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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禹划九州,始有荆州,整个荆州,正处于秦岭东南侧末端,地势平坦,气候温和,河流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春秋战国时期,为楚国故地。
据中对楚先君鬻熊的记载,鬻熊的妻子妣厉在分娩之时难产,为了传承子嗣,剖腹取婴,尔后身死。族人为全其尸身,用荆条包裹了她被剖开的腹部后才将其安葬。
由于荆条又称为楚,因此,方有楚国之名。
南郡城,便是已经在这片大地上矗立了许久的巍峨雄城。
初夏午后已经显得有些炎热的日光,斜斜的掠过城墙箭垛后,挥洒下来,映照在极为宽敞的护城河中。护城河的河水极为清澈明亮,闪耀的粼粼波光有些刺眼。
护城河上,有一座极为宽敞的木板桥,用几根粗粗的铁索吊在城墙之上。寻常时候充当桥梁,而临敌之际,就可以将其收起,让护城河化身为一道生与死的天堑。
此时的齐嵩正站在北城门外那巨大的木板桥上,用手遮着这刺眼的光线,回首望向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他的身旁,则是一队又一队的粮车从他身边驶过,有独轮的手推小车,也有骡马拉的平板车。
“走吧!”
齐嵩没说话,又深深的凝望了几眼,此去长安,不知几时回还了。
齐家在岭南是世家大户,南郡同样地处岭南,是齐家的一个分支,据传,齐家的先祖曾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齐国人士,连续经历了百余年的分分合合方才繁衍至今。
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数百年传承而不断绝,便是因为他们从来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齐嵩想将自己这一只独立出来,齐家是不反对的,但前提是你能够成功的在那里扎下根来。齐嵩在长安城东奔西走,试图借助各种力量,便是为此。
如今,有了一个绝佳的契机。
齐嵩看了看手中那份赵微托卞志伟转交给自己的一纸手书,上面不仅写明需求的粮食数量,同时也注明了单价和需求的到货日期,还写明了延迟多久,粮价将压低几厘之类的款项。
而且末尾还用上了一等忠勇伯赵骁的大印。
若说赵微此人,出了长安怕是无人认得,但赵骁是名满天下的。在这封手书以及卞家兄弟的帮助下,自己从家族中支取粮食,竟是半分阻碍也无。
按理说,这封手书应当在家族与自己交割粮食时,留在家族作为凭证,可是他依然带了出来,因为上面不仅写了之前所说的那些,还详详细细的记载了一路上可能遇到的隐患跟风险,以及具体的解决办法。
每一桩每一件,可谓是事无巨细了。
齐嵩遮眼望了望天边缓缓西落的红日,感受着道路两旁的扑鼻花香,离乡的忧绪不由得就淡了几分。
赵微,你说的多多益善,手书上是五千石,我给你要来了一万石!算不算多多益善。
“……快些赶路吧!”
齐嵩看了看身边的卞家兄弟,点了点头。
这次不仅有齐家的家仆、年轻一辈出来历练的族人随行,还请了四家镖局一同护送。一万石的粮食,足足上百辆车马,规模宏大,使得路人纷纷侧目。
“少爷说了,若是出发时已过正午,是可以多歇一晚的,总归白天行路安全一些。”
齐嵩看了看卞志伟:“承蒙你家少爷看重,此事既然如此紧急,总归还是快些的好,更何况,晚一些入川,岂不比早一些入川更加稳妥?当初你少爷是不是一时口误,才让你早一些入川的?”
卞志伟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少爷特意招呼过,领了粮后,选择的回程路线尽量避开人多之地,最好直接入川返程。自己也跟卞志青商量过,都有些揣摩不透赵微的用意。如此有违常识的指令,莫非真的是口误?
八百里秦川不比人多的乡村城镇更加危险吗?
“志青可回来了?”
