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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站太阳底,眯眼看着日晕,理顺所有事:杨鸿礼找人伪造了信,夹带于崇门书里,本欲找他同乡汪善眸合作,但汪善眸碍于敖顷身份,称恙婉拒,并给他一建议,即将这份“礼物”送给新上任的李四良,其人新官上任立功心切,加之他马党走卒,若能搬倒敖顷打脸敖广,马万群青眼扫来不得立马提携。
杨鸿礼情知汪在避嫌,但也不能强人所难,便应了他主意。但逆信脏物,由汪设法放李四良值房,毕竟都察院自己人往来出入不会引人怀疑。汪只好替他找了个九品司务办此差事,杨厚金打发了司务,令其连夜出城。尔后就有了李四良今日一出。
施步正之所以还未来回报异常,是因杨鸿礼三日来幽居东宫作假撇清,草莽死守东宫外哪知书院已躁动。不过,杨鸿礼何时何处找了汪善眸商议此事,就得廉衡同草莽,好好聊他一聊了,是猫尿误事,还是其人使了高阴,能令他一问鼎高手一无所知。
少年厘清思路,阖上眼帘复又睁开,缓幽幽对敖放道:“汪善眸铁定一推六二五,什么都问不出来。这封信能出现在堂堂右佥都御史案头,说明是衙内人自己放的。”
敖放虽对他憎意不减,但也不得不服其心智,便放低些姿态问:“如何找出他?”
廉衡:“査一下,这两日有无突然离职又离京的。”
敖放示意火浣奴,其奴领命而去。
汪善眸心智深诡,与敖放还算互为赏识,且为敖广得力拥趸,廉衡突然刀指其人,令敖放心生疑忌,他想不出汪善眸加害敖顷的理由,只好责问少年:“你凭什么认为,这事跟汪大人有关?”
廉衡冷笑:“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汪善眸甘愿俯首你爹手底?”
敖放眼神犀利:“你这算挑拨离间?”
廉衡再笑:“拜托,汪忠贤汪善眸,都是有水之王,足够敏锐,同水之下自然就会想着他二人有无联系。你自己下去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敖放面色冷黑。不再吭声。
廉衡要求李四良释放蛮鹊,李四良也不能将抵死拼护敖青二人的少年无故羁押,便应了他。至于双璧,他既不怠慢也绝不会礼遇,最多不再上刑。
几人方出都察院大门,敖放安在群芳园的耳目急来通禀,纪瑾抓了瑶倌。敖放本置若罔闻,介于此情此景,又介于瑶倌是去通知廉衡而被捉的,只好携廉衡再去群芳园接人。廉衡将遍体鳞伤的瑶倌接走时,伸手将睥睨作态的纪瑾点了点,仿佛点在了他的生死簿上。
敖放公权私用,令所辖指挥所人马倾巢出动,两日后就将逃亡的司务羁归。归来第一件事,是带着他到抱月楼地宫走了圈。抱月楼地宫,除供人消遣的松骨奴,还有千奇百怪的刑具。敖放何许人物小司务岂有不知,一圈溜得直接软地上,连声告饶坦白从宽。
答案自然是杨鸿礼。
一行人从抱月楼出来,直奔都察院。司务一五一十交待,李四良听得神色直凝。给他东西的人真是杨鸿礼,事情显见已水落石出。他叹口气,想不通,弘文馆新任掌坛推选不及半月就搞小动作,这位太子太傅究竟是傻呢还是逼急了。
自然是逼急了。
十七年前,傅砚石逼他。
三年中,廉衡逼他,儒父逼他。在他看来,崇门原本决定八十岁——正好太子及冠逢三日结束,退隐,传位于他,因廉衡入馆他才又坚持教化,这三年他早已等得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廉衡出仕,半路却又杀出对双璧。他恨。
他避守东宫,却可惜毫无耳目,因而只能心急如焚猜着所有结果。直到明晟,风闻之下恨铁不钢,完全放弃了他,薄薄凉凉来见他道:“都察院已捉到了那出逃司务,您不去看看?”
