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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来拜访,容馨自然不可能直接说出来意,那样会显得目的性太强了,也容易引起年氏的警惕,只和年氏说了一会子闲话便告辞而去。
离开后,宝言奇道:“容福晋过来也没说什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年氏冷哼一声:“不过是见哥哥又立军功,被封为一品封疆大吏,想要过来巴结罢了,能有什么意思。”说着,从鼻子里轻嗤出一声,“还当她有多清高呢,也不过就是个媚俗的贱人!”
“奴婢看未必。”宝言蹙了眉头摇摇头道,“主子忘了,她可是德妃娘娘的人,如今又得主子爷那般恩宠,还怀了身孕,她还需要巴结谁呢。”
年氏听这话只觉得大为刺心,眉稍一挑正要训斥宝言,宝言又道,“奴婢知道这些话让主子听了难免会觉得刺心,但理是这个理,奴婢总觉得这个容福晋不简单,怕是打了别的算盘。”
年氏脸色稍霁,默默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管她打得什么主意,本福晋也无需怕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是,凭哥哥今日在朝堂上的地位,不要说她一个侧福晋,就是几位王爷也得卖哥哥三分面子。”
“话虽如此,主子也得小心提防才是。”
说着,宝言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又说道,“还有一句话,就是主子要责罚奴婢,奴婢也得说,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若主子一唯的想的是男女情爱,怕是一颗真心换来的是满心苦楚,主子,想在这王府过得好,需得……”
“够了!”年氏终于忍不住怒了,厉声道,“我与阿禛之间的事你一个丫头又能知道多少,就算他现在心里没我,我也总有法子能叫他回心转意的……”
话虽如此,她自己却连一点信心都没有,益发发了烦,摆手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退下吧!”
宝言心里唉叹一声,无可奈何的正要退下,豌豆又过来了,禀报说太子妃过来了。
年氏少不得打起精神敛衣起身前去迎接,看到太子妃时,她惊了一跳:“姐姐,你怎么清减憔悴成这样了?还有你的眼睛,怎么又红又肿?”
太子妃唇角牵起一丝哀凉之极的笑容,苍白的好似整个人马上就要消散了:“眼下就要过年了,府里事务繁忙,就劳累了些,不防事的。”
年氏亲热的牵着太子妃的手坐了下来,又道:“就算再忙,姐姐也得惜护着自己的身体才是,将事情交给下人便可,姐姐你何必要事事亲力亲为?将自己折腾成这样。”
太子妃忽然红了眼圈:“说句不怕失了脸面的话,太子府早已今非昔比了。”
她喝了一口茶,神色黯然道,“有道树倒猢狲散,过去那些天天想着要巴结太子的人也避之唯恐不及了,就连府里的下人也渐渐开始懒怠起来,想着要另谋出路了。”
“这还了得!”年氏气得挑了眉稍道,“虽说今年太子府不好过,但也不是那些下人可以作威作福的时候,姐姐就该拿出太子妃的款来,将那些以下犯上的狗奴才全都给发落了。”
太子妃声音哽咽道:“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和这些小人计较,妹妹……”
她红着眼睛,心酸的握住了她的手道,“你应该知道,我这太子妃之位必定是坐不长了,别的我也不敢求你,只有一件事我想要拜托妹妹。”
当初太子不顾她的反对听信钱旺儿的谗言,非要写信给策临,急得她只得命人去找老四和老十三,可还是迟了一步。
太子写给策临的信被劫,这件事一旦闹到皇阿玛那里,就是通敌卖国的罪名,太子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样的大罪压下来,太子和她说不定连命都要丢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从蒙古传来消息,女儿和硕格格那儿又出了事,想到这里,她五内俱摧。
她可怜的言儿,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已于一个多月之前突发疾病薨逝了。
言儿尸骨未寒,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加害言儿唯一的儿子,她的亲外孙阿速,致使阿速流落在外,就这样,他们还不肯罢手,派人追杀阿速。
太子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个小外孙,就算他能顾得上,他也未必肯顾,他的孩子那么多,而她只有言儿一个,言儿又只生了阿速,她如何能不管不顾。
年氏也不由的一阵心酸,反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尽管说。”
太子妃已泪如雨下:“妹妹你知道吗,我的言儿她……已经不在了。”
“什么?”年氏蓦然惊怔在那里,“和硕格格不在了,怎么会?”
