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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笑间,有丫鬟挑帘,洛景恬步入堂内。作为主人的她本应招呼各家小姐们,但刚刚后园有事,仆妇们请她示下,她离席处理,此刻返回,在人群中见到韩墨儿脸上挂了笑,递了个两人心照不宣的眼神后,去给后到的长辈与小姐们见了礼。
洛景恬今天的装扮让人眼前一亮。晚烟霞紫如意云纹衫、曳地飞鸟描花长裙,腰间配金丝香木嵌蝉玉珠,发间斜插一紫支水晶排串步摇,鬓间别了支垂露的紫罗兰,并无过多装饰,却明艳中不失典雅,华贵中又添活泼,让人移不开目光。
见礼后,洛景恬恭敬地说:“老夫人、夫人,现在宾客已至,戌时将近,我们是否移步花园,共赏美景?”
洛夫人站起身来,笑着扶起乔老夫人和孟老夫人:“那两位老夫人,就请移步后花园,和我们这些小辈乐呵乐呵。”
“上次参加夜宴还是四年前中秋,皇后在秋水台设了赏月宴。夜宴不好张罗,敢设夜宴的府中的姐儿都是有真章的,这回听说景恬丫头设了夜宴,老婆子怎么也要来凑凑热闹,走,咱们现在就去看看。”乔老夫人笑道。
“是啊,是啊,我们今天定要大饱眼福啊!”众人跟着开口。
洛夫人听后亲昵地挽着乔老夫人,笑道:“老夫人,若一会让您失望了,也麻烦您帮着赞个‘好’,有您一句‘好’,我们景恬就没白鼓足勇气设夜宴。”
众人打趣玩笑,一时好不热闹。
孟老夫人看着洛夫人和几个一品大员的夫人一直围着乔老夫人转,心中不免气闷。从年轻时候到现在,只要有这个乔尚香在,她定然屈居二位,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奴才,仗着先帝吃她几口奶,护了当今圣上一回,就真觉得自己功可齐天了,说破大天也不过是个奴才!
孟老夫人愤恨间,一行人已沿着曲径来到了花园门前。
过了石桥,进入花园的拱门就在眼前了。只见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立在门前,一个手中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是一串串蜜蜡配白水晶手串,走进细瞧,却令人惊讶,每颗剔透的蜜蜡珠子中都封有一瓣花瓣,或桃花、或迎春、或风信子、或鸢尾......
美丽的花瓣锁于蜜蜡之中,像尘封了时光,留住了岁月,遍纵经年累月也不弃风华,只记得那年风光正好花正艳。每颗蜜蜡之间穿插着一颗白水晶,莹白的光华配着淡黄色的温润,戴于夫人、小姐们保养得宜的腕上,似锁一抹幽香于腕间。
“这锁花瓣入蜜蜡的主意是谁想的,雅致得很啊。”齐老夫人赞道。
“是啊,新鲜花瓣搭配蜜蜡,让死物活泛了起来,巧思啊!”
“想必此物一出,便会风靡大历朝吧!”
“不仅手串,项链、头面中也可以如此制作,自己喜欢什么花啊、叶啊就配进去,岂不乐哉!”
“怕是‘纤石’先生见了这手串,也要赞上一声‘绝妙’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夸赞。
“回老夫人的话,是景恬的想法,这丫头想送大家点不一般的礼物,和匠人一起琢磨了半个月,才找到怎么将新鲜花瓣封于蜜蜡之中的法子,我看着虽是个小玩意,到是胜在了心意,就准了她这个想法。”洛夫人嘴上谦虚着,可神情中的自豪却可以成斤按两的称重了。
洛景恬偷偷瞄了一眼韩墨儿,见韩墨儿向她微笑,几不可察点了点头以示鼓励,便开口向众人说道:“就是个应景的小玩意儿,景恬还怕老夫人、夫人、姐妹们不喜欢呢,直到刚才也是心中惴惴,现在才舒了口气。”
洛景恬抚着胸口,娇憨的小儿模样逗乐了大家,有不少夫人将目光黏在洛景恬身上,心里打起来嫁娶的主意。
众人纷纷衙了自己中意的手串,一转头看到另一个丫鬟手中也托着个托盘。大家纷纷打趣,问这个托盘中又有什么惊喜。
洛景恬走过去掀开了托盘上的布幔,布幔下是一枚枚小小的印章,旁边是红、粉、蓝、紫、橙五色印泥。
洛景恬拿起一枚桃花形印章:“今日春宴,以赏花为主,但今日的主角却不是枝上花,枝上花虽美,但景恬以为,它仍不及各位夫人、姐妹们面庞娇艳,因而景恬今夜想为各位扮桃花妆,取‘人面桃花相映红’之意。”
“人面桃花相映红。”众人间不免有喜诗文的小姐,暗暗默念了几遍,道了句:“好诗C诗!”
“桃花妆?如何扮?”