杨鸿礼悬着的心,终于瓦崩。他放声大笑,径自来到都察院。面无表情一声不吭菩萨一尊,既似伏法却全不认罪,李四良没辙,上香勉强供了半日。直待廉衡来了,闭目菩萨忽成怒目金刚。
廉衡:“还不知道,杨师叔有伪造信件之能耐。”
杨鸿礼目似刀片,恨不能生啖他肉。
廉衡转向李四良:“李大人,方便我和师叔,在此闲聊几句?”
李四良已知他何方瘟神,看眼傍侧施步正叶昶,没敢怠慢,领着所有下属退出自己的值房。
值房死寂。
廉衡幽幽道:“师叔,您怎就不听劝呢,生路不走非挑死门。”
杨鸿礼亢声回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话,可不怎么适合您。”
“跑来这落井下石,你就这般水准?”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为何你会笨到节节败北?”杨鸿礼倏然大怒,拂袖而起。“哎,师叔,你坐下,咱慢慢聊,便是死,咱也死个明白。”
“就是我死了,你也没赢,你永远赢不了,你记住我的话。”
“哎,您呢就输在了一个‘忍’上。前几日啊,我有幸得见父亲挚友,觉他有句话甚对——所谓世间大才,若无磐石之坚,何以成才,何以成事——您坏事就坏在了这忍字诀上。”
“忍?老夫还不够容忍你们?还不够容忍你?若我睚眦必报,你还会活到现在?”
廉衡不接他狠话,顾自道:“若您够忍,起码等个一年半载,甚至三五年,再给敖兄长他们下套,届时,如李四良此等庸辈又岂能轻易怀疑,你有构陷之可能?又岂能经我一唬,就愿意配合调查真相?”言讫,他将长久半垂的眼睫一抬,起身踱他两米之外,浅笑吟吟:“若您够忍,就不该在昌明十一年春,在同门师弟方方陨落不久,就心急如焚连发三篇名章9有啊,上中下三座书院,不伦不类只修一座,您就不怕设计图纸的人找来质问?”
杨鸿礼一瞬死相,颤音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您不甘平庸,却行事粗条,才导致今日恶果。也算咎由自取。”
“你究竟是谁?”
“您说说您,‘崇文馆’变‘弘文馆’,是生怕别人看不出这‘弘’?”
“你……”
“我惯来狡猾心细,若将您几篇名章前后对比,什么都没发现您信么?”
杨鸿礼面如土灰。
廉衡微微一笑:“看吧,我说您笨,一点不冤。”
良久靖默,杨鸿礼忽道:“你是他的后人?”
廉衡:“他是谁,您说具体点,让小侄也听听看。”
杨鸿礼朗声讥笑:“好懊啊,十七年过去了,竟然还有判敌冤魂缠着我大明不放。”施步正本要出面,被叶昶挡住示意莫躁,杨鸿礼瞥见,逐渐回缓神色,不阴不阳道,“看来老夫猜对了。哈哈,你倒胆大,还敢出现在这朝堂之上,妄图搬弄风云。今日老夫还将话放到这里了,休想。”
廉衡异常的心平气和:“不若杨师叔现在就进宫,去向陛下禀明,说我乃乱臣贼子之遗孤。”
“哼,你觉得我还会再被你如簧巧舌所左右?横竖一死,临死我必拉你垫背!”
