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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依带他去了医院附近的小饭馆，江宁担忧着：“你不怕你妈妈发现？”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为她考虑。
孟依点头看着一张纸上的菜单，垂眸镇定道：“我爸妈去拜访一位医生了，应该得一天，最早也是下午三点来医院。”
江宁放心的点点头，孟依跟饭店老板说：“青椒肉丝，油焖大虾，还有辣子鸡丁，再来份米酒汤圆。这些全部带走。”
江宁呼吸停住一瞬，抿了抿唇，没说话。
没关系，只要能见她一眼就好了，他不贪心的。
孟依接着说：“再要份辣子鸡和水煮肉片，一份牛肉汤，在这吃，老板你先给我做打包带走的，我着急。”
“你…”江宁眼神闪动，看了看她，没说话。
真的能陪他吃一顿饭吗？不会被家人发现然后挨骂吗？
“好嘞。”老板接过菜单，往后面走去。
孟依笑着给他倒水：“我先把饭菜拿回去给我哥哥弟弟，再下来陪你吃。”
江宁眼里明显开心了下，但转后又开始纠结，问她：“你哥哥会不会怀疑？”
明明说过，来了只要看到她就好，不给她添麻烦的，可还是想跟她在一起，真的很想，哪怕多一秒都可以。
孟依把一杯开水放到他面前：“没事，我哥哥很疼我，很好说话，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告诉我妈的。”
江宁开心的笑了笑，跟孩子一样。孟依陪他吃顿饭，他就可以开心成这样。
孟依心脏紧缩了下，她好心疼，心疼这么卑微的江宁。
两人坐在一张桌子的对面，桌子上，江宁握住她的手，一直轻捏着。
“你瘦了。”孟依看着他，不开心：“我的宁宁瘦了就变丑了。”
他笑着，实话实说：“想你想的。”
孟依难为的笑了笑。
“我吃胖了。”孟依揉揉自己的脸，脸颊已经生出好多圆润：“是不是不好看了。”
他摇头，眼神真诚：“孟孟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小仙女。”
在他心中，是公主般的存在。
孟依嗔笑一声，他嘴巴好甜，她捏紧他手也不想松开：“我明天还要去做一些项目的体检，不能陪你了。”
“没关系。”说完他觉得不对：“体检什么？”
“你也知道我比较瘦，身体不达标，医生说不符合捐肾标准，从回来后就一直在养身体吃胖点，明天再去测测。”她说的很真挚：“我想赶紧把身体养好，我弟弟的病不能再拖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垂头丧气的：“说句自私话，我不想让你捐，但好像没什么办法。”
孟依理解他的心情，但如果是江沐泽，江宁也会毫不犹豫的。
这件事，就是没有办法。
孟依相信，如果有办法，何湘南不会把她接回来的，何湘南宁愿花大价钱买肾源也不会让孟依来捐这个肾，因为何湘南就算没那么疼她，也不想让孟依受伤，孟依毕竟是她的孩子。
但，真的没办法了，找不到肾源，孟随身体也快撑不下去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这个是你手机。我带来给你，以后我们偷偷联系。你在这里干什么跟我说一声让我放心就行。”
不要再一声不吭的走，让他害怕。
老板很快把东西打包，孟依跟江宁说了一声，把东西提去医院，要下楼的时候，孟遇问：“你干嘛去？”
孟依不想撒谎：“我男朋友来了。”
孟遇理解的点点头：“那你下午陪他去逛逛吧，妈要是过来了我替你说。”
孟依感动的看向哥哥，孟遇笑笑：“快去吧。”
身为哥哥他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妹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妹妹，这个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让她留恋，她心中所向往的，追寻的，已经是别的地方。
每天在家里，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虽爱弟弟，虽爱哥哥，愿意为他们奉献和牺牲，但再也不爱这个家。
没一会儿，孟依笑着跑下去，到饭馆的时候，江宁坐在那儿，饭菜已经摆在桌子上，桌子上多了一杯芝士奶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
一切，都是在等她的样子。
孟依笑着坐下，两人吃着饭，江宁问她：“你妈给你找的哪所学校？”
孟依摇头，喝着牛肉汤：“不知道，说是一所国际学校，升学率很高。”
她知道他问的点在哪儿：“等我到学校后跟你说，你想我了就来找我。”
江宁点头，笑的跟傻子一样：“那我肯定天天都来找你。”因为，天天都会想你。
他笑了：“以后一礼拜来找你一次好不？”
