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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靳裴到底没有等到两孩子睡着, 便迫不及待匆匆赶去接季星遥,不知为何, 今晚他总隐隐不安。
心里雷达仿佛扫描到了即将逼近的情敌信号,这种信号还异常强烈。
强烈到他没法静下心来给两个孩子讲故事, 只能照着故事书一字不变读出来。
九点半了,季星遥和傅寒还在餐厅。
他们在等另一个人,那人在赶来的路上。
傅寒给季星遥介绍了一个朋友, 他没说是谁,搞得挺神秘。
季星遥跟傅寒聊得格外投机, 今晚一顿饭下来没一句废话,全跟月月和time的合作有关。
合作意向基本确定,就差最后的细节敲定, 他们约了等回北京再详谈,如果一切顺利就把合同签了。
傅寒:“到时我尽量提前赶回去。”他希望这次的项目能顺利谈妥, 这样就可以缩短在纽约的行程。
季星遥也有合作诚意,“不着急,我可以在北京多待几天,正好带两个孩子在那边玩玩。”
傅寒以为她收了两个学生, 便没多问。
合作聊完, 两人说起题外话。
傅寒先开的头,“季伯伯最近忙什么呢?”
季星遥没隐瞒, “进修, 上课, 打发时间。”
傅寒点点头, 侧面打听,“季伯伯近期有什么商业规划吗?不少人都挺关注他的动态。”
季星遥隐隐听出了话外音,傅寒约她见面吃饭,又要介绍朋友给她认识,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忽而浅浅一笑,不答反问,“你也是‘不少人’中的一位吗?”
傅寒笑了,“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他就没再绕弯子,“我来之前我的合伙人知道我要约你,他又临时加派给我一个任务。”
季星遥:“聘请我爸?”
“嗯。”傅寒说了说他们科技公司的现状。
他跟合伙人是大学同学,都是技术出身,对公司管理和资本市场的了解欠缺,也没时间去钻这些。
之前请过职业经理人,不过都不是很理想。
他自嘲,“我就是一个高级码农,我合伙人还稍懂一些,他妈妈自己开公司,跟他说过季伯伯。”
“之前我们请的职业经理人都挺年轻,比我们大不了太多,很多时候对一些事的看法和见解都挺合得来,不过到底是经验不丰富,也没有像季伯伯那样的深谋远虑。”
季常盛在波诡云谲的资本市场厮杀了近三十年,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他的处变不惊和未雨绸缪,就连合伙人的妈妈都欣赏不已。
虽然他不知道季氏集团破产的内幕,但这并不能抹杀季常盛曾让季氏集团成为行业佼佼者的事实。
傅寒实话实说,“我本来想着先去我姑妈家一趟,跟季伯伯本人聊聊,又怕弄巧成拙。所以想先跟你打听一下,如果季伯伯有出关的意向,我跟我合伙人到时亲自去登门拜访。”
季星遥不懂商场,更不确定父亲会选什么公司以及行业。不过她对傅寒印象不错,“那等我回去,我替你探探口风。”
傅寒感激:“谢谢。”他拿红酒跟她的咖啡杯碰了碰。
季星遥半开玩笑,“你要介绍朋友给我认识,不会就是答谢我替你跟我爸搭桥牵线吧?”
傅寒笑:“可不是。”
他这才说起他这位朋友,“我们是合作认识,认识好几年了,他是l.t艺术学院校董成员,我想,认识这样的朋友,对你总会有帮助,不管是对你的职业生涯还是你学生的。”
&nbs艺术学院,一家顶尖的私立艺术学院,王牌专业是设计、摄影还有油画,在各州一共有四所分校,曼哈顿就有一所。
画廊跟l.t艺术学院也有合作关系,当初她跟签代理合同,也是看中了l.t这个背书。
&nbs艺术学院集中了不少业界颇负盛名的油画家,他们的作品都是通过画廊这个平台进入拍卖会。
可以说,画廊跟l.t艺术学院的合作是相互成就。
季星遥:“谢谢,你有心了。”
傅寒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是我麻烦你在先。”
原本他不确定这位朋友会不会同意跟季星遥一块出来吃顿饭,等他说了季星遥的名字,朋友不假思索,让他们一定等他。
他后来才知道,这位朋友当时在洛杉矶,接到他电话后急匆匆赶去了机场,不然不会这么晚还迟迟没到。
又一刻钟过去,朋友姗姗来迟。
季星遥侧脸看去,可能是职业病,她看到那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脸部轮廓深邃,下颌线线条感极为流畅。
那双手也是。
他跟慕靳裴一样,身高格外显眼。
他跟慕靳裴不同的是,表情柔和,透着说不出的绅士感。
“抱歉,久等了。”他的普通话说得很一般。
傅寒给他们做介绍,“季星遥。”紧跟着他说了朋友的英文名,“他还有。”
不过很少人知道他名。
他是混血,父母也是混血,只有祖母是名时,就随了祖母的姓,厉。
厉赫文伸手,“久仰。”
季星遥莞尔,“很高兴认识你。”
厉赫文这句久仰不是客套话,他早就知道季星遥。他跟谢昀呈一样,喜欢收藏油画,也喜欢拍油画。
他拍了不少季星遥的作品,不过跟谢昀呈不一样的地方是,他更喜欢季星遥的静物画。
她的人物画,他从来没拍过。
“我拍过你近几年的静物画。”
季星遥微怔,“近几年?”近几年她从来没用过季星遥的署名来画静物画,他到哪里去拍?
