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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番外四教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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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那天萧珏和姜杨前后脚回来了, 姜桃就发现他们两个之间气氛有些不对劲。

姜杨和萧珏虽然是后来才认识的, 但姜杨入朝为官后两人就走的近了,相处也十分融洽。

前些日子萧珏听说姜杨要动用这两年攒下的身家置办宅子,还说他一个清贫翰林攒些银子傍身不容易, 干脆他赏他一座就完事儿了。

虽然姜杨没收, 但到底那也是萧珏对他的一份心意。

就这样前两天还好好的,今天两人碰上了,却是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给对方。

窈窈坐在他们中间, 平时这两人都会你一言、我一语地逗她说话的,今天却都只自顾自说自己的, 就是不接对方的话茬。

同时和两个人聊两个话题, 这可给小丫头忙坏了的。

最后她实在应付不过来了, 只能苦着脸看向她娘求救。

没多会儿沈时恩也回来了,姜桃就找了个机会把姜杨喊到一边去, 两人询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事情也不复杂, 就是前头两人办成了几件事儿, 萧珏意气风发,准备再接再厉, 想着手土地改革。

本朝开国至今,兼并土地的情况日益严重。

王公贵族, 勋贵权宦等利用特权,以投献、夺买等手段,大量占夺土地,又巧立名目拒不缴税, 大大影响了朝廷的财政收入不说,还让靠种田谋生的普通百姓苦不堪言。

萧珏的本意是好的,还田于民,对民众对朝廷都是好事。

而素来支持他改革的姜杨这次却转了口风,再三劝他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且再等等,从长计议。

两人争论不止,姜杨嘴毒的一面也展现出来了,凉凉的几句话就像兜头一瓢冷水似的,浇熄了萧珏的一腔热情。

萧珏和沈时恩说起这事的时候,又气愤又委屈,像小孩告状似的道:“我虽然生于皇室,但也知道百姓之苦。姜杨自己还是农家子呢,农家人的辛苦他能不知道?还地于民难道不是大好事?我也没说一朝一夕就促成这件事,只是现在着手去做,一点点施行,总有成功的那么一天。他却非说不能急不能急……他莫不是现在当了官,就忘了自己的根了!”

姜杨也是气的狠了,同姜桃道:“我能忘了自己的根?多的不敢说,就新晋为官的这一批人里,再也没比我更想为农家百姓做事的了。可这改革牵涉的人实在太多,上到王公贵族,下到乡绅富贾,中间还有不知道多少高门世家。这样多的人一旦联合,别说土地改革难以推进,更有可能生出别的动『乱』来。”

两人出发立意都是好的,坏就坏在同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争论的时候不自觉地都说了狠话。萧珏说他忘了自己的根,姜杨反口就道你要是一味想听顺着你的话,那不若去唤卫琅来。反正卫琅是不会得罪人的,话肯定会顺着你说。

沈时恩和姜桃且不论他们到底谁的看法更正确,只想着先把两人闹得别扭给解决了。

姜桃隔天就把姜老太爷和老太太请了过府,想着说到土地农耕的事,问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二老最合适不过,也算是听一下真正底层劳动人民的心声。

怕二老有所忌惮或者偏帮,萧珏和姜杨都在屏风后头没有现身,只姜桃抱着窈窈和他们闲话家常。

二老前一天还挺高兴的,可不过一夜工夫,姜桃就发现他们的态度变了。

姜老太爷本就是话不多的大家长式人物,此番更是挂着个脸一声都不吭。

老太太前一天同窈窈分别的时候还和很舍不得这小丫头的,今儿个窈窈甜甜地唤她外曾祖母,她却只是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姜桃心里虽然奇怪,但因为这次有正经事要问,就先按下了心中的疑虑,闲话似的问起了家里的田地。

姜老太爷虽然看着态度冷淡,倒也是认真地和他说了家里的情况。

姜家分家那会儿一共是三十来亩田地,听着数量多,但其中良田很少,大多都是自己开垦的荒田。后来大房疯魔了,把分给他们家的田地全卖了。老太爷对里头的几亩良田心疼坏了,后头想用银子买都买不回来。

也得亏后来姜杨长进出息了,他们不用再在地里刨食儿了,上京前把自己名下和三房名下的荒田也都卖了。

姜桃便问道:“爷『奶』是进京来享福的,家里的田地为何不全部变卖了?”