卞志伟呵呵一笑:“多谢齐员外记挂了,志青素来机敏,而且他一路先行只为开路,已经到了约定日期,想来他已经在前面的城内等着我们了。”
齐嵩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默默赶路。
赵微给自己找来的这两个帮手实在太得力了,大卞护卫一路上护着自己震慑宵小,小卞护卫则沿着计划路线一路拜访山上匪寨,打通路线。
从荆州入西安,需要先穿过这秦岭,靠着这秦岭吃饭的百姓多不胜数,但更多的……还是下山为民上山为匪的粗野汉子。
来打劫三两人的,一般也就三两人,卞志伟足以应付,而回去时……如此显眼的车队,简直是肥美的羊肉,香飘四溢,那引来的山匪……
卞志伟看了看随行的镖师和趟子手,一个个肌肉遒劲孔武有力,占了一大半的人手,而且是非常有名的四家镖局,江湖上的关系非常硬。
就算山上匪寨眼馋这批粮食,就算四大镖局的面子都挺不过去,真动起手来,应当有一战之力的。
终于,回程的路线没有选择从荆州直接向西经夷陵、郧阳,至商洛县过终南山后出秦岭。而是选择了郡县以及平地更加多的樊城、宛城,然后再转而向西至商洛县。
如此浩浩荡荡的五六百人队伍,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然而众人也十分安逸,此行一路坦途官道颇多,从南郡至宛城一共六百余里的路程,只用了六天的时间便成功抵达。
而一路上,除了看到人们的指指点点以外,不曾遇到任何危险,久经战阵的卞志伟更是未曾嗅到一丝一毫的不同寻常。
“就说了,是你家少爷口误了。”
这一行人太扎眼,而且城中也寻不到合适的地方停留,因此都是在城外简单将平板车一围,搭个棚顶,算是扎了个简单的营寨过夜。
此时的齐嵩望着天边已经快沉入地底的夕阳,又看了看一旁正在忙东忙西负责安顿驻扎的镖师跟趟子手们,心情愉悦且放松。于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卞家兄弟说着话,也和同行的族人聊着天。
“……叔,那赵微是谁?当真一笔吃得下如此多的粮食?”
齐嵩看了看出来历练的几位族侄,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笑着点了点头:“其实我也不能确定,但是,若是他,我相信他能吃得下。”
那几位族侄不由得相互间对视一眼,沉默了片刻后,一人开口。
“前些日子小侄算过了,一万石,一人一天就算吃一斤米粮,这一万石都足够四万人吃一个月了,他……真能吃得下?他能拿得出交割的银钱吗?”
一旁有人插话:“说的什么话,族长既然信了,必然是没问题的,那可是赵骁的印章,毕竟是这十余年来唯一一个加爵之人,掌着千人的封地,怎么会拿不出这点银钱来。”
一边说着话,这人就开始掰起手指来:“十文钱一斗,这一万石粮食也不过一千贯……”
这时候齐嵩也不说话了,听着几个晚辈在一旁闲聊。
京城的事态他也知道一些,尤其当时赵微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求他一定要在一个月内赶到。必然是那个时候粮食已经不能用寻常的财帛来衡量了。
现在距离一个月,还有十天的时间,而此行距离长安……还有八百里,应该是来得及的。
“咦?志青,可见过那种事物?”
卞志青闻言,顺着自家大哥目光所向望了过去。
是一个老人,手上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塞进嘴里,只见那个东西的头尖处火光猛然一亮,仿佛被那老人猛吸了一口一般,接着就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浓浓的烟雾来。
这一下也唬了卞志青一跳,吞云吐雾,龙王所为,莫非眼前的不是人?
卞家兄弟此时的反应吸引了不少正在一旁忙忙碌碌的镖局中人,这些人大都是荆州本地人士,对这种东西见怪不怪,笑着道:“这东西叫做香烟,在荆州这一片地方有些人会有这习惯,京城里面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也没见过这新奇玩意吧!”
卞家兄弟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按理说,京城以外,但凡是新鲜玩意,要不了一两个月,就能被人弄到长安里去。而自己二人久居长安,居然是头一回见。
“也就是最近纸价下来了,不少人都用得起纸了,才会有这般抽法,很早之前,都是用一根旱烟斗来抽的。”
一旁的镖师手上忙活着,嘴中也在不停的解释着,待看到卞家兄弟依旧一脸茫然,便腾出手来,比划出旱烟斗的样子来。
终究是卞志伟更加见多识广一些,面色一变,缓缓开口。
“……这是,禁物。”
“朝廷禁的是旱烟斗,而非烟叶,是以现在旱烟斗都是媳物了。”
“大哥,朝廷为何要禁这个东西?”
卞志伟摇了摇头,自打他记事儿起这东西就是个禁物。而且据说汉立国以来这东西就是禁物,似乎是有人利用它做了极为犯忌讳的事情,是以才会被禁,可……这东西,能干什么?
一些市井传说终归是人们闲极无聊时的口中谈资罢了。
“那东西,吸进肚子里很舒服吗?”