“应该都是七年前的作品吧?”
厉赫文很肯定,是近年的作品。他说:“假面系列。”
季星遥眼神错愕,不敢置信地看着厉赫文。
傅寒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他安安静静喝咖啡,玩手机,顺便跟女朋友聊聊天。
他有女朋友,不过家里人不知道。
女朋友家境贫寒,他父母还有家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肯定不同意。
他姑妈之所以极力撮合他跟季星遥,无非觉得季星遥是独生女,长得漂亮,自己有才华。
姑妈还觉得,能跟她们家做邻居,买得起那样的院子,家境就不用说了。
傅寒一门心思跟女朋友聊天,没再关注身边两人什么状态。
季星遥:“你跟谢昀呈私交不错?”除了谢昀呈,她猜不到他是从哪里知道假面就是她。
厉赫文淡笑,“我和他基本没私交。”他跟谢昀呈合不来,没什么交情,顶多在年终酒会上遇到了会客气几句。
“我能认出那些画出自你之手。”
他问:“你的大学老师,你还记得吧?”
怎么会忘呢。
厉赫文:“他现在是l.t艺术学院的院长,他跟我看法一样,直觉那是你的画,不过那几年联系不上你,你之前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停用。”
这就更加肯定了他们的揣测是正确的。
他知道季星遥在纽约也是前不久的事,这得感谢何楚尧争夺监护权那场官司。
何楚尧本来信心满满,请了圈里知名的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谁想到最后被季星遥出其不意赢了。
原本华晨家颇有微词,替华晨不值,他们不满何楚尧只顾着争女儿,从来没考虑华晨感受。
后来何楚尧输了,消息是从华晨家亲戚圈传出。
他们这个圈子说大很大,说小仿佛也极小,因为圈子重合度高,几个朋友圈传传,大家便都知道了。
原来何楚尧不是输给了对方律师,是输给了季星遥。
那几天何楚尧走路一瘸一拐,听说是被季星遥的高跟鞋给踹的。
他突然觉得季星遥这女人挺有意思,在季氏破产后,她经历了产后忧郁症,如今还能活得如此洒脱。
正想着要怎么跟她认识才不至于太唐突,没想到傅寒的电话打来,像一场及时雨,解了燃眉之急。
厉赫文发出邀请,“你有没有意向跟你的老师共事?”
季星遥正搅动咖啡,顿下咖啡勺,她一时没揣摩透厉赫文这话想要表达的意思,“和我老师共事?”