孟依摇头：“高三一礼拜都不一定放一天假呢，你怎么来？”
江宁刚想说话，孟依看穿他心思，说：“不许逃课来找我，要好好学习听到没？”
他低头喃喃：“我的分数够上a大了，不听课也没关系。”
想来找她，这很重要。
孟依摇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放弃学习。”
江宁不情不愿的点头，夹着一块肉到她碗里：“那到时候就看时间，我来找你会提前给你打电话，我不会任性给你添麻烦的。”
孟依舔了舔唇，她从没觉得，江宁是给她添麻烦。
两人吃过饭，孟依说带他去商场逛逛，他不愿意，只想跟她静静地待会儿，说不给她添麻烦，晚上就走。
最终找了个便利店坐着。
买了一份关东煮，两人在那里坐着，孟依吃串喝汤，而江宁就一直在看她，眼睛就跟长在她身上一样，看的她都不好意思了。
他情绪很低迷，就算是笑，也笑得很勉强。
他有很重的离别情绪，那种情绪来自于这一年半的煎熬，江宁从没跟她生气过她突然走掉，但不生气不代表不介意。
他介意的是这一年半的异地恋，两个人该怎么熬过去。
他真的很不喜欢异地恋，那种见不了面，只能依靠电话，和声音来谈恋爱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住。
坚持住不来找她。
爱情不是博弈，但两个人总有一个，甘愿当输家。
江宁就是那个输家。
两人腻到下午六点钟，孟依送江宁到地铁站，天上下起小雪，江宁从那会儿起就没有戴过口罩，现在脸冻红了，耳朵红了。
眼睛也红了。
小雪飘到他的眼睛，眼眶中的一冷一热形成对比，呼吸出的白气被风吹散，他赌气说：“下大点！下大点飞机就起飞不了了。”
孟依眼睛也红彤彤的，扑进他怀中，闷声说：“江宁，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
江宁把她白色羽绒服的帽子扣上，慢慢弯着身子，钻进她帽子里，覆上她嘴巴，孟依捏着他腰间衣服，踮起脚尖和他亲吻。
路过的人都在看着这对小情侣，但这一刻，她们眼中只有彼此，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江宁还是走了，孟依失落的在地铁口站了好久，看着他的身影在地铁站的电梯上越来越低，慢慢看不清脸，最后消失在地铁拐角，她眼中的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簌簌流下。
一年半，今天是开始异地恋的第一天。
天黑了，雪下得很小，孟依转身，一步一步的走在街头。
她拿出手机，因为寒风，她手冻的有点不听使唤，26键总是打错字，最终终于打出一行字：江宁，你和我妈之间，我选你。
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和你相比，我都选你。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人会比江宁更爱她了。
爱的浓烈又纯粹。
爱她不因为任何，只因为她是孟依。
可那天晚上，江宁的手机丢了，地铁人太多，等江宁反应过来时，手机已不知去向。
那句最能代表她的话，那句江宁怎么都不会觉得是她说出来的话，就这样沉入了海底。
江宁知道，她有多爱她爸妈，爱她哥爱她弟，爱她那个让她伤心一次次的家，江宁知道，她选择他，只是因为他当了她一次次的避风港，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孟依走了近四十分钟才赶到医院，快八点，孟依站在医院大厅，拍了拍袄上面落下来的雪，给江宁发信息，问他到机场没，登机没？
没回复。
她把手机放在口袋里，小手往袖筒里锁了锁，上电梯往病房里走。
现在这个时间点，何湘南和孟淮远肯定都在病房，孟依想，她今天一天都不在医院，何湘南肯定问过她去哪儿了，哥哥是找了什么理由瞒过何湘南的，自己可千万不能穿帮。
其实穿帮也没什么，她本来就不打算瞒着家人她和江宁的事情。
只是眼下不是什么好时机，孟随的身体这个样子，何湘南和孟淮远每天都操碎了心，看着何湘南每天殚精竭虑的样子，她也确实心疼。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们添乱，让她们生气。
等手术过后，孟依会找个机会跟何湘南还有孟淮远说江宁的事情，她想好了，不管父母怎么逼迫，怎么不同意她这段恋爱，她都不会再像那次那样提分手，没人可以把她和江宁分开。
电梯铃响，孟依从里头出来，为保安全，特意又看了一眼手机，江宁还是没回复，她检查一遍手机，是静音。
这才放心的往病房里走。
走了二十米，有个拐弯，孟依看见两条走廊交界处的护士站，今天值班的两个护士站在台子后面，正在配药。
她笑着跟她们打声招呼，护士抬起眼，也欣慰笑：“今天你弟弟状态不错。”
这句话说的她是真开心，护士说：“这个单子你再时候确认一遍，明天早上八点检查肝脏心肺肾血糖等各项功能。”护士好意提醒：“来早点，省得排队，不然人多得一天来回跑。”
