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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躬逢胜饯雅望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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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内奴婢甚多,过了个两进院子,已见了七八个婢女、小侍。

高师盛在成婚前就常往来姊小路馆,和馆内上下都很熟悉,这些人眼生的很,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毕竟是对方岳丈家中,纵然是家督亲临,亦要遵守宾客礼仪,蒲原氏清解释道:“主公在此举办茶道会,公馆内奴婢不足,便从御殿内带来了些许人手。”

姊小路馆里还有女眷,为了避嫌今川氏正一行人自不呆在内居中,而是在一处偏院聚会,两人顺着一条石板路直走,宽阔平坦,足可以容纳数人并行。石板路两侧都是栽种有杨柳垂条。

沿着石板路前行,穿过中门,迎面便是今川氏真常来闲坐的庭院。

庭院左边是一座阁楼,右边是一个高台,两者之间有回廊相连。

阁楼有三层高,峻拔陡峭,楼顶采用的是天守样式,四面开窗。在最上面的屋脊两端各装饰了姊小路家的日轮纹盘、月轮纹盘,作相对映照状。楼体雪白,朱门褐牖。楼外有阶梯通入楼内,每一层都有望台。

春夏时日,可供人立在上边凭栏远眺,俯瞰城中风景;秋冬雨雪,因望台上有遮户横档,也可聚人闲坐,拥炉饮酒。

这座阁楼是为了专供今川氏真闲游修建的;而右边的高台,则是举办茶道会、咏唱连歌的所在。除去骏府发动两百人的无偿普请外,前后还有城中豪商捐赠不下百贯的各类建材,耗时一个半月才算筑成。

“新九郎,主公正在亭中饮酒,你我这便就过去罢。”

顺着蒲原氏清的指向,高师盛看见在庭院湖边的亭园里,可不正有数人在凉亭下饮酒。他说道:“正该如此,你我快些过去就是。”

蒲原氏清和高师盛解下随身的太刀和胁差,交给早就等在路旁的俊俏小侍。

露亭是四角攒顶,下有平台,内置卧榻。四周樱树花卉。如今正值早春,樱桃绚烂,姹紫嫣红,微风徐徐拂过,使得整个亭台都芬芳馥郁。

虽未入夜,却早早点起灯火,将整个庭院映照的通亮如昼。

两名公卿正在相对弈棋,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玉面朱唇的少年以手支头,斜卧榻上。从高师盛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没有束冠,散发,举止风流洒脱,竟似在诸多俊俏小侍之上,亭中暮晚风凉,便在小袖唐衣外又披了件鹤氅大袍。

这名美少年的年岁看上去似乎不过二八年华,乃是高师盛的妻弟姊小路公景。

剩下和他对弈的,另一名年岁略长之人,便是今川氏真了。这位今川上总介仪表同样出众,举止不凡,更兼束帯狩衣,侍乌帽子,足穿绢帛,盘膝端坐软塌,左手中拿着玉碟酒盏,闭着眼睛思索词曲,跪坐在榻旁的几名貌美侍女鼓乐奏曲,以应合连歌。

这种雅趣,乃是与棋局与连歌结合在了一起,参与者不仅要思索手中的棋路,且每走一步,便需吟诵连歌,而后对手下次行步就需要找到对应的言诗,时间上亦有限制,因词句多采用古今诗集中的章句,极为考验棋手的的文化底蕴。

伴着乐声,高师盛与蒲原氏清两人走到亭前。侍女们看见了他们过来,想停下乐曲。

高师盛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莫要打扰了这局风雅棋谈。

生活在骏府城多年,受到东山风雅的熏陶,即便是高师盛这种不善词赋之人,也能听出侍女们弹奏琵琶转轴拨弦,嘈杂切切,当是《万叶集》中的雷神之乐。

弦声悠扬,对弈两人歌声委婉。此回先手落子的乃是今川氏真,他悄然落子,吟诵诗歌道:“杜鹃可憎,不乘时啼;花橘已见凋落,却来呜不已。”

对歌的姊小路公景的反应可称申诉,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杜鹃振羽啼,羽触花落;藤波花,似乎盛时过。”

却是奈良文坛宗事大伴家持的‘反诗’中,最为有名的两首《杜鹃哀》,一唱一和正为对应。

大伴家持一生中除了擅场吟咏爱情诗句外,在其宦海生涯中,患得患失,曾为了攀附橘诸兄及藤原氏而苦恼,在其作品中亦多有反映仕途经历。因此写了许多以杜鹃、橘、藤为题的歌。

杜鹃象征追求幸福的候鸟,“橘”代表橘诸兄派,“藤”代表藤原氏,家持就以杜鹃选择栖息橘树或藤树来自况,表露出他的忐忑之情。

公卿风雅多怜影自哀,讲究心性旷达。是以这二者的表现多为不拘小节,讲究随心所欲,所作所为即便会引起旁人的诧异也不在乎,所以常人很难分辨而出其中的区别。

今川氏真与姊小路公景两人便是如此,手谈到了性浓处,连前来谒见的高师盛都晾在一旁,不做理会。

按理来说,今川氏真如此放浪形骸,早该要引得家中重臣劝诫,但事实上在朝比奈泰能与高师国等老臣虽对家督过於沉迷公卿风雅有些不满外,对其民事政务方面的能力平家,却是颇为不俗。

今川氏真接手政务已有数年之久,不论是巡视远江,主持检地土断;或是颁布座市令,强化骏府的一元化;今川义元攻取三河国之战中,更是留守骏府城,全权负责后勤补给。

做出的这些功绩,诸多家臣都是有目共睹,唯一所缺的不过是单独出阵讨灭一家大名罢了,但这也不是什么缺点,毕竟骏府可不是乡下那些朝不保夕,随时都会覆亡的欣族。

是以,骏府上下皆认为,今川氏真这位家督喜爱蹴鞠、连歌、茶艺等风雅之道,非但不是恶习,反而成了天资不俗的证明,只需再稍加磨砺,就足可以统御东海。

这一局手谈不长,待又来回博弈三十余合之后,所吟诵的连歌也从短句变成了长歌,这期间对弈的两人一直没有丝毫分心,高师盛耐心地等待。

待姊小路公景又唱完一首相闻歌后,今川氏真闭目无言,他举起玉碟酒盏,一饮而尽,将之摔在地上,坐直身子,而后睁眼长啸:“渡船春雨至,舟上伞高低。想要赢得鹤千代一局可比主持评定会,还要艰难险阻,本殿不如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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