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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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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修,又或者不是。

这个名字是那个人赐给我的,在我十七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已经是冥玄国最冷血的杀手,从两年前开始,或者更早,我手里沾得血数也数不清。可我却还是成功了,从那个地狱般的地方走了出来。

原本,我的命运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这一切在五岁那天午后彻底改变。五岁之前,我只是一个乞丐,无父无母,以地为床,以天为被。

期间,还救了一个小乞丐,我没有名字,却喜欢唤他落儿。

他被父母扔在了破庙里,我救了他,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怜他,宠他,即使我当时比他大不了多少,可他在我身边只待了半个月就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想,即使我想见,也没有机会。

因为在他消失的同时,我被人打昏带走,送进了地狱。

那里真的是地狱吧,那么多的人为了一个馒头撕咬、厮杀,四处都是炼狱,萦绕鼻息间的都是血腥味。

那种感觉,厌恶极了。

可逃不掉。

我现在依然记得当初看到企图逃跑的那个孩子的下场……到现在想起,依然是一场噩梦。

恶心的想吐。

我想,穷尽一生,我也忘不掉那一幕。

所以,我没有再逃。

我要让自己成为最强的人,只有那样,我才会活下去。

而我,想活。

我用了十年的时间,从五岁到十五岁,在阳光下的孩童玩耍嬉戏的时候,我用自己手里的剑刺穿了一个又一个与我一样想活下的去的人,踏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向上爬着。

午夜梦回,我连自己都厌恶。

这样的自己,呵……

终于,我用自己十年的磨砺血腥成就了一番作为,虽然只是杀人。

十七岁,我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主人。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从五岁进的地方是冥玄国皇宫的军机营,而我眼前坐着的如玉一般的俊美男子,是整个冥玄国的主宰——君落尘。

“……他们说,你是营里最出色的杀手?”

“是。”

我低垂着头,甚至不敢抬头看上一眼,可入门时那惊鸿一瞥却在脑海里再也挥不去。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把手里的茶杯随手一扔,一阵强劲的杀意在四周乍然而起,我脸色一变,身影快如闪电,一跃而起,刀剑出鞘,直接阻挡了一切的厮杀——

等一切归于平静。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冷笑:“……你过关了。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邪。”

“……”

“可有名字?”

“……禀告主人,没有。”

“哦,那从此以后,你就叫修了。”

修,修罗之刹,绝一切杀机。

我是知道邪公子的,想必整个冥玄国没有不知道他的。

当年君主为了他砍了多少人的脑袋,就代表他有多重要,重要到可以用十几年的时间来为他培养一个影卫。

那天之后,我像个影子一样隐藏在邪公子的身后,传闻中的邪公子并不像外界那般的妖娆魅惑,只是一个很清秀的少年,明眸皓齿,甚至有种女子的纤细温软,跟“邪公子”这个称谓并不相称。

他清纯的就像是最皎洁的雪莲,纤尘不染。

而我,是地狱的修罗,属于黑暗。

他会撒娇地朝着王笑,清脆的笑声响彻整个“怜君殿”,他肆意的宣泄自己的快乐,自己的不满,自己的一颦一笑,仿佛自己是整个世间最幸福的人。

午夜梦回,王会一人呆呆地坐在邪公子的床榻边,修长的手指抚过邪公子稍显稚嫩的脸,流连忘返,偶尔,在他睡得沉了,会偷偷的在他唇边印下一吻。

再转身离开。

我从最初的震惊到漠然,影子就是影子。

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我还是知道的,只是……

心底莫名的有些涩然。

“怜君殿”是邪公子的住所,整个冥玄国只有一个人可以称“君”,而王用这个称呼怜他,足见他的重要。

所以,我的任务就是以命相护。

修这个人,只是一个影子。

仅此而已。

只是王似乎是担忧了,邪公子在皇宫里又怎么会有危险,所以,我这样鬼影一般的跟着,不见天日地待了两年,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要这样一辈子。

好在,还有我出手的时机。

那一次,宫里来了杂耍班,邪公子央求着要看,王自然是答应的。

只是……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是一场暗杀。

对象却是——邪公子。

自然,只要我不死,邪公子就没事。而我没死,邪公子安然无恙。

只是,穿胸而过的那把长剑让我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

从昏迷后睁开眼,我看着眼前少年清秀的脸,混沌的脑袋慢慢清晰了起来,只是少年脸上的冷漠让我心惊。

“醒了?”

