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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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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 曼哈顿被大雪覆盖。

难得的, 安静美好。

今天周末, 厉赫文约了季星遥见面。

一早上雪才停, 路边积雪还没来得及清扫, 走在人行道上, 咯吱咯吱作响。

厉赫文想起小时候, 祖母带他回北京, 走在落满雪的胡同里就是这个声, 还有打雪仗的小伙伴儿。

那会儿他没学, 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其实现在想想, 也没什么难懂的, 快乐时,全世界的语言仿佛都是通的。

今天见面的地方选在了一家私人咖啡馆, 在这条街上极为出名, 店面不大,店老板是一对老年夫妻。

厉赫文是今天店里的第一位顾客, 老板在打扫卫生。

季星遥还没来, 他选了一个临窗位置, 先要了一杯温水。

这几个月他忙得不可开交,最终也没什么结果。因为季常盛的加入,收购案陷入了僵局,最后搁浅。

慕靳裴对l.t艺术学院的心思, 路人皆知, 因为有berry, 慕靳裴想资本进入艺术学院,太难。

&nbs的保险公司跟医院依旧在相爱相杀,谁都离不开谁。

资本市场,波诡云谲,不论是他还是慕靳裴,都不会是永远的赢家。但在感情这个温柔战场上,貌似,慕靳裴赢了。

因为昨天季星遥在个人社交平台上传了月月和小布丁堆雪人的视频,里面还有个熟悉的男音,是慕靳裴。

说起感情,他还没开始就输了。

之前他还挺瞧不上谢昀呈,如果换作是他在季星遥身边待了七年,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会把季星遥追到手。

可谢昀呈呢?

谢昀呈什么都没做,他只跟季星遥谈利益,代理合同的分成一寸不让,听说就连房租,也照收不误。

商人无情凉薄的本质,把所有情感都碾压扼杀了,谢昀呈跟季星遥之间只剩纯粹的利和益。

可能,还有一点,谢昀呈对季星遥有怜悯和内疚,内疚是源于他父母是慕靳裴曾经的帮凶。

除此,从谢昀呈身上再也找不到柔情和多情。他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又浪又渣,享受两性带来的愉悦人生。

从他肾上经过的女人,如雁过无痕,流进心里的,那一定有深深的烙印,就像红酒配上牛奶冰块。

昨天,他在看那段堆雪人的视频时,小布丁的病情好像有了好转,脸色还不错,她跟月月在打雪仗。

小布丁忽然转脸喊季星遥:“妈妈,你来,你跟我们一起玩儿。”

那一瞬,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谢昀呈要跟何楚尧争抚养权,当然,谢昀呈把小布丁当成女儿,不舍得放手,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最初收留小布丁,谢昀呈对小布丁开始在意,带着小布丁到处旅游,除了小布丁本身就惹人喜欢和心疼,还有特别重要的一个因素,因为小布丁是季星遥决定收留,因为她的女儿被别人善待着,她也想用同样的方式,善待别人的孩子,奈何身体健康不允许。

他还听说,月月也喊谢昀呈谢爸爸。

让月月从封闭的世界里走出来,花了多少心思,大概只有谢昀呈自己知道。

谢昀呈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把父母那辈的恩恩怨怨在他这里终结,他把父母曾经欠裴钰的,都弥补给了慕靳裴。

厉赫文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天冷,水快凉了。

他看着窗外,人行道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其中也有他来时的两串,不过早就辨不清楚哪串是他的。

等天晴,太阳出来了,便什么都没有。

当初,他在慕靳裴跟前还不屑地说了这么一句:我不是谢昀呈,我不会什么都让着你。

也的确,他不是谢昀呈。

因为他成不了谢昀呈。

很多年后,他之于季星遥,可能只是个路人甲,路人乙,最好的一个结局,成为她的vip顾客,仅此。

而谢昀呈,却在季星遥那里拥有了一席之地,即便这一席之地跟爱情无关,但它能永久存在。

昨晚,他在会所遇到谢昀呈,谢昀呈又换女人了,还是他以前的审美,漂亮,性感,有钱,有脑子,不黏人。

大概,他注定要浪一辈子。

“不好意思啊,又让你久等了。”季星遥到了。

厉赫文回神,笑了笑,“是我早到了半个多小时。”他看了眼手表,“你也提前了十分钟。”

他给季星遥点了咖啡,自己也要了一杯,手里的水早就冷透。

季星遥脱了手套,从包里拿出那两幅百花丛。

厉赫文瞥到了她无名指的戒指,怔了怔,随后道:“恭喜。”

季星遥抬头,反应慢半拍,她笑:“谢谢。”

厉赫文极为好奇,“我以为你会重新开始一段恋爱。”

季星遥这么说:“就是重新开始的啊。”她把草图给厉赫文,“看看怎么样,是不是你想象中的感觉?”