老太太就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些个良田哪里是普通百姓能随便买到的?也就是当年你爹中了秀才,算是有了些名望,那么些年才另外添了一些。都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你也说我和你爷爷是来跟着阿杨享福的,往后也不缺银钱嚼用,那么难得地东西自然是存着,以后有个万一,那也是子孙后代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且剩下的良田挂靠在阿杨名下,也免了赋税,留着终归不是坏事。”

后头老太太就给姜桃讲起当年为了购置那几亩良田,家里人如何辛苦奔走。

姜桃认真地听完,又发问道:“那如果有人想着把田地还给百姓呢?到时候只要有银钱,就能简单买到田地,岂不是家家户户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自然是好事!”老太太正要说更多,随后姜老太爷就接话道:“是好事,但也有些异想天开。”

“可是老话不是说事在人为吗?”

老太爷抿了口桌上的茶,慢悠悠道:“过去你爹娘把你娇养着,外头的事你都不知道……”

接着他便说起来乡间因为田地闹出过的纠纷。

有人急用钱便宜了几成卖田地,让旁人知道了,生怕自家的田地掉价,就买了成斤的耗子『药』全洒到那家人的田里。还有乡绅富户想吞并旁人的田地,就使计策去害这家人,把这家人害的家破人亡了,自然就肯把田地双手奉上了。

最后老太爷道:“乡野之间为了几亩田地都能斗到这种地步。你说那些大地主大富户,家里坐拥良田百顷的,要是被狠起来,怕不是我等小民能预估的局面。”

“可能想做此改革的,那也肯定不是普通人嘛。”

姜老太爷笑了笑,说:“若是高祖在世,且可一试。”

高祖皇帝对沈家和苏家办的都不叫人事儿,可他作为皇帝,确实是以雷霆手段办过不少实事,可以说本朝开国后百废待兴的局面是被他一人之力扭转的。而且他人也狠厉,对着父母兄弟都不念亲情,若是他来推行这种改革,敢带头持反对意见的,有一个算一个,有一家算一家,他杀起来绝不手软。

换成萧珏,他确实没有那个魄力,也不愿踏着尸骨和鲜血来完成自己的目的。在他看来,他改革的初衷是想给普通百姓更好的生活,可其他阶层的人同样是他的子民,他想要的还是双赢。

姜桃和二老聊了一下午,后来就顺势留他们用夕食。

照理说二老前一天刚来,歇过了一晚上,姜桃给他们接风洗尘是最好的。而且前一天他们还没见到小姜霖,马上小姜霖从卫家下了学回来,也正好见一见。

可他们却说不用,推说精力不济,直接就走了。

等他们走后,萧珏和姜杨也从屏风后头出了来。

萧珏并不想在沈家还假装什么,挫败都写在了脸上,叹息道:“我确实不如皇祖父。”

姜桃立刻道:“这没有什么好比的。”

高祖是厉害,但是他连人『性』都没了,在位期间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于大局,他是个好皇帝。可对于那些给他铺路、被他牺牲掉的那一部分人来说,又是何其残忍?

客观来说,萧珏已经很好了。他的勤勉自不必说,难能可贵的是他既继承了先帝温和守成的做派,也不乏追求改革创新的手段和魄力。

他只是因为想做的事太多,又有些急躁了,一时『迷』茫了方向而已。

“政事方面我不懂。只我想着这天底下寻不出两片一样的树叶,自然也寻不出两个一样的人,没得非要和别人作比。而且人们总说‘家国天下’的,就以咱家举例。每个人的『性』格和能力都不尽相同。就像你舅舅擅长练兵,我擅长针线,阿杨擅长读书……大家朝着自己擅长的方向努力,没得非得用自己的短处和人长处作比。而且你舅舅『性』格其实是大开大合,犹如强弓,我『性』情比他软和一些,拉扯住他,两人配合着才能把日子越过越好。”