“……邪公子。”

我想起床,邪公子突然媚笑一下,把我刚尽了全力刚抬起的上半身,死死地压了回去,身子落下的瞬间,我知道自己的脸白到了极致,伤口也痛到了极致。

他刚才按住的,是我未愈合的伤口——

血再次染红了纱布。

“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邪公子。”咬着牙,我当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就感觉不到疼痛。

“呵,你真得不认识我了?”

少年突然轻笑一声,只是声音里不知为何却带着恨意,我不懂,他为何这般恨我。

叹息,有些无奈:“落儿,为什么?”

少年听到那个称呼,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低冷的出声:“你果然知道我是谁。”

怎么能不知道呢?

从当日第一眼见到邪公子时见到他手腕上那道红痕开始,我就知道他是谁。当年,是我亲自为他描上去的,尾端那妖娆的一勾,绝无仅有。

只是这么多年了,未曾想依然还在。

*

“……哥哥,你手上的红痕好漂亮,落儿能要吗?”

“当然,落儿要喜欢改明儿我照着给你描一个。”

“可……可不会像哥哥这样是天生的呀?”

“傻瓜,天生的哥哥也没办法……”

“呜……可是落儿想要……”

“好了好了,哥哥改明儿去山上找‘红紫草’去,那东西描了一个月都不会掉呢?”

“真的吗?”

“……当然。”

*

我苦笑,随后无意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的肌肤刀剑交错,早就看不到那道红痕,十年的地狱生活,我的身上几乎遍布刀痕,最严重的一次,整个手腕差点被打斗中的对方扔过来的火把整个灼伤,后来被换了整个手腕上的皮,那个红痕也自然没了。

“落儿,你在担心什么?”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我现在是邪公子——!你听到了吗?是邪、公、子!最受王宠爱的邪公子!”

少年疯狂的扭曲模样,让我心里一阵凄苦,十年前清澈的孩童,怎会变成了这样?

“可你是男子,男子怎么可以?”

“那又如何?我爱王啊……我爱他啊……”

少年低低的哭泣在耳边回荡,我的心一怵,想到夜深人静王那个落在少年唇边的轻吻,哑口无言,“……”

他们既然彼此相爱,我又何苦担心?

饮泣了一会儿,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从我腰间把一个玉佩狠狠地拽了下来,紧握在自己的掌心内,突然甜甜的笑了起来,让我有一时间的恍惚,只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我心冷,“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还出现?_,你只是我的影子,只是而已……我到底怕什么?哼哼,我就是邪公子,我才是——!这个玉佩本就是我送你的,现在我要收回!我不认识你,我从未见过你!王是重视我的,王是重视我的……剑刺过来的时候,他会把你挡在我的身前,这就够了!”

少年喃喃自语,而我完全不懂。

他不就是邪公子……

他,到底怕什么?

从那日过后,我没有再见过落儿。

也没有再见过王。

等我伤好了以后,我像是被遗弃在了王宫里的一个角落里,自生自灭。

不用杀人,我喜欢极了这种自生自灭。

——安详,没有杀戮。

夜,凉如水。

来到皇宫已经这么久,久到我始终觉得像是和过去隔了两重天,对着月光,我从腰间掏出玉笛,低低地吹了起来,凉薄的音色像是对应着我的心情,越来越绝望,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哀伤,让心口都痛得难以附加……

可越吹,心越痛。

到最后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吹什么……

突然,一股大力直接把我提了起来,我惊了一下,就要还手却在看到来人的面容时,赫然一愣,“主子?”

可眼前的人很显然处于一种狂暴的混乱中:“你怎么会的?你怎么会吹这首曲子的?谁告诉你的……啊!你告诉本王……告诉本王!你聋了,还是哑了?”

“……”

我脑袋里一片混乱,直到自己被重重地扔到了地上。

望着那道绝尘而去的身影,我愣了许久许久……

翌日,我竟然被告知重新做邪公子的影子,只是这一次,却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守在王与邪公子的身后,三尺的距离,能让我看清清楚楚他们之间亲昵的动作,即使杀过再多的人,依然尴尬,视线不知要落在什么地方。

“你的职责是什么?!”

