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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隐点点头:“我猜也是。我刚才就琢磨着, 你们俩还是提前熟悉一下彼此的身体为好。”
何修懿:“……?”
李朝隐挥挥手:“一起洗个桑拿——我让司机带你们去个高档的会所,离这儿挺近的。都是男人,没什么的, 我和会所打过招呼, 他们会专门腾间桑拿房出来。”李朝隐是认为, 同性间不怕看,他年轻时, 大家都是一起洗澡,厕所也没单间。
何修懿裸戏都拍了,自然不在乎洗桑拿,道:“行。”
就这么着,两个人被载着到了附近一间高档会所。会所位于一间大厦顶层, 装修十分中式但却富丽堂皇, 大厅中还立着一扇金箔屏风。
会所果然单独为他二人开了间桑拿房。
何修懿腰间裹着条浴巾走进了桑拿房, 发现里边十分干净, led灯带布置得很美,昏暗的光线在氤氲的水气中微微跳动, 水珠仿佛都漫射着温柔的光线。桑拿房里,三面都是木质椅子, 湿漉漉的。浴室里的热度让何修懿皮肤发红, 似乎还有一点点针尖微刺似的痒。
一开始,何修懿没有动, 左然也没有动。
一分钟后, 何修懿觉得继续下去这样不太行——李朝隐导演的意思显然是让他们脱光,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彼此熟悉一下”,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的“桑拿”也有“脱个精光”的“潜规则”存在。这样腰间围着条浴巾起不到什么作用。
何修懿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的妖艳贱货人设。他很清楚,在剧组人眼里,“裸替”这活,依然是下贱的。虽然他们口中称是为了艺术,但心中其实并非真那样觉得。他们依然认为,用“脱”来赚钱的,简直粗俗到了不堪入目,而他作为最佳男配,却心甘情愿地当了一名裸替,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尊严,更是堕落。
想到这里,何修懿云淡风轻地扯下了腰间的浴巾,铺在中间的长凳上,而后毫不在意似的坐了上去,将他左脚的脚腕搭在了右腿的膝盖上,大大喇喇。
左然:“……”
何修懿又给了对方一个妖艳贱货式的微笑:“来啊。”
左然沉默地解开了浴巾,不过却没坐下,而是走到了炭火炉子的旁边,低头看着火星。
何修懿看着对方的侧影,被他身材的完美震惊了——左然肩膀很宽,背部肩胛骨极漂亮,中间腰线也深,两侧有着很美好的弧线。双腿很长,而且显示出了种勃发的力量,让何修懿凭空想起某种猛兽。胸肌很鼓,腹上几块腹肌显得极为诱惑,人鱼线深,再往下是尺寸挺可怕的东西。欣赏了一会儿,何修懿想吹声口哨,不过觉得还是算了——他不想在妖艳贱货这人设上走得太远。
何修懿发现,左然好像一直没有看他,眼神偶尔飘过来,也是十分地冷淡,眸子里面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对这世界都没什么兴趣。他想:这影帝“高冷”的传闻,很对。
何修懿胡思乱想,浑然不知时间已经过了许久,直到他眼前一黑,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好像只要张口,热气便会化作火焰进入他的胸腔、点燃他的身体,令他体内五脏六腑遭受一场酷刑。
糟了……他贫血。在洗桑拿时,血管扩张之后血液更加稀薄,竟然是要晕。
何修懿挣扎着站了起来,还说“左然,我得出去”,没想脑袋一麻,竟然是直直地栽倒在地!地上很滑,他想用手去撑,可是却撑不住,还是摔了。在最后还有意识的时候,何修懿依稀听见有人喊“修懿”,语气里边带着紧张,分不出来是谁。
再醒过来,何修懿发现自己躺在高档会所标准间的大床上,全身赤-裸,身上只盖了一条不算厚也不算薄的舒服的棉被。
左然穿戴整齐,面孔十分俊朗,正坐在茶几旁优雅地看报纸。
何修懿动了动胳膊,挣扎着坐起了身子:“左然……”
“醒了?”左然放下报纸,好整以暇地道,“你晕了。”
“我知道。”
“会所的医生过来看过了,说你没事,在通风的房间待几分钟就会醒了。”
“谢谢帮忙。”何修懿看了看四周,再次开口问左然,“我衣服呢?”
左然走到沙发边上,将一堆衣服丢给他。
“谢了。”何修懿坐起来,让被子一直盖到腰,伸长胳膊拖过了床上的衣服,从裤子里边扒出了内裤,便塞进了被子里边,往他两条长腿上套。
套着套着,何修懿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定定神,发现还真不是他的错觉。借着掀开被的一点光亮,何修懿看见了……他大腿根上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痕迹。放下被子,他抬头问左然:“我腿怎么红了一块?”
