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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太子,云起是您自己立下的太子,是您的儿子,您对他,何其残忍。”
那么出色的云起,原来也不过是棋盘上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是为了利益可以随意摆布的工具。
而拿云起当做棋子和工具的,是云起的父亲啊。
“能作为工具,是云起的荣幸。”轻轻一脚,把穆永嘉踢开些,老人脸上的表情忽然带了两抹柔和,只是那份柔和却越发的让人惊心动魄。
穆永嘉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突然讥诮自己的天真。
什么棋子,什么工具?
她自己也是做过大家长的人,她的身边不也遍布各种棋子和工具。
云潜对她来说是视为家人和兄弟的人,然而,需要的时候,她不也照样把云潜当工具。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把自己的皮囊、容色等等玩弄鼓掌,当做利器和武器。
对地下帝国的人来说,连自己都能背叛,连自身都能随时作为工具和筹码,何况是别人?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居然去质问眼前的老人,她何其虚伪,何其浅薄?
在老人面前,穆永嘉的任何一点心思自然是逃不过老人的眼光的。所以,老人很快微微笑了,这次,他的表情,是真正的柔和了:“云起,不是棋子,是让我骄傲的英雄。”
穆永嘉突然觉得自己拼凑起来的所谓真相,一下子全盘崩溃了。
也是,云爷是何等样的人物,又岂是她能看得懂猜得透的。
“虽然我从前无意中坏了您的局,然而,我已经尽力让它回归原路了。经过我这么一次折腾,云家终究会在各方势力的围攻下分崩离析。看在我……您……”
嗫嚅了半天,穆永嘉终究只是恭顺地低垂了头。
老人眯了眯眼睛。
从穆永嘉成为大家长的那一刻,她就开始了部分产业的漂白,而今,云奕掌管的家业,已经是白社会的名流砥柱。
峰会突变后,云羌那脉掌着一支力量,夜祭司管着一支,加上早悄无声息分流出去的云奕,倒真是三家分晋了。
看似变故突然,实质却是穆永嘉等人早做好铺垫安排,竟是比当初还要妥帖。
让老人觉得更有兴味的是,隐藏在这表面的三支力量之下,还有一支隐秘的独属于穆永嘉,也只忠于穆永嘉的力量。
这个小丫头,从来就不会简单地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
哪怕,是她心心念念的云起。
这个丫头之所以如斯驯服地跪在他脚下,除了敬畏他本身的积威之外,更因为,云起的喜怒哀乐甚至生杀大权,操纵在他的手里。
“你揣度着我的心思,逢迎着我。”笑意好似阳春三月里的暖光,一丝一丝地爬上眼角,老人饶有兴致地捏着手上温润的扳指。
“可是,你有没想过,你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把地下世界搅得一团糟,这样的举动,或许把云起将云起的一腔心血,付之东流了?”
神色雍容恬淡,老人一副懒洋洋的姿态,却不经意传达出几分漠然的味道。
薄唇微抿,穆永嘉用晶莹的指甲慢慢刮了一下掌心,随即笑靥如花:“论心计谋略,我斗不过云起,而云起,他不是您的对手。我选择服从最强者,仅此而已。”
“服从最强者吗?”老人云淡风轻的口吻,淡得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穆永嘉轻轻把手放在老人的膝盖上,随后,娇俏地仰起脸:“爷,天蝎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又是谁啊?”
陌生的脸,自然意味着陌生的身份。
不同于云起从小训练的易容变装的技能与本领,她这张脸,显然是用药物和手术刀弄出来的永久性的面谱。
这位爷,费这么大工夫,恐怕筹谋不小。
“少校,听令吧。”老人忽然间就微眯起了双眼,全身透出几分凛冽的寒意。
屋子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就降低了好几度。
充当背景板的金阎巴不得把自己缩的更小些,穆永嘉倒是半点不惧地挺直腰杆。
起身、站立,秀气的下巴习惯性的飞扬,颀长的身躯里散发出的是一种勃发的生机和与生俱来的倨傲张扬。
一丝凉薄的笑意自眸中掠过,好似似犀利的电光飞快划过,老人缓缓开口:“张岚少校,批准你一个月的假期,去看看你的父亲张子谦将军吧。”
穆永嘉从里面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眼。
关于她的新身份,关于她的新背景。
“介绍一下。这位,康逸飞上校,也是你父亲的主治医师。”老人指了指金阎。
金阎刷地敬了个军礼。
那一瞬,金阎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吊儿郎当的痞气似乎一下子就褪了个干净,反倒是军人的严谨肃穆,昭然地流露。
穆永嘉立正,缓缓地也回了一个军礼。
并不带脂粉气,反而英姿飒爽,却又淡淡地流露一种略略沉重的忧郁。
——他们都是炉火纯青的戏子。
老人指了指床头柜:“换衣服吧。将军的副官来接你们了。”
穆永嘉也不避讳,就当着老人还有背景板金阎的面换了衣服。
金阎走过来,伸出手跟穆永嘉握了握:“将军虽然一向身体康健,但是,天命毕竟不饶人。少校也该好好陪陪将军了,莫留下遗憾……”
穆永嘉从这句话里又推测出一些信息。
从这张面孔显示的年龄,加上金阎所说的将军天命已到,穆永嘉隐约明白,或许,这位将军,也是老来得子。
不由得,想到了她自己的父亲。
老父临终,她双眼通红地盯着监控的视频,却终究没去见最后一面。
身为云家的天蝎,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穆家跟她以及地下世界的云家撇开关系,换了穆家一个安宁,穆永嘉不敢让自己再跟穆家扯上关系。
眼眶不由微微红了,穆永嘉垂眸,恭敬地冲老人弯了弯腰,掩饰了嘴角的那一抹苦涩。
这位爷,他的心计手段,永远是她拍马也不能及的。
“虽然将军生平为人过于严厉,似乎与你也并不怎么亲近,但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他还是爱你的,所以,才为你和我的儿子定下了亲事,更想亲手把你交到新郎手里。”
穆永嘉闻言,怔了一下。
这位爷的儿子和她,被定下了亲事?
是不是,她可以天真一些,认为,这位爷会做主为她和云起举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婚礼,让她名正言顺地做他的儿媳妇?
没有人给穆永嘉答案,走出房门,见到等待的副官的时候,穆永嘉微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步入张子谦将军的病房,见到那个陪着将军说话的修长笔挺的军人背影的时候,穆永嘉也只是眼睛微微热了一下。
无间道。
真相究竟是怎样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穆永嘉知道,她终于可以和她的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虽然,穆永嘉也知道,在一起,只是另一个艰难的开始。
毕竟,那位爷平生是何等的人物,看来温润随和,骨子里却是暴戾恣睢,心怀深谋而不显,视他人如无物。
能让这位爷如此慷慨成全,大概,他们未来要经过的风雨,绝不是那么简单吧。
只是,为爱,有进无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