“保护邪公子!”

突然,一声叱喝,我一惊,连忙出声。

这才发现自己的思绪已不知游离在什么地方,而这,绝对是一个杀手的大忌。我惊出一身冷汗,抬眼看去,果然看到王已然变得冷凝的目光,而邪公子的手上却是猩红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邪公子竟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指,我连忙跪在地上,“属下无能!”

“呵,无能之人还有什么用?来人!给本王拖出去!”

立刻有人上前拖了我下去。

在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幽幽地飘来一句话:“给本王打二百大板,你不许用内力。再有下次,就重新回军机营再也不要出来了!”

我怔忪,重回军机营?

呵,竟然……

出了军机营就不再是那里的训练者,再进去只有一种可能,叛军。

叛军的下场……可想而知。

心,竟然忍不住的发寒。

却片刻已经恢复了正常,也已然习惯。

只是,我不懂,王的武功明明不在我之下,当时为何没来得及阻挡……

难道说,这又是一种考验?

没用内力,那二百大板差点要了我的命,拖着血迹斑驳的身子一点点向住的地方挪动,伤成这幅模样应该不用待在邪公子身边了吧?

就算我待在那里,这会儿估计也百无一用。

只是在门推开的瞬间,我的脸色却是微变,房间里有人!

“谁?!”

我低喝出声,烛光在下一刻亮了起来,而同时我看到了此刻最不应该出现在在这里的人,连忙跪下,虚软的身子几乎撑不住硬邦邦地砸在地上,很痛,大滴的汗从额头滴落下来,头重重地低下,唤道:“王。”

头顶许久都未传来响声,我哑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只是那样跪着,直到最后身边一阵风掠过,随后房间里彻底了无声息。

我呼出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不明白王怎么会墨明棋妙地来这里?抬头,却在桌子上看到了一瓶金疮药……

……

伤好了之后,一切又恢复了从前,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可又有什么不一样。

王似乎沉默阴冷了起来,邪公子原本明亮的脸上时常掠过一道哀伤,有时候看向我隐藏身子的角落时带着嫉恨,而有时,我不经意地看向王,却发现他正盯着我的方向出神。

这让我,莫名有些不安……

……

终于有一天,这压抑的气氛缓和了些,宫里也传出了笑声。

我躲在暗处的一棵树上,看着不远处御花园里撒欢地跑着的一对精致漂亮的娃娃,而他们身边则是跟着一男一女,两人的模样气质都出色到让人不敢逼视,甚至超过了王。

可……他们是谁?

“娘,你看哥哥,他赖皮!”女娃娃突然跑到少妇的面前,奶声奶气的声音带了不满,仰头捏着少妇的衣角。

少妇似乎笑了笑,蹲下身抱起她,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小脸:“哦,告诉娘亲,哥哥怎么赖皮了?”

“嫣儿跟哥哥打赌,哥哥输了,却不肯把南海夜明珠给嫣儿,娘亲……嫣儿不依啦。娘亲让哥哥把珠子给嫣儿……”女娃娃软软嫩嫩的小手揽着少妇的脖子,撒娇地晃着。

一旁的俊美男子揽着少妇的腰无奈一笑,伸手接过她已经不轻的小身板:“爹爹派人再给嫣儿找一颗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不嘛,嫣儿就要哥哥那一颗。”女娃娃撒娇,把头搁在男子的肩膀上,狡黠的大眼却是朝着身后的男娃娃挑衅地扬了扬肉肉的小下巴。

“爹,不要听嫣儿胡说,孩儿才没有耍赖。”

男娃娃小小的眉眼一挑,模样虽只有三四岁,可却自有一份沉稳:“是嫣儿胡说,她硬是说娘亲当年十几岁就坐拥后宫美男无数,后来都抛下不要了,孩儿不服,才跟她打赌去问了八位叔叔……”

男子的脸微微一变,偏过头朝少妇扬了扬眉,似笑非笑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问:“哦,他们怎么说?”