之前沈时恩因为沈家被诬陷谋反而灭门的案子耿耿于怀,若是没有姜桃,他紧绷到极致的“弓弦”怕是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断裂,伤人伤己。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高祖皇帝厉害,但锋芒毕『露』,也不是好事。守业更比创业难。”

其实姜桃想说当年高祖皇帝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沈家和苏家两家子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也得亏他在位时间不长,后来即位的先帝也是个温和派,这才把局势给稳住了。

不然照着他那样杀下去,朝中无人可用先不说,指不定也和前朝似的让人揭竿而起,讨伐□□。

到底萧珏是高祖的亲孙子,姜桃就没直说,但萧珏『性』子机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认真地朝着姜桃作了个揖,说多谢舅母今日这番安排和开解。

后来他留下来用饭,饭桌上就问起说:“今日看姜家二老对舅母和窈窈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是我多心还是他们过去对舅母就不好?”

姜老太爷和老太太对姜桃自然算不上好,在他们心里姜桃这孙女的地位不说比姜杨,怕是连姜柏那长孙都不如。但昨儿个明明还很正常的,怎么也不至于过了一夜,态度就来那么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他问出了姜桃心里的疑『惑』,转头姜杨就把他那小宅子里的下人给喊了过来。

那小宅子的下人是姜杨安排过去的,一个看门的老汉和一个洒扫的『妇』人。

来回话的是那洒扫的『妇』人,五十来岁的年纪,人看着有些木讷,其实却还算精明。

不等姜杨发问,她就禀报道:“主子就是不来问,老奴也要来报的。昨儿个太太把二老送到了宅子里,当时二老还高高兴兴的,后头入夜的时候却来了个青年,说是什么来投靠的。守门的老李头自然不放人进去,但是后来老太太出来说确实是和他们一起的人。老奴还是不放心,就在外头听了一耳朵。那青年进来了就问二老白日里的情况,老太太说了之后,他就说了好些个小姐和太太的坏话。说什么‘金银贵重,都是爷『奶』俭省出来的家当,那沈家丫头那般不在意,不就是不把爷『奶』放在眼里’?后来老太太还说‘阿杨都道窈窈打小就是被疼爱长大的,家里不缺那些,不在意也很正常。而且窈窈才一岁多点,不懂事也很正常’。那青年又接着道‘孩子不懂事,那阿桃也不懂事?分明是故意下爷『奶』的脸。爷『奶』可得小心,阿杨本就和他姐姐亲近,如今把爷『奶』安置在外面,自己却只和沈家人一道。看着是眼里容不下别人了,爷『奶』都得往后靠!’……”

那仆『妇』绘声绘『色』地一转述,姜桃他们也就明白过来。

合着是有人在中间挑拨离间!而且这人也很知道姜家二老的软肋,居然还捡着姜杨来说。

也难怪姜老太爷和老太太被他撺掇了半宿后,今天对着姜桃和窈窈就冷淡成那样了。

姜桃对他们二老本就没什么感情,因此听完也只是点头说知道了,并没怎么生气。

姜杨却是气的不轻,铁青着脸让仆『妇』下去后,拳头都攥紧了。

萧珏没和姜家人接触过,听着还觉得匪夷所思,亲孙女和重外孙女啊,让人挑拨两句都甩脸子了?何至于呢?

萧世南正好趁机给他讲讲姜桃早些年的际遇。

姜桃则拍了拍姜杨的手背,说:“没什么好气的。我大概猜到那人是谁了,你应该也猜出来了吧?”

姜杨点了点头,“姜柏!”