厉赫文颔首,“l.t艺术学院的美术学院有老师职位空缺,如果你有这个意向,可以试试。跟你的老师共事,应该会很愉快。”
他手指轻轻扣着咖啡杯,“你看你这七年,除了画画,对外界什么都不关心,你连你老师现在是l.t艺术学院的院长你都一无所知,这很可怕。”
“星遥,切忌,不愿社交归不愿社交,你可以减少社交次数,可任何时候都不能与社会脱节,哪怕你曾经有苦衷。”
他这句星遥,让季星遥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曾经,慕靳裴跟她不熟悉时也是这么称呼她。
慕靳裴也觉得她太宅,为此一点点帮她克服这种心理,只要有活动就会带上她。
那么久远的事,她以为她早就忘了。
厉赫文没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说着到l.t艺术学院任教对她的好处:“在l.t,不仅能提升你的知名度,还能给你积累人脉,以后你的学生,月月小朋友,肯定需得着。”
这个诱惑足够大。
不过季星遥担心的是,“我资历够吗?”能考入l.t美术学院的孩子,那可都是有艺术天分的。
厉赫文:“以你现在的成就和造诣,应该还是有竞争力的。”他建议她:“你递份简历,或许就有机会呢。”
他拿出两张名片,“这是我的,这张是你老师的,你要是想好了,随意跟谁联系。”
对方这么有诚意,季星遥就没再妄自菲薄,也许她该为了月月走出画室,多看看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她没有名片,就把自己电话说给厉赫文。
厉赫文存了她号码,还打了一下。
季星遥手机震动,他连忙道:“我打的。”
“你现在画什么风格?延续你以前的风格,还是‘假面’风格?”他把手机放一边,跟她闲聊。
季星遥也存储了厉赫文的号码,“都画,看心情和灵感。”她收起手机:“谁都有戴着假面的时候。”
厉赫文抿了口咖啡,“也对。”他说,“就像我。”
因为油画这个话题,季星遥跟厉赫文一见如故。
正如厉赫文自己说的那样,他有两面性,他给外人的温文尔雅的感觉,是表象。骨子里,他还是个商人。
十点一刻,他们才从餐厅离开。
慕靳裴在楼下,季星遥的车和司机都在,他就没打扰季星遥,耐心等着。
他靠在车门上,来回把玩打火机。
不时,他便会朝楼上窗口看一眼。
太晚了不安全,而且两孩子还需要她陪伴,她怎么聊起来就把这些全忘在了脑后?
‘咔嗒’一声,打火机打着火。
暖黄的火焰里泛着幽蓝,仿佛还有一圈不明显的红。
慕靳裴盯着不断跳动的火苗,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餐厅门口,出来几个身影,还有他熟悉的声音。
慕靳裴倏地抬头,三个人里,他竟然第一眼先捕捉到的是厉赫文。
他突然明白了,他的不安和敌意来自哪里。
‘噗’一声,打火机的火不情不愿被熄灭。
慕靳裴站起,抬步走过去。
很意外,他们三人没想到慕靳裴在这。
傅寒没见过慕靳裴本人,不过关于他的传闻,他听说不少,特别是跟季星遥之间的爱恨情仇,当初在北京金融圈传得人尽皆知。
季星遥在想着,要怎么介绍他。
结果慕靳裴自报家门,他主动跟傅寒打招呼,“你好,听星遥提起过你,我是月月爸爸,慕靳裴。”
傅寒懵了,一下子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复杂的关系。季星遥是慕靳裴前任,结果他女儿跟着季星遥学画。
可没听说慕靳裴结婚了呀。
那...月月的亲妈是?
他顾不上多想,赶紧伸手,“慕总,幸会。”
厉赫文似笑不笑看着慕靳裴,两人简单一握。
慕靳裴:“去那边抽支烟?”
其实他们都知道,室外禁烟,找个理由也不过是想借一步说话,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两人移步到不远处的垃圾桶边。
剩下傅寒跟季星遥一头雾水。
两个男人并排而立,谁都没看谁,望着夜色下的灌木丛。
慕靳裴再次打着打火机,烟,没有。
厉赫文知道过来不是抽烟,他一点也不意外慕靳裴连敷衍都懒得。
“你费尽心机接近星遥,到底想干什么?”慕靳裴先开口。
厉赫文:“就是想你的那样。”
慕靳裴的眸光泛着阴冷:“别自不量力。”他拿手指把火摁灭,“你以为跟你们l.t有合作,我就不会拿你怎么样?”
厉赫文冷笑一声,“这话正是我想跟你说的,别以为我父母跟你母亲关系还不错,我就会什么都不计较。”
他说,“我不是谢昀呈。”
“我以为谢昀呈会跟你算账。”
南非那个项目,他们谢家损失严重,谢君毅为此远离了权力中心,谢昀呈在排除了多少异己才站稳脚跟。
结果他等了那么些年,谁知道谢昀呈跟慕靳裴言和了,现在一心只顾着他那个宝贝女儿小布丁,无心恋战。
这点,他始料未及。
南非那个项目,当初他们l.t集团也有投资,数额不小。结果项目泡汤,他们l.t前前后后损失了几十亿美元。
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父母念及跟裴钰的交情,可他不会。
那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砸进去。
“慕靳裴,你还真以为南非那个项目,你做的□□无缝?”
慕靳裴漫不经心的语气,“那你还得有本事找到那个缝。”
厉赫文:“接下来,我会好好跟你算算,咱俩之间的账。南非那个项目的损失,你心里有数我到底赔了多少进去。我在医院的人,你说开就开。你高价收购我看中的餐厅,导致我好几个收购案被你半途劫去。”
慕靳裴面色如常:“南非的项目,高回报,那就是高风险,你亏了,是你没风险把控能力,怨不得别人。”
他侧脸,“要不是你跟我姑妈合作,想趁机钳制我在的权利,你至于盲目跟着谢君毅去投资南非那个项目?”
