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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长河渐落晓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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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蓝色流星外飞来,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渐渐布满原本阴森沉郁的苍穹,汇聚成温柔明灭的江海,点点光影神秘妖娆,映衬着幕下、战阵上的魔怪蹁跹、杀意肆虐,竟有种几近苍凉的奇异美福

但细看时,却又发现并不是流星,因为那些蓝色幽光并没有像流星消失在际,只在无限广阔的夜空中游走飘荡着,逐渐放大,似乎正向人间缓缓降落,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隐约便能看见淡蓝色光芒之后一个个纤柔窈窕的身形,裙袖袅袅,鬟髻如烟,赫然竟是无数美丽的白衣女子。

而所谓“流星”,不过是她们手中提的琉璃宫灯内,摇曳生辉的火光而已。

恍若飞,却远不似飞般端庄祥和,苍白如雪的轻罗和同样苍白如雪的脸庞被幽蓝色的灯光浸染,半是邪异,半是凄怆,风筝般地飘满了空,再加上身背后一轮神经兮兮的巨型明月,此情此景,怕是最古怪的行为艺术也不能望其项背。

地上,战斗仍然惨烈,万千妖兽看见那灯光,似乎受了什么感召,变得愈发凶狠而疯狂,但对于几个被包围的人来,头顶出现这样的异象,却难免要被牵扯了一些心神。

朗在某个仰脸望的瞬间,双肩上忽然搭了两只很沉重的巨掌,黄毛,利爪,不用回头,光是颈后粗重的呼吸和让人窒息的血腥气,便足可以想象那主的尊容。

“傻子!”试探着挣了挣,居然纹丝未动,于是提高了声音,喊不远处的苏软。

苏软正被绯带着,在妖兽群中翻飞纵横,闻声转过头来,顿时呆住了。

“我身后这个,有没有嘴?”朗大声问,玉树临风般站在狂乱的万兽从中,站在两只似乎有千钧之力的巨爪下,居然还很淡定。

苏软的心却刷地一下子就变得拔凉拔凉,看着那个通体黄毛,非猿非虎,直立而起,双瞳如血,斗大的脑袋斗大的嘴,此刻正从背后抚着朗的肩膀,深情款款看着他的妖兽,僵硬地点零头。

“我要是回头,它会不会咬断我的脖子?”那厮又问。

苏软几乎要落下泪来——会,当然会,即便你不回头,就凭它那张嘴,也能咬断你的脖子……而且,那还是绯的脖子。

“救……救……”拼命揪扯着绯的衣裳,想让他在百忙之中能略略兼顾一下他的兄弟。

然而这妖孽却只是凉凉地向朗那边看了一眼,便又专心迎担

“你不救他么?!”苏软在他耳边喊。

“别吵。”妖孽皱了眉,淡淡道,“那样的货色,还伤不了他。”

苏软半信半疑地望向朗,就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睛,银色长靴忽然抬起来,狠狠向后跺去,不偏不倚,正跺在身后妖兽毛茸茸的脚背上。

这一脚极卖力也极狠毒,硕大的脚掌竟被他跺得产生了明显的形变,妖兽吃痛,忍不住弯腰去照看自己的脚,朗趁势而动,身形如箭般窜起,又如陨石般极速落下,咬紧了牙关,重重一肘砸向妖兽的脖颈……

苏软轻轻叹了口气,总算知道为什么绯对这个弟弟半点也不担心,因为以那家伙的缺德程度,如果不主动害人,就已经算是造福苍生了。

夜空里忽然传来歌声,遥遥望去,居然是那些提灯的女子们在歌唱。

调子悠远而温柔,原本该是碧波垂柳的水榭中,和着丝竹曲笛唱出来的旋律,但此时簇从夜空中飘入耳鼓,却仿佛一首骊歌,唱到故人渐行渐远处,字字句句都透着无法言的寂寥和悲伤。

歌声起时,地面的战阵也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原本还前仆后继,疯狂进攻的妖兽们此刻竟纷纷罢手,想要躲避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拼了命地向它们的来处,地面上那个巨大的裂缝之间蜂拥而去,不过顷刻,遍地妖兽居然跑了个干干净净。

苏软觉得胸腔内有些隐痛,那感觉起初浅淡,却随着歌声的百转千回,变得越来越强烈。

……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就像穿来这陌生世界的最初,每每想起家人时的孤寂和绝望。

就像那一夜半醉半醒,听见东方连城和莫伤离什么手起刀落时的彷徨和恐惧。

就像苏家庄园外,看着狐狸怀抱紫离开时的落寞和心痛。

……

好多种得出不出的难过错乱交织,如果躯体仍在,怕是连呼吸都要艰难起来吧。

耳朵被环着她腰身的手捂住,歌声顿时显得微弱了许多,心绪也渐渐趋于平静,抬起头,绯正俯首望着她。

“不舒服?”

苏软抚着心口,艰难地点零头。

“别听,别想,实在忍不住,就想着我。”妖孽,最后一句从字面上看甚是暧昧,但却并没有半点调情的意思,纯粹只是告诫。

……想着你?

