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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仙柠将戚姝的记忆翻捡一遍,努力搜寻着她的父皇,那个高高在上的龙族真皇,他是个什么性情?应付他需得做出个什么姿态?
她代替戚姝醒来虽有些不厚道,但眼下局势也是没法。倘若她晓得那棵相思树上的相思果对戚姝如此重要,那夜舞剑,说什么她也要避开那棵倒霉的果树。
据她搜罗来的一些模糊记忆片段,戚姝对自己这位身份尊贵的父皇其实有些根深蒂固的恨意,这么多年她虽表面恭顺,但其实内心深处却有道血淋淋难以愈合的伤疤。
如今她毁了相思果,相当于掐断了戚姝的命脉,对方这么多年的隐忍与希望,皆毁于她轻飘飘的一剑之下,是以,她觉得自己于此事罪过颇深。
这件祸事既是她亲自造下,不好教别人来承这个果,这些日子思来想去,琢磨她在戚姝体内修养这么久,就算不谈报答,也万不能害了人家的性命。后又听得戚威与蓝袍星官似乎在打什么主意,她虽不清楚其中细节,却也晓得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替戚姝醒来,便是想琢磨出个补救办法。
她是医者,自然晓得万病皆由心生这个道理,戚姝的病,病在心坎深处,是个难医的死结,因那颗相思树的来源与一位人族之后有莫大关系。
论起这件事来,还要从当朝局势说起。
如今正是龙凤两族鼎立时期,早在盘古开辟洪荒大地以来,因天地间最原始的两股能量相互冲撞,数亿年间此界面的生命体因缕遭荒火迢荡而无法长治久安,三万年前终由龙凤两族在天南山与天北山各筑起一座承天柱,承天柱四周再筑起两座直抵天边的承天塔,以塔做器引星空浩月之力结为法印,平衡了天地间的两股极端气流。由此免去了后人万世浩劫。
那时起,龙凤两脉便永结同盟友族,约定凡继承龙凤族皇位大统者均需与盟友族皇子皇女成婚。然龙凤两族承位之事颇有讲究,历代皆会孕出一位拥有龙脉气运或凤脉气运的储君,唯有打开承天塔内集星空之力结出的暗印,方能得龙族守护神认可,得以守护承天塔的资格。
戚姝便是那个被上天选中的人。
龙族发展至近两百年前后,后代子嗣日渐单薄,至她这一代,龙皇一主一侧两位妃子仅诞下她与大哥戚威两条血脉,依照储君规制来说,待她成年后,须与凤族一位皇子成婚,且成婚当日夫妇二人需登顶承天塔祭拜龙族守护神,历代传承皆是如此。
但戚姝并未因得来这份先天的龙脉气运感到殊荣,相反这道皇权锁,锁了她的心,也锁了她的魂。
戚姝的记忆太过沉痛,待白仙柠从繁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时,梓梓已将她拉至梳妆台前,帮她金簪饰发,利落的盘出个稳重华贵的发式来,神忧色郁道:“殿下适才醒来,本该好好将养身体,但这件事需慎重处理,您虽不愿意与什么凤族皇子成婚,此时却不宜再与主上太过疏离,若您与主上的隔阂再加深些,只会助长威皇子的势头,假使有朝一日龙脉气运被夺取,皆时您……”。
白仙柠从亢长的思绪中理出一些轻重关系来。戚姝对继承龙主之位似乎没什么野心,这些年她虽隐忍克制,但忍的是心底那股越积越深的思念之情,却与朝中阿谀奉承的情怀往来没什么干系。
她不大会周全什么人脉关系,甚至与当今主上嫌隙颇深,多年来幽闭在公主府,日常鲜少见到龙皇一面,便是赶上什么节气,她也时常诿病不出,几乎不曾参加过什么宫廷宴事。龙皇虽不喜她这般作风,但亦拿她没辙。
白仙柠打断梓梓问道:“若我失去龙脉气运会怎样?”
梓梓手下抖了抖,面含悲色望着她道:“殿下您又在说胡话,龙脉气运存在于您的血脉骨髓当中,与您系为一体,支撑着您的生命,您若丢了它,可还怎么活?”
一双巧手替她梳理好耳边碎发再道:“奴婢晓得那颗相思果对您意义重大,但有句话说寄托不如行动,兴许您将来有一日承继龙皇之位,事情便有了转圜余地”。
梓梓是深得戚姝信赖的丫头,想必心中十分清楚她家主子的烦忧,说的一番话无一句不是开解之意,倘若这便是帮助戚姝唯一的办法……她思及此处,站起身慷慨道:“承龙皇位么?好,我去做”。
梓梓表情十分惊愕,似乎没想过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放下手里的木梳跟在身后道:“殿下,您可是想通了?”
她稳步往龙皇的御书房走去,天边日头正巧晒在那颗光秃秃的粗壮相思树上,映得景色格外孤独,她收回目光,拾步踏出院子。
既来之则安之,偶时解决一件事,不过需头脑里稍微转个弯,将事情的顺序变换变换罢了。
御书房外,龙威沉肃的声音响起:“彼时有戚姝做内应掣肘,原以为人族退回阿抵河两岸必亡无疑,谁知天运却常有异数。人族虽弱,但借助阿抵河连同天域的天塑紫光屏障却奇迹般生存下来,如今我族强攻不得,始终是个隐患,戚威,倘若你来承位,你有何打算?”
这道威严的声音便是戚姝的父皇无异了。倘若此刻听到这番话的人是戚姝本人,凭这些理性且无情的言辞,足以将她父女的关系推的更远更彻底。
看来她还是来晚一步,想必那蓝袍星官已将她的情况一应做了汇报,他们此刻在书房中应是在商议如何处置她的问题。
里面果真传来戚威惶恐的声音:“父皇折煞儿臣,父皇身体康健,儿臣只愿伴随左右,不敢有其他想法,相信,相信公主病情定会好转起来”。
龙皇未说话,但气势分明已压迫的冷冽,戚威声音颤了颤,忙再续一句:“但就目前局势来看,人族近年来依托阿抵河的神界庇佑,修成大能者众多,似有崛起之势,儿臣以为,不能再任之蛮横发展下去,不如……”。
声音渐渐压低几分,白仙柠听不真切,正欲再靠前几分听个墙角,便听身后理事公公拜呼道:“原来是公主驾到,奴才方才有些小事,未及相迎,您稍事片刻,我这就禀报主上”。
房内突然一阵静默,她进去时眼帘中望见龙皇约是收回个印石一类的刻章,桌前的黄色娟帛上落着几笔未干的字迹,却未有任何盖章的印记。龙皇神色微有异样,但情绪克制的极好,冷静的望了望她,淡然道:“原来是姝儿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