“不知道。”左然好像一点都不关心,“摔的吧。”
“……”摔能摔在这里?不过,也没什么别的解释,何修懿说:“可能是吧。”
“既然你没事了。”左然站起了身,“明天片场见了,我回去休息了。”
“好。”
……
第二天的上午,左然和何修懿正式开拍第一场激情戏。
影片《家族》时间跨度长达七十几年。这一场戏的背景是,抗战爆发之前,村子还算宁静,小鲜肉柳扬庭所饰演的角色“宋至”到了适婚年龄,然而家中遭遇变故,祖父父亲相继去世,为了不给家中增添负担,母亲要求他不娶妻,与哥哥一道努力赚钱供养母亲、嫂子,还有哥嫂的三个孩子。宋至在家十分压抑,可又不能不顾家中贫困,于是每天都去茶馆听路人讲城里的事,心里渐渐生了向往。后来,宋至得到一个机会,跟随人到城里做生意,倒卖村中特产,并且结识了左然饰演的“沈炎”。因为家中无力迎接新丁,母亲总是试图压抑宋至对女性的喜欢,宋至渐渐发觉,他与沈炎的关系变得暧昧了起来。
在这一场激情戏中,何修懿无需全-裸出镜。他们两人都要穿着国外人的浴袍,但左然会衣着整齐,何修懿则需要肩膀、后背半露。左然将站在何修懿身后紧贴着他,同时亲吻他的脖子,摄影机会从二人身后拍摄。
造型师将何修懿衣服扒得极有美感——他的肩膀和后背在强光下仿佛闪着一层温润的色泽。
李朝隐看着监视器:“alexa开机。”用alexa,人物会像画像一般,色泽温暖而且自然。
左然贴着何修懿的耳朵说:“要冒犯了。”
何修懿摇摇头:“……没事。”
几秒种后,李朝隐又说道:“好,一二三,开始。”
何修懿感觉左然贴上他的背,而后,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子上——影帝在轻轻吻他脖子了,他能感受得到对方柔软的唇。
何修懿在心里做好了ng的准备。他估摸着,要ng很多次。身后左大影帝应该觉得这种事情蛮恶心的——这是第一场激情戏,应该很难突破心里障碍。正常直男很难在面对男人的身体时装出一副沉迷的样子,何况那个人是那个很有禁欲感的左然。
等等……何修懿突然觉得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令人尴尬的东西隔着浴袍碰到了他!
他感受到了……
何修懿全身僵了下。
身后,左然左手一路向上,并且隔着浴袍来到了他的胸口处。右边的摄影机也在默默地工作着,近距离拍摄两个人上半身的镜头。
何修懿见左然依然还在演戏,内心叹了口气,心想这影帝真入戏,那么他只好也配合着继续了。何修懿对他自己说:要专业,要专业,此时此刻你是“宋至”。
“宋至……”左然的声音竟然都哑了,他道,“宋至,我这心里一直有你……”同时,他的舌头也贴近了何修懿的耳朵。
“……嗯。”也许因为把自己想象成了也在爱着“沈炎”的“宋至”,何修懿竟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嗯”。
听见这声,左然更“情动”了。
何修懿的双眼迷离。他可以体会得到戏中“宋至”的情感。对于宋至来说,因为家庭贫困,他为了母亲、哥嫂、侄子一直在牺牲,心头沉甸甸的,倍感独木不支。而沈炎呢,是他苦闷的生活中那唯一的一点温暖,就像一道阳光,直射进了地面皱襞的最深处,是他满目狼藉当中唯一想珍惜的存在。
何修懿抬起头。片场太阳灯的光辉将他的眼瞳点上一缕光,他的双眼虽然没有焦点,却仿佛正带着期盼用力窥视未来。
“宋至……”左然继续讲着台词,声音沙哑得仿佛木匠打磨木头一般,“你能明白我心意吗?”话语之间,缕缕深情飘入何修懿的耳中,宛如海浪一层一层冲击沙堡,温柔地冲散掉了沙堡的城墙。他让何修懿可以感觉到,此刻,“宋至”并未被家人期待,单单只是在被深爱着。
何修懿不自觉地向后靠上去,小心地试图依赖他身后的人。
左然舌尖钻进了何修懿耳朵,左手也伸进了何修懿浴袍。
“啊……”何修懿知道,“宋至”心中沙堡进一步坍塌了,他模糊地叫道,“沈炎……沈炎,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宋至”内心的怯懦,在做着最后的抗争。
六年没有演戏,此刻,何修懿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的确确喜欢这行。在片场的灯光之下,他甚至有一点想哭。他尽心尽力地阐释悲欢离合,化身一个个不同的角色,带着观众在时空中穿行,做一场又一场五光十色的梦。
他回来了。虽然,他只是个替身,演绎的只是正牌演员不愿演绎的剧情,但是……他在演戏。
何修懿息影前的最后一部戏是战争的题材,于是过去整整六年,何修懿时常在睡梦当中回到那个带给他最佳男配荣誉的片场,眼前总看到战壕的尘土,鼻尖总嗅到枪-弹的硝烟,耳朵总听到引擎的轰鸣,肌肤总触到逼人的热浪。那些记忆历历如画地供他在夜晚追寻它的踪迹,然后在梦醒后的白天提醒做梦的人他那疯魔了一般的对于过去的眷念。
可那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自己已经重新站在这了。
就在何修懿依然恋恋不舍之时,李朝隐导演大喊了一声:“好,行了!”