所以,怨得了谁?
跟l.t是竞合关系,说是合作伙伴,但近年来在很多领域都是竞争关系,且竞争激烈。
特别是自从他和厉赫文接管了集团,这种矛盾就愈演愈烈,谁都想为自己的控股公司争取最大利益。
而厉赫文为了压制他,选择跟慕温雅一条战线。
至于医院,也有厉赫文公司的股份在里头。十年前,医院基本年年亏钱,后来他改变了经营管理模式,这才有了医院现在的盛名。
厉赫文也安排了自己的人进入医院管理层,自然跟他是不对付的。
“至于开你的人,那你没问问他犯了什么错?”
厉赫文冷嗤一声,“犯了什么错?亲子鉴定结果是你母亲裴钰安排人换下来的,结果你让我的人给背锅?”
慕靳裴双手抄兜,“作为医院的负责人,这是他失职,管理不力!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
“至于我母亲的错,我替她受了惩罚,你的人被开,怎么叫背锅?这要是传出去,就是医院最大的丑闻!以后谁还敢到我们医院鉴定?”
厉赫文没再争辩,慕靳裴这招借刀杀人,太狠,争辩了也没意义,他总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过这笔账,他记下了。
慕靳裴说起收购餐厅,“怎么,赚钱的行业就只许你进,还不许别人进了?资本市场,各凭本事,不是?”
他不想跟厉赫文再废话,“你可以跟我慢慢算账,我欢迎,”他警告他,“别接近季星遥。”
厉赫文也提醒他:“你管得有点宽了,她只是你前妻,现在单身,我有追她的权利。”
他又重复一遍,“我不是谢昀呈,什么都要顾及。”
慕靳裴:“你要是男人,你就不要把女人牵扯到商战里。”
厉赫文侧眸,“我有这么不堪?我追她,跟我和你的烂账没关系,我欣赏才追,喜欢才娶。”
慕靳裴沉声道,“你身边漂亮女人那么多,要什么样的没有,你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厉赫文:“漂亮的女人不一定性感,性感的女人不一定有头脑,有头脑的女人不一定有个有趣的灵魂。”
他特意顿了下,“季星遥她什么都有。我心动了还不行?”
“我为了她,能把她喜欢的老师请来做院长,能让在她自己的职业生涯里更进一步。”
“我追到她的胜算比你这个前夫大。”
“怎么就叫我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慕靳裴转身,睨着他,“l.t艺术学院是吧?我也挺看好的,收购回来可以给我女儿做十岁生日礼物。”
厉赫文点点头,“不错。我很期待你来收购。把你有的本事全都使出来,我倒,l.t艺术学院最后是不是真的姓慕。”
慕靳裴把打火机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向季星遥。
傅寒在车里等厉赫文,季星遥站在自己车边,她不知道慕靳裴跟厉赫文之间已经进行了一场语言上的厮杀。
刚才从傅寒那里她才得知,原来慕家跟厉家关系不错,两家公司有不少合作往来,包括医院,也有厉家的股份。
慕靳裴走近,刚才跟厉赫文的对峙,早就不动声色收拾好,他表情温和,“坐我的车吧。”
季星遥婉拒:“太晚了,我有司机,你回去吧。”
慕靳裴:“我的文件包还在病房。”
季星遥不知道他是故意落在那儿,还是给忙忘了。
她的车由司机开走,她坐在了慕靳裴汽车副驾。
“你跟厉赫文关系不错?”车里有点沉闷,季星遥主动打破沉默。
慕靳裴:“有合作。”
至于关系怎样,他没具体说。
他跟厉赫文关系恶化是在八年前,之前就不怎么和,但场面上还算过得去。
八年前,他跟季星遥刚认识。
&nbs举办新年派对,厉赫文亲自给他送了邀请函,还说到时介绍几个朋友给他认识,一起合作个跨国项目。
他原本打算参加,也不想跟厉赫文关系闹僵,毕竟,两家公司还有那么多深度合作。
哪知道,季星遥给他打电话,想让他陪她参加季氏集团的年终酒会。他不想让她失望,最终放了厉赫文的鸽子。
季星遥问了问两个孩子的情况,“她们没闹腾你吧?”
“没。”慕靳裴:“跟她们在一块特别有意思。”
前边路口,车停下等信号灯。
季星遥看了他一眼,“其实你不用来接我,我有司机。”
车里安静片刻。
慕靳裴看着她:“我自己接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