她总是能给人无限惊喜,约画的价格虽高,值了。

厉赫文在草图上签了自己名字和日期:“草图送我吧。估计你也用不上,它们都在你脑子里了。”

他问起,“你怎么处理假面跟你的关系?”

季星遥:“那幅画完成了。”

厉赫文看她,“打算亮相明年的春拍会?”

季星遥点头,那会儿油画也干了。

从咖啡馆出来,天空又飘起了小雪花。

季星遥跟厉赫文在楼下分开,两人不同方向,一个往南一个朝北。她早上来时也是走过来,这会儿可以一个人雪中漫步。

手机振动,是慕靳裴:【打开我的定位。】

季星遥定位他,那个黑色点点静止,离她十米之内。

路对面,黑色轿车的后车窗缓降。慕靳裴望着那个还在看手机的身影,“遥遥,我在这。”

季星遥循声转身,他手搭在车窗,正看着她。她快步穿过马路,慕靳裴从车里推开门。

“怎么没开车?”

“离得近,走过来比开车快。”季星遥关上门,搓了搓冰冷的手,“你今天加班?”

“嗯。”慕靳裴把她手攥在手心捂着。“跟我去公司吧。”他又说道:“我明天回北京,瑞琛的年终酒会。”

提到瑞琛,就绕不过许睿。

“我让许睿也邀请了季叔叔。”

季星遥明白了,慕靳裴是借此机会跟她爸爸缓和关系,也等于向众人宣布,他跟她还在一起。

--

慕靳裴在北京只住一晚,晚上酒会散了后,他让司机绕路从画室大厦门前那条路回家。

这么晚了,张伯还没收工,车停在楼下等单子。

慕靳裴下车,张伯看到了他,怔了怔,没料到这么晚了还能在这里遇到慕靳裴,他侧身,把副驾驶门打开。

“天这么冷,快十二点了,您怎么还不回家?”慕靳裴坐上来。

张伯还是那句话,“回家也没事。”他关心道:“遥遥呢?没跟你一块回来?”

慕靳裴:“没,我明天就回去了,她在家照顾孩子。”

张伯点点头。

车里安静下来。

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两个男人,也不知道要从哪个地方找话头,索性就干坐着。

张伯想起一事,“回头你跟我一块走,我把你妈妈的那封信给你。”

慕靳裴想了想,“放您那儿吧。”

张伯望着前挡玻璃,沉默了片刻,没有拒绝。

“您什么时候去纽约看遥遥和月月?”

“等天暖和的。”

可这个冬天貌似格外漫长,一天一天,数着日子在过。

春末初夏,小布丁第二个疗程即将结束,她对这个新药比较敏感,治疗效果比预期的要好。

小布丁出院前一天,月月去医院找她,两孩子商量着即将开始的春游,谢昀呈承诺她们了,带她们去小岛,开始她们的漂流记。

不过带她们去的不是他,他还要忙工作,抽不出那么多空,张伯带她们去小岛度假。

带孩子方面,张伯比他更有经验。

小布丁捏着月月的脸蛋儿,“我好期待呀,我要跟张伯学生火,做饭,还要种下种子,等秋天的时候收获。”

“你呢?你想做什么?”

月月:“我想去找精灵,我想找到她。”

“精灵?”小布丁理解为童话故事里的小精灵,她毕竟比月月大六岁,已经不再相信有什么精灵,但月月还小,她就附和着月月,“嗯,祝你好运,你一定会找到的,到时你去找精灵,我负责给你做饭。”

两个孩子就这么愉快决定下来。

就在她们旅游出发前,季星遥的作品在春拍会上的成交价,再创新高,打破了那幅《假面》的成交记录,不过那时他们不知道假面就是季星遥。

而这幅将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假面·爱人》,惊艳又震撼,这幅画里第一次用了抽象和写实相互交融的画法。

咋看,不伦不类。

可因为扎实的功底,色彩的强烈对比,细细看了后,又不觉得哪里突兀。

季星遥是这么说的:“星遥和假面合体,才是一个真实的我。”