“……”何修懿动了动屁-股,不大适应地往前站,远离对方。
左然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怎么?”
何修懿:“……”
左然又道:“不都为了戏么?”
“是,”何修懿道,“抱歉了,我只拍过两部电影,没有激情戏的经验。”
左然没有答话。
回想起来,何修懿觉得左然演得是真好——真不愧是影帝,装得那么深情,从台词,到动作,再到……身体反应。
何修懿拢好了浴袍,根据裸替“行业规则”,对着导演鞠了个躬,对其他人也是如此。不过,除了李导笑了笑外,剩下的人……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收拾东西、商量事情,连正眼看他都没有。
也是……何修懿想:他只不过是个裸替罢了——有谁会关注这样的角色呢。
似乎是看出何修懿有些难过,一旁的摄影师凯文安慰了他句:“那个,你……你挺不错的,我觉得你挺不错的。”凯文是一个美国人,之前混迹于好莱坞,水平很高,后来跟着一个叫作迈克的人来到中国,据说听力非常不错,但是口语有点捉急。每次讲中文时都有一些费劲,要在脑中的词汇库当中“检索”,只有专业内容还行。
何修懿笑着问:“是吗?”
“嗯,”凯文绞尽脑汁,寻找他会的词,“经过这两天的接触,我发现你……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何修懿说,“谢谢安慰,我好多了。”
他有点晕。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这他妈不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吗?
他本以为, 随着杀青, 他与左然之间……短期内便再也不会产生什么密切的联系了。他们二人, 好像站在没有桥梁的断崖的两岸, 看似相距不远, 可实际上自己根本无法走到对方身边与其并肩而立。
在微信中, 左然讲的基本都是剧组拍戏的事, 只是会在聊天最后对着何修懿道一声晚安, 好像只是在让另外一个主演了解拍摄进度。左然其他所有消息都用文字,只有“晚安,好梦”, 每次都是语音。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何修懿明知那些几秒钟的语音全都是“晚安、好梦”, 千篇一律毫无变化,却还是会每天晚上点开来听, 有时甚至不止一遍。
左然声音非常磁性, 似乎具有某种力量。
至于剧组的其他人, 何修懿联系得不多。
……
《家族》正式杀青是在年末。正式杀青之后又过了二十天, 剧组才在会所举办了杀青宴, 何修懿也终于再次见到剧组众人。
在杀青宴上, 李朝隐一反往日的严厉,用力地夸奖了剧组里的每一位演员。
在轮到何修懿时, 他说:“修懿, 我相信你感受到了六年空白的影响,然而,你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演员,也更加懂得什么是‘生活’,是时候重拾自信了。”
“谢谢李导。”
“小溪,”夸过了何修懿,李朝隐又开口,“影后每年都有,解小溪却只有一个,不要太在意虚名了。”
作为“无冕之后”,解小溪很高傲,说:“本就没在意。”
“于诗,”接着,李朝隐将视线转向游于诗:“你的表演……非常正统,非常纯粹,不带任何商业色彩、偶像包袱,我很喜欢。”
李朝隐显然最为游于诗可惜:“窦富瑙导演正在进行大规模选角。那部片子……我个人认为男一号的角色蛮适合你的,正在向窦富瑙推荐你去试镜。”窦富瑙,也是一个有名导演。
游于诗愣了愣,显然没有料到自己可以得到男一号的机会,半晌之后才道:“谢谢李导。”
何修懿也挺替游于诗高兴的。在游于诗的经纪人讲述了游于诗那些真实经历之后,何修懿渐渐地发现,游于诗是真的努力。有次,李朝隐要拍摄游于诗干农活。当时室外温度35度,李朝隐在导演棚子里边坐着,一只手还端了一个小电风扇,都直喊要虚脱了要虚脱了,游于诗挥舞锄头几个小时,却半点怨言都没有,不要求休息,也不撩袖子撩裤子,严格地遵从造型师指示。衣裳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他却从未乱动一下,就那么难受着,整个人如同机器般,单单只执行 “耕种”的命令。游于诗他近乎古板地努力着。即便是最为苛刻的人,也很难找出任何瑕疵。
……
一顿饭整整吃了四个半小时。很奇怪地,当时一众演员每天都盼收工,此时回忆起来,脑中却只有关于片场的快乐的记忆了。
在散伙前,何修懿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点开了,十分诧异地发现它来自身边的左然。
短信上边写着:【等下先别离开,一楼大厅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
有什么不能现在给?
何修懿盯着身边的左然,左然却只是淡定地吃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何修懿无奈了,只得回了一条:【好。】左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便又扣着放回左手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