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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之呵呵笑了几声:“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周,周蔷。”
“噢,对。”顾行之迷迷糊糊地确认了好几遍,终于十分肯定地点点头,“不错,你是酒保周蔷。”
他歪头靠在窗棂上,醉醺醺地问:“我喝酒,是因为,因为今日本该是她大放异彩的日子,你周蔷喝酒,又是因为什么?”
周蔷望着西湖两岸热闹的场景,怅然道:“今日也本该是她大放异彩的日子。”
“她,她是谁?”
周蔷知道顾行之嘴里的“她”是温言。
顾行之却不清楚周蔷话中的“她”具体是谁,周蔷朝顾行之举起,大声道:
“喝酒!”
“喝酒H酒!”
楼下传来一阵喧嚣,香桥会的魁首诞生了,是平康馆的香儿姑娘。
周蔷凝神听着楼下下了注的人们或大喜或大悲,想起关在州府大牢秋后问斩的翠娘,心里一阵钝痛。
果然,人们的记忆太短暂。
他犹记得,平康馆的香儿姑娘,是翠娘身边的人。
翠娘不在,她便一举成为了平康馆头牌。
如今她又获得了香桥会魁首之名,日后大红大紫指日可待。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消逝的,早已消逝;新生的,又已新生。
谁还记得去年此时,香桥台上笑语晏晏的人,并非如今新人呢?
很奇异的,周蔷和顾行之二人,此时的心理感受都差不多,只是一个想的是平康馆的翠娘,一个想的是六艺坊的温言。
杭州最艳丽最清绝的两个女子不在了,本该有一场大雪。
可,放眼人间,皆是笑语。
唯有这安静的一间阁子里,还有两人记得。
夜风习习,二人默契地不再说话,只一口又一口地喝着酒。
香桥会最引人瞩目的比赛结束了,人潮渐渐散去,三三两两地结伴进入周边的夜肆酒楼,寻觅着来点什么填饱肚子。
作为西湖边最得天独厚的耸翠楼,自然不会放过七夕佳节这样的日子,早已备好了足够的零嘴小吃,楼中所有酒保杂役都脚不沾地地忙碌着,就为今日这一波客流。
宋归尘几人看完了香桥比赛,也来到了耸翠楼,直接在一楼散厅寻了个坐处,向酒保要了几样点心和茶。
面对诱人的点心,顾紫萤无心品茶,而是一脸怅然,回味无穷地道:
“方才平康馆香儿姑娘的一曲《乌夜啼》真是太好听了,我现在回想起来,眼泪还忍不住地要掉。”
若仔细看去,能看到她两只大眼睛果然红红的,显然是方才已经哭过了。
宋归尘看了看身侧的杜青衫,见他面无表情,认真地喝着茶,半点感动的样子都没有,心下好笑,回头回复顾紫萤:
“确实,这曲《乌夜啼》,琴声哀鸣如昆山玉碎、杜鹃啼血,直入人心,听得人心颤。唐时乐工李凭演奏箜篌,诗人李贺写诗赞道,‘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今日听到这曲《乌夜啼》,方知此诗并不夸张。”
“宋姐姐你真厉害,这词一套儿一套儿的,不像我,无论听到多好听的曲子,都只会说一句好听!”
旁边的人听到两人的谈话,惊讶地发现宋姑娘竟然坐在一楼散厅,纷纷侧目往这边看。
这可真是大奇事,孤山宋姑娘怎么和顾提刑的女儿呆在一起去了?难不成,她和顾三公子的婚事,又被提上日程了?
人们好奇心起,八卦地竖起耳朵,想多听一些几人的谈话。
甚至有人壮者胆子走上前来搭讪,被杜青衫一记眼刀给吓退了回去。
杜青衫:“这些人真讨厌。”
“杜大哥不知道,这些已经是十分克制的了,前几年每次宋姐姐到耸翠楼来,耸翠楼都会人满为患,个个儿挤在楼中,就为了看宋姐姐一眼,那才是壮观呢。”
“咦?有这等事?”宋归尘奇道,“我怎么从不知道?”
“宋姐姐你要是能知道才怪了,你以前每次来到耸翠楼,从进门到上楼这段路,目不斜视,身正腰直,连个余光都不分给众人,大家暗地里都叫你‘冷美人’呢。”
宋归尘活了二十年,今日才知道原来以前她每次下山来耸翠楼,楼中总是客满为患,是因为这个缘由。
顿时难以置信地愣了几许。
随即悔不当初做痛心疾首状:
“想不到我宋归尘前些年那么受欢迎,我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呢!”
某人鼻孔里哼了一声。
顾紫萤想起初见宋归尘的场景,不由越说越开心,滔滔不绝地讲:
“我和三哥在耸翠楼第一次见到宋姐姐的那天,人流和今天差不多,散厅里座无虚席,一个个翘首以盼,前一刻还沸反盈天的散厅,一见到宋姐姐你走来了,顿时噤若寒蝉,一点声响都没有。个个张长了脑袋,偷偷摸摸打量宋姐姐你,诺,就像现在这样。”
说着眼光撇了撇四周正往这边看的人。
众人在宋归尘看过去的瞬间立刻扭头,假装做自己的事情。
宋归尘难掩震惊,只觉得在这里坐着接受众人打量,简直就是受刑,遂叫上几人上了二楼,准备要一间阁子。
却被告知今日二楼阁子已经全满了。
四人正要离去,酒保又道:“噢,小的差点忘了,小逸特意交代过,不可怠慢了段姑娘,虽然二楼没有空房,不过内院还有许多雅致阁子,几位如果不嫌麻烦的话——”
“不必了!”
顾紫萤一听是看在段小尘的面子上才有空房,顿时大不高兴,断然拒绝。
她才不想承段小尘的情呢。
诶?不对!
孟楼长的侄女认识的小尘,不应该是段小尘啊?
顾紫萤脑中一闪而过这个想法,越发肯定,孟逸认识的小尘,应当是当初在耸翠楼当厨娘的小尘,那个时候,段小尘的身体里,还是宋姐姐呢。
看来孟逸认错人了。
顾紫萤别有用意地横了段小尘一眼。
这丫头看起来一脸无害,心眼倒是不少,怪不得这些日子总见她往耸翠楼跑,原来是攀上了孟逸这根高枝儿。
竟然连耸翠楼都专门为她大开方便之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