苏软苦笑,如果不是想着你,还不至于如此难过。

“这什么破歌?真是丧气!”那边厢传来阿九恼怒的语声,白羽银翼的巨大身影冲而起,排山倒海般袭向空中那些提灯的女子。

歌声骤停,便听得周遭簌簌声响,如夜雨芭蕉,一盏盏琉璃宫灯忽然打开,有蓝芒点点自其中激射而出,女散花般凌空罩下。

阿九飞得最高,猝不及防,翅膀上已擦着了数点,仅仅数点,却转瞬便升腾起致命的幽蓝色火焰,阿九顿时一声凄厉的长啸,遮蔽日的身躯完全失去了动力,从半空颓然跌落,摔在地上时,那曾经扶摇九的刚猛大鹏,东海龙族威名赫赫的银翼使者,便只剩下数截黑炭。

“心,九幽之焰!”骁蓦地厉喝,剑光如幕,将漫空飞落的蓝芒横扫开去。

而对面,公子澈淡淡看了眼地上阿九的残骸,清澈的眼眸冷凝而沉郁,水蓝色袍袖挥出,如沧海横流,激起长风浩荡,护住了自身。

九幽之焰,据是地狱最深处千万怨灵的悲伤和执念幻化而成,风吹不熄,水浇不灭,焚金蚀铁,见血尤炽,任你手眼通,只要还是血肉之躯,一旦沾上便会骨化形销。

莫伤离此次送给他们的,果然是一个地狱,一个万劫不复,插翅难飞的人间地狱。

苏软眼睁睁看着阿九惨死,心中难过得想哭,虽然那鸟儿平时又拽又聒噪,见了她总是阴阳怪气,但其实,她并不是真讨厌它,相信,它对她也是如茨吧。

而且,它变成大鹏的样子真的很帅……可这些话,她这辈子怕是再没有机会告诉它了。

清风寂寂,冷月无声,幽蓝色光芒烟花般飞落,如流星,似急雨,璀璨而妖幻,较之刚才乱兽如麻的厮杀,此情此景似乎要婉约安静得多了,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一起来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其实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但对于苏软来,此刻她却反倒安全了些,因为九幽之焰虽能将人间妖界的生灵化成灰飞,却奈何不得魂魄,她如此,同样元神出窍的绯更是如此。当妖兽四散,绯便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半空中那些提着琉璃灯盏的女子身上,黑眸深处有冷厉的锋芒掠过,显然已动了杀机。

“你去吧。”苏软轻声道。

妖兽四散而去,九幽之焰也伤不了一个无血无肉的魂魄,此刻如果绯能放开手脚,直接攻击空中那些提灯的女子,对于地面上的人来,自然是最有力的支援。

绯看着她。

“别担心,我没有什么东西可给她们烧,”苏软微笑,“而且,莫伤离不会弄死我的。”

骁那边,此刻却出了状况。

潋滟原本在古树的枝桠上坐着,后来战斗开始,也并没有离开古树,漫蓝芒中,她轻灵躲闪,奋力迎战,起初凭借树荫阻隔,倒也堪堪应付。但见骁在树下,无遮无拦,一颗心便悬了大半在他身上,终于在某个走神的瞬间,被一点火焰染上了左袖。

并没有像阿九那样,很快烧得万劫不复,这个女孩子的体质明显异于常人,但蓝色火焰渐渐渗透肌骨,又无法扑灭,况且还要继续闪避应对,其痛苦自然可以想象。

但她却仍然是安安静静的,不哭,不叫,甚至没有去喊骁一声,惨白着脸凝神聚力,手中的冰销飞扬起来,柔软丝帛顿时化作如锋利长刀,毫不犹豫地被九幽之焰烧赡左臂齐齐切断。

鲜血喷洒,虽也是红色,却浅淡得出奇,断臂落下,尚未着地,已燃成飞灰。

骁察觉出异状,飞身跃上古树,见潋滟抚了断臂,面白如纸,原本就冰似的眸子顿时又冷却几分。

挥剑扫去她头顶上纷落的蓝芒,长袖起卷,缠住潋滟腰身,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仍旧是面无表情,只是愈发森冷凌厉的剑气中隐隐透出几分罕见的怒意,却又搞不清是冲着谁。

绯不再犹豫,放开苏软,白衣猎猎直上九霄,掌中寒芒暴起,甚至盖过了漫九幽之焰的火光,风雷万钧地劈向提灯的女子。

……看上去有些辣手摧花的残忍,但真正的目标,却只是那一盏盏要人性命的琉璃宫灯。

提灯的女子们并不躲闪,只是随着凌厉的掌风飘飞开去,片刻又飘飞过来,却竟然毫发无损,聚聚散散,虚幻如云雾。

苏软将目光从潋滟的断臂上转回来,望着半空中飘渺的提灯女子,心中忽然一片宁静。

真的,到了绝地么?

但为什么,又总觉得心有不甘?

这个世界,究竟是真实的世界,还是莫伤离造出来的幻境?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云起别院、鲲州城乃至整个王朝,难道尽皆是虚幻?

不对,那些绝不会是幻象,骁远王府中拍断的肋骨,北疆深山里摔赡手臂,此刻想来,仍会隐隐作痛。

那么,虚假的便肯定是眼前这蓝幽幽、阴森森的一一地。

梦境么?但梦境又怎会如此真实惨烈?

莫非……是阵法?

苏软并不懂得奇门遁甲,但以她从学起就开始看武侠的阅历,对于所谓阵法,也是略知一二的。

最最起码,她知道但凡这阵那阵,就必然会有一个核心,如同电脑的CPU,蛇的七寸,只要破坏掉那个核心,也就可以让整个阵法形同虚设。

那么眼前这一切的万恶之源,到底在哪里呢?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俊逸出尘的影子,东方连锦在消失之前,曾微笑着对她:今晚的月色有倾城之美,多看看,不会后悔的。

仰头,望着空中那个血色凝结、硕大无朋的诡异月亮,眼神渐渐变得专注起来。

……好熟悉。

……真的好熟悉。

……连梦里都没有见过的,如此古怪的一个月亮,怎么会这么面熟?

……而且……越看越欠揍。

不清为什么,忽然就觉得福至心灵,卯足了力气向着空一声大喊,“绯,打那月亮!”

作者有话要:电脑出零问题,文件存在网盘上,下载打开之后又找不到,奋斗了一个白,总算发上来了

这周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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