男娃娃听到这,兴致高了起来,轻咳了两声,小手甩了两下,这才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琴叔叔表情沉重地看着孩儿,拨弄了一下琴弦,悲凉的调子听得孩儿肝都颤了:‘桓儿,当年……的确是你娘不要为叔的。那日花前月下,你娘她……桓儿,你不懂。’”

“棋叔叔愣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瞥了孩儿一眼:‘叔叔一直在等你娘,告诉主子,我们不会放弃的……’”

“……”

“梅叔叔则是……”

男娃娃看着俊美男子越来越黑的一张脸,吞了吞口水,自觉退到安全位置,才好奇的问道:“爹,娘当年对琴叔叔做了什么是孩儿不懂的呀?”

俊美男子看着男娃娃脸上的表情极为好看,美艳少妇闷笑一声,掩唇接过也同样好奇的女娃娃,“对啊,我做了什么?”

“嗯哼,爹爹不告诉你们,想知道问你琴叔叔去!”男子看着少妇闷闷地横了她一眼,明明冷峻的人却是露出了一抹委屈的神色,看得少妇眉眼之间的笑意更深。

“啊,爹爹真坏!告诉嫣儿啦……”

女娃娃似乎不依,伸着小手要去够男子,男子接过,抱在怀里,眨了眨上挑的凤眸,竟比女子还媚惑三分:“嫣儿,是爹爹好看,还是你八位叔叔好看?”

“这个嘛?”女娃娃肉肉的小手捏着下巴,“按理说是爹爹比较好看一些的……”

男子听到这,微微松了一口气,可在下一刻听到女娃娃接下来的话却再次黑了脸:“不过,八位叔叔送了好多夜明珠给嫣儿,所以,八位叔叔好看!”

“哈哈!”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爽朗的声音,“三哥,你什么时候输给那些珠子了?改明儿地位可是不保哦。”

“呀,四叔叔!”女娃看到来人,笑眯眯地伸出手,贼兮兮的大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四叔叔要替爹爹贿赂嫣儿吗?那嫣儿会考虑改口的呦。”

来人宠溺地接过女娃娃:“嫣儿,打劫打到四叔叔这里来了,你爹爹还有那八位叔叔哪一个不比四叔叔财大气粗呐。”

“嗯哼,四叔叔骗人!”女娃娃不依,“你不是王上么?会没有珠子吗?哼哼,不要骗嫣儿了,前些日子遇到一个小太子,他说要嫣儿给她当皇后,呐,等以后嫣儿长大了喘了他当了女皇,我们两国拼一下,看谁实力更雄厚呀……”

“……”来人直接抱着女娃娃愣住了,随后大笑出声:“我的天,三哥,你这都是怎么教出来?很有当年三嫂的威风呀!”

美艳少妇挑了挑眉,直接横了俊美男子一眼:“君魅夜,看你女儿!”

男子委屈地耸了耸肩:“娘子,我是无辜的。”

他怎么知道这小丫头才恁点大都想当女皇了……还是直接逼宫!

“唔,哥,我们被嫌弃了!”女娃娃瞅着笑成一团的几人,眨巴了一下大眼,朝着一直沉默的男娃娃请求支援。

“嗯哼,是你被嫌弃了,不是我。”男娃娃漂亮的脸一扬,显然不同流合污。

“哈哈……三哥,不行了,笑死我了。”来人笑得更加的舒畅,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在阳光下很好看。

我在树上死死地盯着来人,愣了好久,从来不知道王可以笑得这样明媚仿佛所有的星辉都在他眼底绽放,很好看,不自觉地,我的唇角也缓缓地勾了起来。

这样的王,很温暖,也很真实。

……

“尘弟,听说你已经找到他了?”几人止住了笑,两个小娃娃也累了被抱回了宫里,俊美男子看着王,突然问出声。

王似乎是愣了一下,才缓缓点了头,眼底的笑容散尽,有些迷茫:“……是。”

“那就好,好好对他,他受了这么多的苦,宫里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适可而止就行。”

“我会的……”

王沉默点头,只是表情隐隐有些复杂。

“谁?!”突然,俊美男子一声厉喝,随后,我感觉耳边一阵风过,想回手可想到是王的贵客就没有还手,这直接被扔到了几人面前的地上,有些狼狈。

“是你……”王的声音有着惊讶,随后我感觉身上一轻,束缚解除。

“尘弟,你认识他?”