“消息今儿一早才传过来,说言儿已于一个多前病故了……”她已是泣不成声,哭好了一会儿,年氏才勉强劝住,太子妃又痛彻心肺道,“言儿一走,我的命也没了,如今心里只记挂着一件事,这才强打起精神急着赶来见妹妹的。”
说着,她突然起身跪了下来,吓得年氏连忙扶住她,她坚持跪在地上道:“还求妹妹救救阿速,她是言儿唯一的孩子啊!”
年氏扶着她道:“打小就得姐姐多番照顾,能帮的,我一定会尽心竭力的去帮,宝言……”
正要吩咐宝言去年府走一趟,忽然又停住了,“一会儿,我亲自去找哥哥,这些年他四处征战在外,总归会有法子的,姐姐你不必太过忧心。”
屋外的宝言听闻此事,忍不住落下泪来。
说起她的名字,还和硕格格有一段缘分,当初因为她的名字犯了格格的忌讳,想要改名,和硕格格却说,这有什么的,让她不必改名,她的原名才得以留下。
太子妃哭道:“妹妹的大恩大德姐姐没齿难忘,这辈子姐姐恐怕是不能还了,下辈子哪怕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妹妹的恩情。”
年氏也哭了:“姐姐这话说的就生份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姐姐还不快起来,难不成你还真要折煞妹妹吗?”
太子妃这才起身,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她与年氏虽然姐妹情深,但过去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利益在里头,今天的事若换作是她,为了撇清与太子的关系,恐怕连面都不肯见,更不要说冒着风险帮她去救人了。
从雍亲王府回到了太子府之后,她全身所有的力气仿佛一下子全都被抽空了,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丫头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太子妃,你……你的头发!”
太子妃痛失爱女一夜白发,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里。
皇上听闻,站在风雪中沉默良久,龚九怕他受了风寒,提醒他回寝殿,皇上也不理,龚九只得命人去拿披风,好半晌才听皇上发出一声悲伤的喟叹:“可惜了石兰,她的确是个好孩子。”
他到现在都无法理解,太子得他亲自抚养长大,长大后,他又亲自为他选了这等贤妻,他怎么就能走到今天这样无可挽回的地步?
龚九将披风披到皇上身上,忍不住又劝道:“万岁爷,外面地寒地冻的,小心着了凉,不如回屋去歇歇神儿?”
皇上默默点了一下头,然后背着两手回了寝殿,人虽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当日与赫舍里氏的种种,眼角静静的落下泪来。
“这一生一世有我护你,怎会让你吹落北风中。”
他终究还是负了她了。
突然,另一张单薄的面孔闪进了脑子里,虽然不太记她的具体样貌了,却记得那一块绣着淡黄雏菊的帕子,他略过眼角的泪,轻轻唤道:“龚九……”
“奴才在。”
“那块帕子你可还给那位姑娘了?”
就连姓和名,他都已经忘了,看来他是真的老了,记性都不好了。
龚九一听就明白他说的是谁,忙回道:“奴才早就还了,苏莲白姑娘还特地请奴才代她谢万岁爷恩典呢,万岁爷忘了么?”
皇上怆然一笑:“什么时候的事,朕竟记不得了。”
“万岁爷日理万机,哪能记得这么些小事,细想想,好像快一年了吧。”
“一年了?”皇上突然坐起,两眼放空喃喃道,“一转眼竟又是一年过去了。”
龚九见皇上一脸惆怅,又想到今年选秀,连一个可意的人都没有选到,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奴才陪万岁爷去四爷府上走一趟?”
皇上愣了愣:“好好的,去老四府上作甚?”