看着卞志青的问话,卞志伟摊了摊手,自己又没试过,谁知道呢。一旁的镖师则冲不远处喊了一嗓子:“付镖头!”
远远的,一个年近五旬的老镖师走了过来,了解清楚喊他的原因后,他才开口笑道:“这东西,吸上一口,赛过活神仙,想不想试试?”
卞志伟摇了摇头,不过也没阻止跃跃欲试的卞志青。
那付镖头从腰间小兜袋中取出几缕烟丝,然后拿出一张薄薄的小方纸,轻轻一裹后,吹亮了火绒线就点了起来。嘴里连嘬两口确保彻底点燃后,递到了卞志青的手边。
“尝尝?”
卞志青也学着他的样子,猛吸一口气之后,只觉得嗓子眼火辣辣的仿佛被煤灰呛到一般,疯狂的咳嗽起来。
付镖头看着卞志青连连摆手咳嗽的样子哈哈大笑,接过他递还回来的香烟,自己嘬了起来。
“好东西不会享受也不行啊!”
“……这东西,吸一口呛死人,哪里舒服了。”
付镖头不理会卞志青的话语,自顾自享受的将手中烟吸完。
卞志伟在一旁问道:“敢问付镖头是如何判断这东西有毒没毒的,这东西是随便寻个叶子晒干了就能吸吗?”
付镖头摇了摇头:“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说着话,这付镖头就席地坐了下来。
“在这宛城的西北侧,有座老君山,是这八百里秦川伏牛山的主峰。在这老君山上道观林立香火不断,不少善男信女都会去那老君山上求根签来看看流年测测吉凶……”
付镖头在这里娓娓道来,吸引了不少已经做完事情闲了下来的镖师趟子手,因此一同围了过来,团坐在地上,将他一人围在中间。
随着太阳逐渐沉入地底,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众人各自生了些小小的篝火,火光妖娆的起舞,底下的木柴也噼啪作响。
“……然而奇怪的是,在这老君山的山脚之下,却有一间极为古怪的庄子,冷冷清清,甚是阴森,据说这庄子汉太祖开国时便有了,专门侍奉鬼神,生人误入此生难出……”
付镖头的声音本就显得苍老,此时众人在阴暗的天色下,听着他低沉又带了一丝丝沙哑的声音,都有些毛骨悚然。
“……这间庄子,里面种满了极美的花朵,花大艳丽,多姿多彩,尤其是那股香气,浓郁扑鼻,但凡经过的路人,总会不经意的就被那香气吸引过去,接着就再也出不来了。”
“但是……这庄子里,居然住着一个鳏寡老人,能够进出自如,有人好奇,拦着他想问问这庄子里都有什么,接着就发现,这老人不仅聋而且哑,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那人用动作示意自己要进去,那老人也不做阻拦,接触次数多了之后,方才发现,这老人实际是有家的,这间庄子就好像他是一个看守一般……”
说到这里,有些人就将自己代入了进去,完全忘了付镖头本来是在说烟丝的事情,纷纷好奇起这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历。若是看着庄子,为何又不住在庄子里。
卞志伟听了半天没听到重点,不由得开口问道:“这些跟烟叶有何关系?”
付镖头缓缓一笑:“也就是这些好奇的人在接触这名老人时,发现他喜欢用一根旱烟斗填几根烟丝,他们见这老头很享受,便从他手中讨要过来也吸上两口,这一吸……就喜欢上了。”
“而旱烟斗这东西,是朝廷禁物,寻常人家根本见不到,于是他们就想出来了替代品,那就是纸。至于烟叶,那古怪老头所用都是那八卦庄内美丽鲜花上的叶子或者花瓣。”
“然而寻常人根本不敢进那庄子,更不知道那花何名,何处可以种得了。于是经常在一旁偷瞧,终于有一次,发现这古怪老头也在庄子周围的低矮植物上采摘叶子作为烟丝,于是此人便在庄子外侧挖了几株这样的寻常烟叶,带了回去……”
“是以才有今日这等美妙的东西。”
原本低沉阴冷的语气,到这里突然变得简单跟欢快起来,围着付镖头的众人也知道被他戏耍了,纷纷笑骂起来。
这付镖头也不在意,显然是做惯了这等事情,只是在众人笑完之后,才认认真真的开口说道。
“那庄子的事情,我可是认真的,此行向西,便在我等路途上,届时切记躲得远些,莫要走了进去。”
“若是真的不小心擅闯了进去……”付镖头顿了顿,“我会阻止任何人进去救你。”
“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