“嗯,他是我替邪找的影卫……”

“……”

听王这么说,男子噤了声,可我依然可以感觉到落在我身上锐利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王才冷声呵斥道:“还不滚!”

我感觉心扯得疼了一下,竟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王一眼,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方才明亮的眸正死死地盯着我,再看到我望着他时,目光复杂难辨,似乎张了张嘴,这次声音缓了些:“走!”

反应过来,我连忙低下头:“是,主子!”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似乎能感觉到王的悲伤与挣扎……

在即将消失在御花园的尽头时,我似乎听到那个从我出现一直沉默的美艳少妇出声:“他,看起来……”

……

刚走到怜君殿,我就看到落儿静静地站在那里,清秀的脸有些苍白,他看着我笑了一下,这是从进宫为止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真诚的笑,愣住,哑然出声:“落儿……”

而这一次,他没有恼,朝我缓缓走来。

站在我面前,伸手抱住了我的腰身,下巴抵着我的肩膀,这些日子他的小脸瘦得厉害,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

“哥……”

他轻轻地唤,我身体猛地一震。

“落儿,你……”感觉他情绪不对,我托起他的脸,轻柔的问:“怎么了?”

那一刻,我只感觉到十几年前那个我救回来的孩子又回来了,这两年来,我以为自己会恨他,可看着他柔弱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的脆弱时我再次选择了原谅,即使我怨到极致,可对于他,依然恨不起来。他在我年少的岁月了占据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失踪的那一段时间,我担忧,害怕。

而在军机营的那十年,每当我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与感觉到自己即将濒临崩溃的神经时,第一眼见到他时那双明亮清澈的眼,却成了我活下去的动力。

“哥,我难受……这些年,我好难受,我不是真的想待在王的身边的,可我离不开,呜呜……”

“乖,不哭,哥带你走,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不应该属于这里的。”

我抹去他眼底的泪,有些心疼。

在不为人知的背后,他原来过得并不快乐。

他看着我点点头,柔和的笑,我松了一口气,他愿意跟我走,我就愿意带他离开,只是脑海里掠过一张悲伤的脸,心……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哥,能等我收拾一下吗?”落儿哀求道,此时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邪公子,只是那个纯净无暇的少年。

我重重地点着头:“好。”

“哥,陪我进去吧……”

“嗯。”我点头,也想最后一次缅怀这个地方,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可却莫名的轻松,即使难过。

落儿扯着我向前走,走到一处他停了下来,突然柔柔的笑着,“哥,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我没有多做怀疑,看着他缓缓地走向一个地方,站立在一处,他突然停了下来,猛地转身看着我,恶毒的一下,我一惊,下一刻就看到他手按向一个地方,同时,我感觉脚下一空,就开始向下坠去——

想要使力,却发现浑身乏力。

脑海里突然掠过方才落儿揽过我腰身时的一痛,哑然失笑,你……竟然这么恨我。

我不知道自己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四周没有丝毫的光亮,没有力气,只能仰面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一点点变得虚弱。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随后,我听到“嘭”的一声,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接着我听到王暴怒的狂吼:“他呢?”

王在问谁?

“……死了。”过了许久,我听到一声轻喃,很轻,却听得很清楚。

是落儿。

“死了……你杀了他?”是王难以置信的声音。

“是……”

“啊!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对我好?”

我听到落儿嘲讽的喃了一声,“你只是因为我手腕上的这个印记才对我好的,当他一出现,什么都变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了,所以,你厌了,乏了,倦了?既然知道有一天会这样,为什么当初还要对我这么好?这十几年,又算什么?”

王似乎又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才听到他似乎猛退了一步,许久才缓缓道:“……邪,对不起,我以为会一直陪你到老的,找到你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总是感觉不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没有他,我真的会像原定的这样,陪你到死,可他出现了……还会吹你上一世吹的笛子,所以,我看不清自己的心。可……你不该杀他的,不该的……”

王的声音哀绝到了一种让人落泪的程度,随后,我听到重重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到了地面上,没有起来。

“……上一世,我欠了你一条命,所以我不杀你,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你不该杀他的……你不该的……不该的……”

王一遍遍的重复着,连空气都冷凝了些。

漫天的悲绝像是一种氛围,笼罩着我,扯着我的头,很疼!