“去瞧瞧那位苏姑娘啊。”
“朕恍惚记得她是老十三府上的,对!就是老十三府上的,去年过年,老十三犯了腿疾,命她送鹿肉过来的。”
龚九笑道:“万岁爷记得可真是清楚,不过,前些日子奴才去十三爷府上,听闻苏姑娘去了四爷府上,照顾圆儿惺孙了。”
“原是这样。”说着,皇上盯了一眼龚九,“你这老货,又打的什么主意,朕好好的去瞧她作甚,朕倒是想圆儿了……”
龚九笑着正要说话,卫珠就跑来禀报说,张廷玉大人求见,皇上立刻道:“宣。”
张廷玉带了个好消息过来,说方溪已经找到了,年后就能入宫,皇上喜出望外,立刻吩咐龚九去了四爷府上。
龚九向四爷传达了两层意思,一层是皇上命四爷认回惺孙,并在年后方溪入宫之后,将惺孙送入宫中,拜方溪为师,另一层意思是,让苏莲白一起随陈圆入宫。
四爷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得皇阿玛如此看重,请来了当世名儒方溪来教导陈圆,忧的是如何跟向海棠开这个口。
不过,海棠虽然是个矫情的小女子,但在大事大非上绝对是个识大体的人,分析利弊之后,她总是会答应的,所以喜远大于忧。
……
当晚,又是一场雪。
雪下的又密又急,打在琉璃瓦上沙沙作响,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早起刚被清理了积雪的青砖地上又覆上一层轻白。
风卷着雪粒子,吹在人的脸上生疼,四爷还没进屋,就闻到了一股烤红薯的香味。
润云见四爷过来,喜的正要进去禀报,四爷摆了摆手,然后挑了帘子笑道:“我来的真巧,有烤红薯吃了。”
这些日子,四爷一直忙到深夜,除了去过云光楼一次,未再踏足过后院,不想今晚却来了,向海棠又喜又惊,忙起迎了过来:“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四郎你怎么过来了?”
一边说,一边替他摘了帽子和披风,然后掸了掸四爷身上沾着的雪粒子,又掸了掸帽缨子和披风上的雪,问润云道,“怎么四爷来了,你们也不说一声?”
润云笑道:“主子爷怕是想给主子一个惊喜,不让奴婢说呢。”
四爷笑着道:“正是这意思。”说着,又问向海棠道,“团儿和圆儿呢?”
向海棠笑道:“团儿睡着了,圆儿和弘时在一起读书还没回来呢。”
四爷更加高兴,摆摆手,屏退了一众下人,然后携了向海棠的手一起坐到了烤着红薯的火盆跟前,笑道:“今儿邬先生还在我面前夸赞圆儿呢,说圆儿天姿极高,颖悟绝伦,让他和弘时在一起读书,恐怕要耽误了。”
说着,他伸手拿火钳拨了拨,拨到乌沉沉的一块,刚想翻上来,向海棠伸手打了一下:“四郎你急什么,还没到火侯呢,需得再等半刻钟这红薯才能好。”
四爷笑道:“这红薯埋在炭里,海棠你如何能知道什么时候熟?”
向海棠笑道:“小时候最爱吃烤红薯,不过……”
总是争不过哥哥姐姐们,她记得有一年过年,她实在忍不住趁着他们出去放炮时,偷偷尝了一口,那些红薯还是她废了好大力气和子卫哥哥一起挖回来的。
大哥回来发现了,将她狠狠一推,脸差点栽进火盆里。
二姐,三姐不停的在旁边各种挖苦挑唆,气得大哥又将她揪起来打了几个大嘴巴子,打掉了她一颗乳牙,这也是她人生中换的第一颗牙齿。
她哭着去告诉爹,反又被爹赏了一个大嘴巴子,说她一个女孩家就知道嘴馋,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向爹哭诉过任何事情。
如今,她既与娘家人恩断义绝,又有什么可再提的。
只是娘太过固执,她几次三番派人去请,她就是不肯来,后来姑姑也派了人过去,娘还是一样的话,人老了,落叶归根,她不会离开桐城,她只得暂时随她了。
四爷见她突然不说了,疑惑道:“不过什么?”
“……哦,没什么。”向海棠回过神来,“就是小时候常常和陆子卫在一起烤红薯吃,烤出经验来了。”
四爷戏谑道:“看来我家海棠小时候还是个小馋猫呢。”
“你才馋猫呢。”向海棠反唇想讥,又摆出一本正经的脸色问道,“你今晚过来,不会是专为了红薯来的吧,你也不知道我这里会有烤红薯吃。”
“想你了呗。”他伸手轻轻挑向她的下巴,拿出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笑着调戏道,“小娘子,你生得这般标致,大爷我瞧上你了,让大爷我和你亲香亲香。”
“去你的!”向海棠红着脸打开了他的手,“谁能想到一本正经的四爷还会有另一副模样。”
四爷笑道:“也只在你面前。”顿了顿,突然问道,“对了!陈金妍那里有消息了吗,她有没有找到陆子卫?”
“唉——”不提还好,一提向海棠就愁上了眉头,长叹一声道,“找是找到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子卫哥哥他竟然成婚了。”
“什么,这么快就成婚了,和谁?”
“就是卧龙庄的那位槐花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