这幅画三米多长。

画的左边部分是写实,色彩鲜艳。

画的右边部分是抽象,黑灰白,阴暗的,沉郁的。

左右两边各是一个男人背影,都是慕靳裴。

画的中间位置还有一个女人,是季星遥自己,她把自己分成了两部分,一半是有色彩的,一半是灰暗的。

挡住灰暗那半边脸,她眼里璀璨,可挡住有色彩的那部分,她眼底是阴冷的、充满仇恨的。

这幅画之所以拍出这么高的价格,还有一部分原因,季星遥把自己的内心和人性最真实的那一面剖析在了大众面前。

一个复杂、矛盾,却又如此鲜活的她。

慕靳裴看着画的左边,那个穿着白衬衫的背影,就是曾经季星遥一直想画,又一直没画,最后再也画不出来的背影。

参加这次春拍会的藏品爱好者不会知道,那个背影对季星遥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他第一次去她画室,站在窗边看外面的景。

她说,她想画他。还取名叫孤独。

因为那时候她眼里都是他,所以能感受他的内心。可后来,他们分开了,她对他的爱不知被忘在了何处,只剩恨。

所以,后来她以假面的名字画出来的背影是暗黑的。

假面是他,爱人也是他。

他也一度以为,她再也画不出曾经她心里的那个他。那段时间,他绞尽脑汁带她体验不同的心情。

带她捉迷藏,带她赛车,带她在河边画画,他只想让她找到曾经她心里有颜色的他。

爱、恨,都在她心里,他试着一点一点用色彩填满她内心因为他而变阴沉的那部分。

总有天,它们都会成为彩色,就像小布丁喜欢的玫瑰花园,现在一年四季都是美丽的玫瑰色。

月月和小布丁今天中午就要启程去小岛,第二天傍晚时分能到。

天气晴朗,她们期待着看海上落日。

“星星,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我们在那流浪。”月月热情邀请季星遥。

季星遥:“我要去北京。”跟time合作的联名款的夏装出来了,她过去拿几件回来给月月和小布丁,还要再陪陪父母。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陪她们去度假,不过张伯说,天气不错,他就带她们在那多住一段时间,岛上空气好,适合小布丁养病,也适合月月写生。

一周后,她还要到l.t艺术学院入职,抽不出那么多时间,只好作罢。

小岛比想象中还要美,有木屋,有城堡,有花园。

谢昀呈先安排了安保和护理团队过去,张伯带着两个孩子随后。

海水,沙滩,小贝壳,头顶上还有海鸥飞过。

两个孩子撒了欢儿的在沙滩上奔跑,嬉笑声,尖叫声不断。小布丁体力跟不上,跑了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直接躺在沙滩上,甩掉脚上的鞋子。

月月也学着小布丁那样,蹬掉鞋,躺在柔软的沙子上,看一大片一大片环绕在山尖的云朵。

几百米外,张伯正开垦荒地,他来时带来不少种子。

小布丁歇够了,坐起来,两手扒拉沙子把月月的小脚埋起来,“你不是要找你的小精灵,还找吗?我去给你准备晚餐。”

月月:“找呀,我刚刚在想,要怎么找。”

小布丁挠挠她的额头,“好运。”

她起身,去找张伯,她想种下种子,希望秋天的时候,她依旧是健康的,可以来这里收获。

月月也爬起来,她沿着海岸线,迎着落日走,她两手拢在唇边,边走边对着大海喊:“小精灵,你好呀,我叫月月,我是你爸爸慕靳裴的好朋友,他一直在找你,你听得见吗?”

“他想你了!”

“小精灵!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快快长大,早点飞到你爸爸妈妈身边哦。”

“小精灵,你听得见吗?”

小小的声音,被海浪声吞没。

月月的声音也一直在重复,回荡。

北京,此时是午后。

慕靳裴突然从梦里惊醒,刚才他打了个盹,梦里他听到女儿在喊他。

他跟季星遥中午到了北京,从机场直接回画室,季星遥刚才在画那些盆栽,他坐在沙发上眯了会儿。

可画架前,没人。

他转身,季星遥在沙发的另一头睡着了。

季星遥也做了个梦,五彩的沙滩,月月跑着,笑着,向她奔来,大声喊她妈妈。

慕靳裴从口袋里拿出那块女士表,耗时半年,科里终于打捞出了这对情侣表,又花了一个多月修好。

他起身坐到季星遥旁边,轻轻拿过她手腕。

季星遥还是醒了,睁眼,她手腕凉凉的,那块她扔河里的表又回来了。她抬头看慕靳裴。

慕靳裴呼吸不由收紧,怕她拿下来不愿带。

季星遥什么都没说,抬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肩头,眯眼接着睡。

慕靳裴浑身一颤,然后用力把她抱怀里。

初夏的风卷着纱帘,扬起,落下,反反复复。

窗外,今天北京的天跟小岛的海水一样,幽蓝幽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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