说着他就站起身,准备回小宅里去找姜柏理论,再把这搅家精赶出去。

姜桃却拦着他说不用,这还不止,还让人第二天去把姜柏请过来。

因为她办事素来有分寸,众人虽然心里诧异,但也没阻止她,只等着瞧她后头准备如何。

姜柏第二天一早忐忑地上了门。

他知道姜桃姐弟都不待见他,虽然说动了二老带他上京,但却没敢在人前『露』脸,只敢在天黑后『摸』到宅子去。想着等自己都住下了,姜桃他们自然也不好撵他,不然姜杨清贵翰林的声誉可就要受损了。

但他也没想到这么快姜桃就知道了,还让人上门请他。

不过情况比他预料的好,姜桃没有为难他,而是客客气气地招呼了他,又寒暄了一番,问他这几年过得如何,仿佛把过去的不悦都忘了一般。

姜柏见她这般底气也足了,“去年我已经考过了秀才。但是乡下地方你也知道,考个秀才都顶天了,想更进一步十分困难,因此我就和爷『奶』一道上京了。听说秦家的秦子玉被阿杨督导着都上进了,我资质不比他差,稍加努力自然不会输他。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等我也入了朝,和阿杨兄弟齐心,互相帮扶。这样你也多个娘家的靠山。对咱们来说都是好事儿!”

是了,姜柏知道姜桃不是那种大度到能不计较前尘往事的人,在他看来,姜桃这么一反常态的,不赶他走不说,还把他奉为上宾,肯定是有求于他!

沈家这么高门大户的,姜桃到底还是个农家女,娘家得力的也只有姜杨这么一个弟弟——小姜霖才九岁,少说还要五年才能长成。

姜柏一边说一边打量姜桃的脸『色』,见她依旧笑盈盈的,他越说越起劲,还摆起堂兄和伯父的谱儿来,说起窈窈的教养问题……

听他侃了一顿大山,姜桃就让人把他送走了。

未几,沈时恩他们从屏风后头出来了。

几人的脸『色』都是一言难尽,恼怒姜柏是一方面,更多是被他蠢到的。

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啊?!!!

还觉得姜桃要靠他?光看他们对窈窈的疼爱,就能知道姜桃在家里的地位啊!

而且他不过是个小小秀才,还看不上人秦子玉,人秦子玉好歹是个举人呢!还入朝为官,帮扶姜杨?

这个人不光是蠢,脸比铜盆……不,比磨盘还大!

萧珏昨儿个听姜家二老说了大房的事,还没对上号,今天听了他说话想起来,这不就是在县城里那个蠢驴?拉着外人说自家堂妹的坏话,还挨了他和萧世南一顿打的那个?

没想到那一顿打还没让他长记『性』,反而过了几年,他还变本加厉地抖起来了。

“你家怎么还能养出这样的人呢?”萧珏被姜柏刷新了认知——毕竟在他认知里,姜桃、姜杨甚至小姜霖都是聪明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们隔房会出这么一个绝世蠢驴!

姜杨也很尴尬,看着姜桃问:“姐姐特地让他过来,又让我们在后头听着,到底是为了……”

姜桃让人把姜柏喝过的茶盏拿出去丢了,说:“都说你聪明,你能不明白我的意思?”

半晌后,姜杨点头说知道了。

其他人还不明所以,姜桃就道:“这姜柏的资质虽然不比阿杨,连子玉都比不上,但也是聪明的好苗子,为什么越长大他就越平庸,还蠢到令人发笑的地步?还不是他爹娘纵着他,捧着他,把他捧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那点小聪明也就因为轻狂的『性』子用到了歪处,早些年什么给阿杨下『药』、在外头败坏我们的名声那些不要脸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前几年我们在县城的时候,他几次三番计不得逞也算是认清了状况,有所收敛。我猜着这几年我们都不在了,旁人听说我们身份变了,他自己又考中了个秀才,又有人去捧他。就成这样了呗!”

说着话姜桃就看向沈时恩怀里的窈窈,警醒他们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话姜桃早就想说的,但效果肯定不如让他们见到活的反面例子之后再说来得好。

果然他说完后,沈时恩他们看向窈窈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是可以护着窈窈一辈子,但是万一眼前这么天真可爱的窈窈变成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驴样……绝对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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