孟依接过单子，谢过。
另一个护士问：“你哥为什么不做检查？你虽然是亲姐姐，但也不是十分确定能配上的。”
孟依笑笑：“我哥会检查，他说明天跟我一起。”
孟遇知道孟随生病，也很着急，说要去验血，何湘南说在再等几天跟孟依一块做。
家里人都在为孟随做万无一失的准备，
护士点头：“哦。”随后奇怪起来：“那怎么没看到他单子？”
孟依也没多听，往病房走。
到了病房，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约三厘米的缝隙。
透过缝隙看过去，病房里门已经关上，将孟随住的病房卧室和他们所在的外间隔绝开来，孟遇和何湘南各坐在单人沙发的两个位置，而孟淮远站在窗户处，只有一个背影，那背影看起来沉重又压抑。
孟依手握在门把上，刚想推门而入，听见里面不大不小的争吵声。
而在外面的她，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孟遇皱着眉：“妈，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单子拿回来？”
何湘南坐在那里，淡定的说：“你明天不用做检查。”
孟遇：“什么意思？”
“你妹妹的血型和液素都符合，我今天拜访陈医生的时候问过了，直系亲属中肯定有一个能配得上。”何湘南声音淡又稳：“我跟你爸都不行，你和小随年龄又差那么多应该不行，你妹妹肯定可以配得上。”
孟依手上的门柄慢慢松开。
孟遇激动的站起来：“什么叫肯定可以配得上？你能保证结果吗？”孟遇满眼不敢相信，指着那扇关上的门：“小随现在还躺在里面，一天比一天虚弱。”
“我也没有选择。”何湘南激动的站起来，眼睛红肿：“我更希望我的肾能跟小随配得上，这样就不用牺牲你妹妹！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谁都不想牺牲！”
孟遇并不理会何湘南此时的脆弱，看着她问：“所以你是打定主意牺牲依依了？”
何湘南眼中无神，捏着自己的肉，指甲陷进肉里，声音超乎的平静：“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同意你捐肾，男孩子的肾太重要，小随已经这样子，我绝不能让我另一个儿子再冒险。”
门不自觉的开了。
孟遇和何湘南同时往这边看，何湘南瞳孔慢慢放大，看着站在那里，全身都僵硬的孟依。
就算，再被她们伤，再知道自己不受宠，但这一刻，孟依还是哭了。
两行泪滑下，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憎恶她们。
何湘南恐慌的站起来，往孟依这边走，眼中含着有热泪，她启唇，想要解释，却发现没什么好解释的。
何湘南内心剧痛，哭的撕心裂肺。
孟依相信，这一次的眼泪是为她流的吧。
她带着内疚，带着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孟依。
“你说我们同样都是你的孩子，那为什么…”她笑着：“被牺牲的总是我？”
她质问：“你既然不想要我，为什么要生我！”
她哭着：“你既然不想管我，为什么不生下来把我掐死！”
她浑身颤抖，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如果可以，我不会选择你做我妈！”
最后那句，声音大到震慑住了每个人的心。
她疯狂的跑了出去，何湘南着急在后面跟着，没走两步，虚弱的晕倒在地。
孟依一股作气的跑到外面，眼泪之间上涌，充斥整个眼眶，遮住路的视线，雪下大了，打湿孟依的头发，孟依不管不顾的跑进路中央，一声鸣笛声震慑住她。
她回过神，眼睛红肿，看见离自己仅有几厘米的私家车。
私家车窗户落下，男人从窗户探出头，骂了句：“眼瞎啊ｌ灯没瞧见？想死别祸害别人！”
孟依脑中闪过刚刚何湘南说话的一幅幅画面，再配上司机的话。
所有人，都希望她去死吗？连语文课本上，人人称赞的伟大的母亲都是。
孟依走过去，直直的盯着他，大声问：“你怎么不撞死我？你为什么不撞死我！”
死了就解脱了不是吗？
为什么不撞死她呢！
她死了，何湘南会后悔吧？
“哈哈哈哈哈。”她疯魔了，无所忌惮的笑着，笑的悲怆又凄凉：“她才不会后悔，她会在我的墓前责骂我，为什么没有把肾捐了救活孟随再死！”
“哈哈哈哈哈。”孟依疯狂笑着，往斑马线上走。
司机按上车窗，骂了句：“神经病！”
孟依迎面撞个满怀，抬眼，看见孟遇。
孟遇擦擦她的眼泪，心疼道：“哥哥带你回家。”
孟遇背着孟依，一步步的往家里走，却觉得离家越来越遥远，
可孟依没再哭了，眼神又淡又凉。雪越下越大，孟依的刘海被雪打湿，冰凉刺骨的头发贴在额头，孟依自言自语：“江宁飞机应该起飞了。”
“如果那会儿雪下的像现在那么大，飞机就起飞不了，那他就走不了了。”
她笑着：“那他，一定会抱着我，收掉我所有的眼泪，然后把眼泪变成幸福再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