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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梦,释怀了所有。顼阳的棺椁已经入了陵寝,以后他都将在那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睡着,再没有人能够打扰他,也再也不会有人去伤害他了。这一生,他终于可以不再考虑别人,而只为自己着想了。
“炼,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我们的孩子?我好想他。”
依偎在龙炼的怀中,天灵淡淡的开口。窗外的秋叶已经落尽,寒风刮过,带走了枯黄的树枝上剩下的最后一片生命的迹象。
冬天终于要来了,却是不知道春天将会在什么时候降临人间,给这阴寒的天气带来点儿暖意。
“顼阳已经入土为安了,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他也好想念孩子。已经分开很久了,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可还健康?
“那我们明天就走。”早一日离开,就可以早一日见到她的孩子了。
“好。”
龙炼点了点头,似乎已经离开那个地方很久了,不知道这次回去,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番场景。龙风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静默无语,两人都在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寒风吹过,惊得窗棂一阵乱颤。不一会儿,便有鹅毛般的大雪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只一瞬,便在地面上铺陈上了薄薄的一层。
“今年的雪似乎来得有点儿早了。”也许,连天都感觉到了人的悲伤,也知道它收走了一个多么让人不舍的好人。
话语温和,相依偎的两人静静地望着窗外,看着雪花纷飞而下,思绪也随着雪花不知飘向了哪里。
“两位,我族族长殿下有请。”
突然出现的人声打破了这小小空间的宁静。
两人齐齐回头,只见当初跟在顼阳身边的女子满脸的憔悴苍白,如同此刻正在纷扬而下的雪花一般。
“嗯!”
天灵点了点头。
靖宙一直都想着这个女子,他一直都深恋着这名女子,只可惜,他的痴情遇到的是这女子对顼阳的无限眷恋。
自从顼阳死后,她便一直郁郁寡欢,却始终一滴泪也不曾滴落。
跟在女子的身后,天灵静默不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这个痴情的女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任由这女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也许在那里这女子还可以见见自己一心想着的人。
“心儿姑娘......”
天灵正打量着女子的背影,却见她突然转过身来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心儿姑娘,恕婢子冒昧,求心儿姑娘帮婢子一个忙,婢子感激不尽。”
坚定的语气,让天灵无法狠下心拒绝这女子的请求。心中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可是她却没有办法阻止。
“求心儿姑娘让婢子可以陪在殿下的身边......”一个头重重磕下,“婢子不敢有什么奢求,只希望能够守护在殿下的陵寝旁,生生世世。”
这样的情感,到底是要有多么深沉的爱才会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也许从顼阳闭上眼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吧?
绕过跪着的人儿,天灵突然觉得脚上好像被灌了铅一般,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好像拖着好几座大山。
“心儿姑娘!”
泪水终于从酸涩的眼眶中流了出来,几日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悲痛终于如同滔滔江水倾泻而下,再也止不住了。
她是唯一可以帮得上自己的人了,若是连她也不愿理会,难道自己此生注定再也不能服侍他,守护他了吗?他活着的时候总是将自己推开,难道连他死了,自己也永远都近不得身吗?
天灵顿了顿脚步:“我无法去臆度顼阳的意思。”
再不多言,抬脚便走。
他总是为所有人考虑,甚至连一杯小小的茶水,都问询着她的意愿。如今,她想为他做点儿事情了,可是,他的意愿是什么呢?
顼阳,你也想要有个人陪在身边的吧?暗自猜测的,若不合心意,等我死去那天,我会同龙炼一起葬在你的身边,到时候你再来向我问罪好了。虽然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那样做。
看吧,我就是在仗着你的善良,在仗着你的宽容,肆无忌惮地伤害你,无所顾忌地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你的身上。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也算是最后一件我能够为你做的事情了。
“心儿姑娘!”
哭声响彻在花园的上空,痛彻心扉的哭声让人听着都不由为之泪下。
他们何曾听过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声?自从顼阳殿下离世后,每个人都流了泪,每个人都用尽了自己的全身力气为那位让人尊敬的殿下哭泣,可是,何曾有人如此伤痛,好像被人一刀刀剜去了自己的魂灵。
脚步沉重不已,天灵却还是努力让自己挺直着身体,一步步消失在了女子的视线中。
她无法去臆度顼阳的意思,却也想要为顼阳做些什么,至少让他在那个冰冷的地方不会感觉到孤单。
身后的门响了几声,他知道是她来了。
他缓缓转身,看着从门外踏步而入的白衣少女。
她是在为阳儿带孝吗?一身缟素,甚至不曾梳妆打扮,素面朝天。脸色还带着几分苍白,却已经渐渐恢复了血色。
今天是阳儿过世的第五十天了,也是该完成他的遗愿,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责赎罪的时候了。
“来了?”