“哎,看来您还是不知,从东宫至此一路,有多少拨金翼,被施步正暗中击退。取你命者,谭宓也好汪忠贤也罢,您一会若想进宫告御状,我不计前嫌,定会派人护您一程。”
杨鸿礼再度死寂。
直觉告诉廉衡,昌明十年,杨鸿礼除密告汪善眸林昭为段昭一事,还党同这二位里的某位,干了他事。
廉衡:“你有两个选择,一呢,格局大些,承认构陷之罪,我保你清誉。”
“痴心妄想。”
“哦。那,您昌明十一年窃文扬名,窃图建馆,至如今窃位使阴,这桩桩件件我只能令天下皆知了,您也知道,襄王府有此能力。”
“你不能……”
“所以说嘛,爱惜羽毛杨师叔,乖乖就犯,我保证这三件事,烟消云散。”
“条件呢?”杨鸿礼盯着他,“你想利用我做什么?”
“问一件事。”
杨鸿礼冷声:“你想问昌明十年的事?”
廉衡轻飘飘道:“我不想赶尽杀绝,最后给您一条生路。考虑好,明天,我再来看您。”转身又顿足,“哦,今晚先放心睡,暗卫免费守你一夜,他们,不能把你怎样的。”
廉衡离开后,李四良把小司务带来同杨鸿礼对峙,杨鸿礼却一个甩身,顾自走进监牢。
行经敖、青二人狱房,敖顷出于本能喊了声:“师叔,您没事吧?”
青蝉拉了把他,瞥眼杨鸿礼,瞥回青年身上伤痕:“你喊他做什么,他有师叔的样子吗?”
杨鸿礼一声未吭,迈步隔壁监牢。
次日一早,敖、青二人被李四良带出训话。廉衡准时出现在杨鸿礼面前,他令司狱打开牢门,央施步正叶昶紧守门外,缓缓踱入将食盒摆开,掏出一壶花雕和一壶刚沏的热茶:“师叔,过来坐啊。”
杨鸿礼哈哈苦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这么快就送我断头酒了?太心急了吧?昨日你还师心自用,教导老夫要学会‘忍’呢。”
廉衡顾自为他斟了盅酒:“弘文馆禁酒,师叔难得能喝一回。”
杨鸿礼倒想看他耍什么把戏,轻步而坐。都察院监所还算规格干净,杨鸿礼囚衣未换,只发丝凌乱,面色苍倦,廉衡细细扫量他一番,才道:“我是个一杯倒,喝不成酒,只能以茶代酒,陪师叔小酌一杯。”
杨鸿礼盯着酒盅,却也不动。
廉衡喝口热茶,道:“过了一夜,师叔可想好,走生走死。”
杨鸿礼:“刚才我已说了,无可奉告。”
廉衡“哦”了声:“没关系。回头,我找谭宓或汪忠贤,问就好了。”
杨鸿礼:“恐怕也要令你失望了。”
廉衡摇头:“未必,人呢,都有弱点。”
“你觉得你拿住了我的弱点?可笑。”
“您做过什么,襄王爷已替我查的一清二楚。我今天来呢,只想,听您亲述你究竟沾了多少血,又如何沾上的。我答应你,如果你说的与天机堂告诉我的相差不大,不管你沾多沾少,我都会让事情沉湖,而你,我保你回到南京问知书院,安稳余生。”
“回不去的,回不去的。”杨鸿礼忽然辞气苍凉,这令廉衡心头一阵不适。看来,杨鸿礼手上沾的血很重了。
少年顾自道:“话由你说,事由我做。”
杨鸿礼盯着他问:“你究竟是哪家的孩子?”
廉衡:“知道多了,我可就不能保您平安了。”
杨鸿礼紧抿双唇,依旧无吐露决心。他在怀疑,更是害怕,在不知廉衡真身时,他不清楚他嘴底真相,会对其何等冲击?可他又毫无他法,明晟弃他不顾,褚心虑只觉他成事不足,他一介俗人,嘴上生死无常,心底十足畏死,且他不容自己一世贤名临了被泼一身脏。长久的挣扎,彻夜的挣扎,他其实是准备告诉廉衡真相的,希冀他能依言保他贤名。如今,廉衡又答应保他无虞,返回问知书院,他还如何再行逞意。
末了,长叹一声,端起浊酒,一饮而尽。娓娓道尽旧日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