那片杨树林里,静静望着大路上的车来车往,那时她还不知道江河是谁,她坐在爸爸的摩托车后,呼啸而过,目光却被林子里的身影紧紧锁住,直到消失不见。
他有一头长发,遮挡着半张脸,他从来不说话,一定是个倔强的人。
那时的江河也看到了呼啸而过的水舟摇吗,还是像看所有过客一般,内心平静,毫无波澜?
这八年里,水舟摇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她一遍又一遍强迫记忆回放,一次又一次想要将镜头放大,好看清楚那张脸,就像她无数次跑来问洪兴一样,终究是徒劳。
江河究竟长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
周山明不知道,洪兴也不知道。
可是他们总提醒她,有个叫江河的家伙,是那样深爱过她。
俩人一时沉默着,水舟摇不觉又望见院子里的月季,“爷爷,那个新来的,也种了一院子的月季花,比你的还好呢。”
洪兴“唔”一声,心想道,他就是种给你看的。
“你不在这儿吃点儿?”他问。
她端着盛好的粥,“不了,我有零食。”
哒哒往山田家走去。
听奶奶说这家子人特别惨,山田奶奶不能生育,两口子就收养了一个姑娘,这姑娘却在十六岁的时候生病死了,从此两口子灰了心,过日子再也不积极了。
十多年前,山田爷爷也死了,只剩山田奶奶一个人,五年前她又瘫了,不过好歹还能自理,用手撑着有时候会爬到门外晒太阳,前年夏天开始,人们猛然惊觉她有阵子没出来。
去她家一瞧,原来胳膊也使不上劲儿了,亏得床边就是水缸和面袋子,这才硬撑了半个月,没饿死。
大家都觉得她活不长了,出于曾经的交情和怜悯,轮着给她送口热乎饭。
谁知她的生命力竟比人们预料的都强,这都两年了,依然健在。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别提她这个孤寡老人了。
时间久了,人们送饭就不那么积极,她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就这么将就活着。
直到水舟邑来接手后,才算稳定下来。
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就是不能爬上爬下了,她无比感激这个好心肠的姑娘,“你也不用天天来,我有低保,给我买些饼干水之类的放在这儿,就能活下去。”
其实她早就活够了,只是没勇气死,就这么一天熬过一天,谁知竟这么多年了。
“这个老不死的呦!”她有时很气馁,就开始骂山田,“想当初,山田这个王八蛋抬着轿子、吹着唢呐娶我过门儿的时候,说好等我死了,再这样把送我走,谁想到他自己先走了。”
山田家确实是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奶奶说,他们的婚礼也是轰动一时。
就是天不遂人愿,晚景忒凄凉。
人老了,可真可怜。水舟摇瞧着她把粥慢慢喝了,有递给她毛巾擦擦嘴巴,“奶奶,晚上想吃啥?”
她想到晚上可能还要去曾默存家,犹豫道,“还是看我奶奶做什么饭吧。”
山田家的只茫然说好,她什么也不挑,即使每天吃很多东西,但是已经瘦到皮包骨头,心里揣摩着可能大限将至。
这么一想,她更加感激水舟摇来送她最后一程,这天中午,她让她把脚底的木箱挪出来,怎奈,她的力气太小,根本搬不动。
便又让她把衣橱底下的包袱打开,翻出早就预备好的寿衣,开始交代后事。
水舟摇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事情,她惊惧地盯着那金红色的发亮的衣服,只觉头皮发麻,赶紧用包袱盖上了,“奶奶,您还用不着这个。”
“时间快到了。”她这几十年都在等这一天,“孩子,你别怕,我就算变成鬼,也不会吓唬你的,我要报答你还来不及呢。”
倒不是害怕鬼,她拿起那包袱,往被子下一塞,“我就是觉得这衣服,有有点儿不好看。”
她呵呵笑起来,“我原来也觉得渗人,那也没办法,谁叫那边时兴这个呢。”
水舟摇便跟着笑起来,她倒是很幽默。
记得小时候,她跟山明偷偷爬到她家墙垣上偷柿子,老太太那会儿还年轻,扯着嗓子吆喝,“快下来吧,别摔着。”
她本是好意,只是嗓门儿大了点儿,越叫唤他俩越害怕,果然从墙上摔下去,亏得底下有麦秸垛。
他俩吓得不轻,还没哭呢,院内的人却哭嚎着跑出来,好像摔倒的是她一样。
后来,山田奶奶把他俩拉进院子,让爷爷踩着梯子上树,给他俩摘了满满一筐柿子。
回到家,奶奶把她狠骂一顿,那时她还不明白,山田奶奶为什么会吓成那样。
奶奶说,自从她家女儿病逝,她看谁家孩子都格外小心,放佛一碰就会夭折似的。
“妮子啊,”山田奶奶有些吞吐说道,“我能不能求你件事儿?”
她立在床边,“您只管说。”
她再三犹豫道,“等我死了,能不能,给我请个吹唢呐的,”顿了顿,“我有钱。”说着就要从枕头下摸那手绢去。
她赶紧答应道,“这个好说,您不用拿了,也没多少钱。”
老太太就又抱着她死去多年姑娘的照片,撕心裂肺哭起来,念叨着都丢下她走了,连个披麻戴孝的也没有。
她一激动,就满口应承,“您别哭了,到时候我给您披麻戴孝。”
老太太止住泪,这妮子好像完全没有考虑过,给人披麻戴孝,是个什么规矩,这是哄她老太太呢,于是椅着脑袋哭得更凶了。
她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儿,看看时间,该上课去了,只得掩了门出来。
杨老师明显感觉出她的情绪不高,问她出了什么事儿,她只敷衍又挨了一顿骂。
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下午,四点半,放学。
拿出手机给曾默存发消息,“今天开始,还是什么时候。”
他盯着手机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今天。”
一大早,他就以公司忙为借口,将那俩人赶走了。
他拿着书,屏气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果然,没一会儿,门响了。
他忙把目光挪回书本,他听到她进了院子,在屋门外停了停,推门进来。
“曾大哥?”她换好鞋子,探着头,在书房找见他,“你想吃什么。”
他放下书本,看着她,轻描淡写道,“我帮你把莲菜切好了。”
她的眉头略微一抽动,“藕?”