“倒是新鲜,景恬你这想法不知是否又会引领风尚。”
“景恬姐姐,你先扮上,与我看看。”
“对对,你先扮上,我们要看桃花仙子。”
大家嘻嘻哈哈打趣。
不过,也有出言相讽的。
“我们不赏花,难道让花赏我们?”与洛景恬不睦的小姐终于安耐不住开口讥讽。
“对啊,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另一人跟风。
“你们...”洛景恬不善掩藏心意,面上挂了薄怒,自知不好应承,急急地转眼去看韩墨儿。
韩墨儿见势不妙,正想着插科打诨帮衬一句,没想到有人先于她站了出来。
“我与春花,谁是谁的风景,谁又是谁的过客?你可能分辨?”赵思雅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她笑问刚刚出言责难的小姐,言语间并无指责之意,只是陈述自己的想法:“枝上花为我之风景,我亦为它之风景,我赏花的同时,也难说花没在看我。今儿,春花让我一饱眼福,我亦当仁不让,百年过后,它若能记得我这个过客,也不枉负了今春今夜。”赵思雅边说边走,来到了洛景恬身边:“劳烦妹妹先给我扮上。”
洛景恬讶然,没想到这位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赵思雅能为她说话,晃过神来,忙不迭介绍:“思雅姐姐想用哪种花?有桃花、兰花、凤凰花和玉兰,用花瓣为泥调了五种颜色,可与服饰、头面颜色相搭配。”
“我不精此道,有劳妹妹帮我选吧。”赵思雅答道。
“姐姐今天妆容淡雅,就用兰花印章,配以蓝色可好?”
“好。”
洛景恬取过兰花印章,在花泥上按过,抬手将印章印于赵思雅两眉之间。
用后,赵思雅转身笑问乔老夫人和孟老夫人:“两位老夫人,思雅现在可当得花中仙子,可有与枝上花儿一较高下之姿?”
赵思雅向来冷淡疏离,虽礼数周全,但不觉亲近。今天她向两位老夫人撒娇,着实让人意外。乔老夫人向来娇宠女娃,孟老夫人也以慈心着称,当然都满口称赞,夸赵思雅端方美丽,赞洛景恬蕙质兰心。
有了赵思雅带头,其他小姐们兴致高涨地扮上了桃花妆,年轻一点的夫人也被怂恿着扮上,便连两位老夫人和年纪大一些的夫人也都在手背印了花印。
戴了蜜蜡手串、扮了桃花妆的女眷们跨过拱门往花园中走去。不知谁停了脚步,后面跟着的几位小姐差点没撞上前面的人。
“怎么不走了?”小姐的丫鬟们向前人询问。
“不知,都停下了。”
这些还未进入园子的人,怎知是走在最前面的两位老夫人和几位诰命夫人蓦然停驻了脚步,只因,看痴了眼前的景象。
洛府花园中火树银花,宛若不夜之城。每一颗花树下面都束着一束彩光,琉璃色的彩光从下向上打在花树上,映衬着花树亦幻亦真,犹如蓬莱仙境。芬芳桃李披上或红、或黄、或粉、或绿的华光,不似白日里温柔恬静,热烈且妖娆,招摇着露骨的风姿,吸魂拿魄般的看痴了众人。
终于待前面几位看客晃过神来,向前行进了几步,又换了批看客如痴如醉。
如此奇观惹人探究,大家都围在花树下一探究竟。原来每颗花树下都围了铜镜,铜镜上刷了各色颜料,铜镜内放置了多盏烛火,火光打在镜上,带着多彩华光映在花树上,蓬莱之境顿现。
此等奇思妙想让众人交口称赞,洛景恬的手被乔老夫人拉着不住轻拍,爱宠之意不言而喻。洛夫人身边也围满了各府的夫人,有轻狂者竟打听起洛景恬的生辰八字。
洛夫人自长女添了男扼,心中从没像今天如此舒服,前几日的郁郁烟消云散,恨不得扒着谣传她女儿“无才无能”人的眼皮,让她多看几眼今夜盛况。
众人欣赏一番,前往花园中宴席落座。一路上以多彩铜镜为底座的小灯遍布,霞光铺路,犹如云上天街。
众女眷生出了飘然若仙的想法,一路笑闹,无论夫人还是小姐均去了几分平日里守着的端庄,寻得了一些真情实意的自在。
宴席设在了一颗百年老槐之下,宴席四周一丈远之处,立了一圈巨大铜镜,铜镜未刷颜色,镜前笼着一堆烛火,火光经铜镜放大射在席面上,令几张桌子灯火通明,驱走了夜宴的暗淡,又留下了夜宴的神秘与魅惑。
老槐未用华灯映着,槐花疏影、似水墨丹青。清风过处,花瓣纷飞,清香流淌,映着女儿家额间新印的桃花,和着戏子隽永的哼唱,淡了光阴、醉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