我再次昏迷了过去,等醒过来时,已经不是那个黑漆漆的密室,而是一片树林,头顶掠过一只苍鹰,展翅翱翔,向着天空最高处掠去。

仰着头,我这样笑着,自由了吗?

可心却并未轻松……

随后的两年,我给一家商行当了保镖,走南闯北自由自在,可偶尔静下来还是能想起那张笑得明媚的脸,那是我见过他最真大笑的一次,以后,恐怕再也看不到了。

我没有故意打探他的消息,可关于他的事还是不断传入耳中。

什么宠溺一时的邪公子被打入了冷宫,王终日不理政事,什么邪公子突然自杀了,王更加的颓废了……

听着这些,就好像隔着一层纱,一层雾。

那么远,却也那么痛。

直到后来……

“听说了吗?王上病死了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今日就要入皇陵了,三日后听说新王登基,真是没想到,这才多少时日,都不行了,当时邪公子离开的时候我就打赌王肯定会伤心的,这不,伤心过度了吧?当年那么宠,怎么可能说打入冷宫就冷宫呢?这邪公子一死,王就不行了吧?”

“嘘,小声点,你不怕被抓进去啊!”

“哦哦,也是……”

“走了走了……”

“……”

我僵硬在原地,看着那两人渐行渐远却一直回不过神来,死了?

这怎么可能?

可……

我茫然地转身,手里抓着缰绳,心却像是空了一块,看着眼前的马匹,突然发了疯一般翻身上马,朝着一个方向奔去,对于身后传来的声音不理不顾!

脑海里似乎只有一个声音:我不相信……

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

一个月后,我看着近在咫尺的王城,四周还挂着白绫,那么的醒目,这么多日的疲惫全都涌上心头,翻身下马,脚步猛地踉跄了一下,茫然地朝着王城一步步地走去……

脑海里对四周的一切都屏蔽了起来,所以,也没有看到当我走到入口处时,身后有两个人朝着守卫摆了摆手,守卫自动打开了宫门。

我走了进去……

……

宫门外,女子瞧着终于走进去的身影,终于松了一口气,手肘碰了碰身边的男子:“终于骗进去了,真是不容易?”

男子委屈地撇了撇嘴:“风儿,怎么没见你对为夫这么上心过?”

“嗯哼!”女子哼了他一眼,挑眉:“你也离家出走个试试?”

男子脸上一喜:“你也会这么想办法找为夫?”

女子扬唇一笑:“当然……不,我肯定是要再给嫣儿和桓儿找十个八个后爹”

“风儿!”男子脸立刻垮了下来:“好了好了,是为夫错了,为夫不该嫉妒尘弟……”

“哦,真的知道错了?”

“当然……咦?”男子耷拉着耳朵,突然在扫见女子身后时,却是一愣,“那个少年……”

女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是愣住在原地,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绝色的姿容风轻云淡,那种超脱世俗之外的气度让人愣神,而他眼底淡淡地笑意让女子更加疑惑不解:“步无痕……”

不,他不是步无痕,可两人为何长得几乎一摸一样?

而就在女子愣神的时候,一个少女欢快地从不远处蹦到了少年的面前,揽着他的手臂撒娇的笑,明亮的笑容几乎恍了人的眼,少年视线移到她脸上,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少女嘟了嘟嘴,这才朝着两人的方向看了过来,却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而看着她的眼睛,女子的心猛地一顿。

随即,却是松了一口气,心中了然。

朝着那少女点了点头。

少年朝着女子走了过来,眉眼间有着历经几世的淡定与从容。

在女子身边站定,眉眼间温和轻柔:“好久不见……”

女子点头:“是好久了。”

十几年了,未曾想他转世竟然还记得……

“是她吗?”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回头朝着少女看了一眼,眸底的柔意让人只一眼心都软了,少女也朝着他灿烂的笑,少年回身,看着女子点头:“……嗯。”

两世相恋,而这一世,他终于没有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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