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走向厨房去,别提她对这个厨房有多抗拒。
他点着头,嘴角还是裂开,仍然装作若无其事,拿着书本道,“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她赶紧拒绝道,她才不要他看到自己手忙脚乱慌张无措的样子。
她把厨房门紧闭,在外面只看到火光四溅电闪雷鸣。
半个小时后,她喊他吃饭。
瞧着这个炒糊了的藕块,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不是自取其辱吗,她想。
曾默存洗了手,往饭桌前一坐,差点儿没忍住,“这是?”
她心虚道,“我自创的,红烧藕块。”
“嗯,”曾默存拿起筷子迟迟未动,“你也坐下吃嘛。”
她硬着头皮坐下来,实在是对这盘菜下不去手,有些恼羞成怒,“我就说我不会做饭,你还不信。”
他笑着没吭气,夹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她紧盯着他的脸色,不禁暗自捏把汗。
只见他眉头皱了皱,“嗯~”用力点头,咽下去,“味道很,特别~,虽然卖相不好,但是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真的?”她很是怀疑。
又见他郑重点头,狐疑看着那盘黑漆马虎的藕块,待要拿筷子尝尝时,曾默存端起盘子全都倒进自己的粥碗里去了。
“......”
“小时候有道汤,叫金玉汤,这么一掺杂,倒是有小时候的味道了。”
她被这神奇的操作搞蒙了,呆呆看着他。
她也不好意思夺过他的碗尝尝,只尬笑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难道说,她歪打正着?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他在她的注视下,一口口吃完那碗“金玉汤”。
应该不会中毒吧,他心想。
水舟摇只喝了粥,心里还是觉得纳闷儿,他真的觉得那碗汤好吃?真的有人山珍海味吃多了,想吃点儿,清淡的?
可她那碗也不清淡啊。特别倒是挺特别的。
她端着剩下的一碗粥,有些犹豫,“曾大哥,我能不能,”有些心虚,“把这晚饭带走?”
他心下一惊,“没吃饱?”
“不是不是,”她不知该从哪儿开口,“昨天路过有家老人,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不能自理了,我想给她送去。”
他盯着她,想到李子安,这么多年她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我陪你去。”他披上外套说。
“不用,”本想拒绝,忽然又想到那个搬不动的木箱,“也好,”她瞧瞧时间,六点多,“咱们再等一会儿,等人们差不多都回家再去。”
她好像特别不乐意让别人看到跟他在一起。
“是怕让季豪杰知道?”
“啊?”她笑了,“那倒不是,”她低头看着脚尖,“是我妈,说孤男寡女的......”她的脸骤然变得很烫。
“呵,”他笑了一声,“你的家人,对他很满意。”
她点点头,“我妈很喜欢他,”又忍不住抬起头笑道,“我是说,她对自己选中的女婿很满意。”
她用女婿来形容他。
他的脸色微沉,一时醋意大发,“那你呢,很喜欢他?”
她瞧着他,这个人可真奇怪,正常人怎么会问这个问题?问一个女的喜不喜欢她的男朋友?请问你知道男女朋友的意思吗?
饶是这么疑惑,她还是低下头敷衍过去,怎么着,她也不能假装说喜欢。
“所以,”他高高俯视着她,“江河是江河,生活还得继续?”
她的脸有些垮,要不然想让她怎样?她哀怨地瞪着他,彼此沉默着。
后来他把脸转向一旁,避开她的目光,神色难辨。
她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开心。可真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七点钟,她在微波炉热了粥,不太确定问道,“曾大哥,你还去吗?”
他闷闷道,“去。”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她躲在门口准备四下打量一番,确保一下没人再走。
谁知那人猛地闯出去,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往前走。
“曾大哥!”她压低声音喊道。
他扭过头,大声问,“怎么了?”仿佛毫不知情。
“嘘~”她赶紧制止。
此时正有个人影往这边走来,唬得她急忙往回躲到院子里去。
“水舟摇?”他隔着院门喊她。
她在院子里直跺脚,“别喊别喊~”
门被大敞开,“怎么不走?”
来人刚好从门边走过,也探头进来,“摇摇?”
原来是琴心婶儿。
她暗自舒一口气,尴尬陪着笑脸,“婶儿,干嘛去呀?吃了?”
琴心瞧瞧格外不自在的水舟摇,又瞥瞥一脸正气的曾默存,心下疑惑道,这俩人,怎么会在一块儿?
“哦,我刚吃完,出来溜溜食儿。你们这是?”
她抢先一步回答道,“我,我来找曾大哥帮忙,对,帮忙!”把手中的饭盒藏到身后,可不敢让她看见,一会儿告诉她妈,又得挨骂。
琴心狐疑着,也笑了笑,“那你们忙,我去了啊。”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这俩人,有些不对劲儿。
她边走,边在心里琢磨,这个新来的模样倒也跟摇摇般配,只是性格不知道怎样,也不知道在这儿住多久,家境如何。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没有老九家孙子,那么知根知底的好。
她椅着脑袋,犹豫着要不要把今天见到的告诉香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