淡淡的问询,不生疏,却也并不亲密,只是两个相识的人的一句见面问候罢了。
“嗯!”
天灵点了点头,面上却也没有什么情绪。
然而,他们彼此都可以感觉到在彼此头顶上盘旋不去的愁云,他们都同样感受得到对方心底绝不逊于自己的伤痛和悲伤。
“坐吧。”
指了指下首的位子,他缓缓地坐在了书桌后。书案上还放着这几日来积攒下来的奏章,那其中的大部分不过都是劝说他要节哀顺变,国事为重的话语。
只是,如今,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的他要如何的以国事为重?他恨不得放弃这江山,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权势和地位,只求能够让自己的儿子活过来!
当初,是他权欲熏心,是他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才做出那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即便如此,为什么不将所有的报应都报应在他的头上,反而要夺去他的孩子?!阳儿还那么小,他才刚刚过了二十岁,他还有大把的大好青春啊!
“谢谢。”
淡淡应答,天灵落座。她明白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所有的一切恩怨早在一年前便已经烟消云散了,她不恨他,也不怨他,却也无法亲近他。即便他是顼阳的父亲!
一个被权势蒙昏头脑的男人,一个眼中只有权势的男人,无法得到任何人的尊敬!
“阳儿去之前跟我谈过,我一直也都知道,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违背的。只是当时痴心妄想,一心只想着能够称霸灵炼。如今,我也想通了,也明白了......”
苍老的声音带着无限的疲惫,在那双宽阔的肩膀上不知背负了多么重的担子。这个男人头上的白发,似乎在一夜之间又增添了不少。
案桌上摆放了那么多的奏折,即便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也始终都逃不过国事的堆积。还真是讽刺呢!他当初还想要往自己的身上多加几副担子,如今却连原本的担子都快要挑不起来,挑不动了。
天灵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她还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些什么。
“命定的天数,即便在努力也终究是违抗不得的。贪心太多,最终也便会失去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我已经立下了诏书,阳族如今归你了,就当是我为当初放下的罪责所做的一点点补偿。姝阳已经跟着她的母后离开了,我也该走了。阳族以后,就拜托你了!”
“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这个苍老的男人,这个曾经一度顶天立地,妄想能够征服整座灵炼大陆的男人,这一刻却如此卑躬屈膝的跪在自己的面前。
天灵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跟他要些什么,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他补偿什么。当初会那么恨,那么怨,也不过是不甘,不过都是前世的孽障。鲜族的八百多口人,她也不过是念在占据了别人的身体,为别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不想要这天下,也不想做什么坐拥天下的万物之灵!
可是,她没有办法拒绝。这个男人始终是顼阳的父亲,那个男子曾经为她付出了一切,如今她能做的不过也只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
突然起身,几步便已经走到了门边。然而,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开门的手,转头看向他,声音冷淡地问道:
“顼阳身边的侍女请求将她葬在顼阳的陵寝旁,为顼阳守墓。顼阳的陵寝太大,我怕他孤单,所以来问问你,能不能让她以正式的名义与顼阳合葬?”
他愣了愣,随机长长叹息一声:“如今,你已是阳族的族长,一切由你做主。”
阳儿最想要的人,一直都是她!可是,费劲所有的心思,用尽所有的力气,她投入的却依旧是别人的怀抱。
......
父亲,我爱她,这件事情,从来都与她无关。
......
他也曾问过阳儿,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阳儿回答自己的会是这样一句话。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与那个女人无关,与这世间的所有人也都没有关系。
抬脚出门,门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紧了紧身上的披麾,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泪,不期然落下,划过脸颊,融化了脚下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雪花。
顼阳,你可知道,你的洒脱自在,却让无数人为你伤感落泪?你可知道,你的黯然离世,又会在多少人的心中留下永远都难以抹去的悔恨烙印?你可知道,你的无私,你的大度,你的宽容,让人多么想狠狠地揍你,提醒你,这世间唯有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冰凉的雪花滴落在她的脸颊上,她却懒得去拭干。泪水混杂着雪水,热中混杂着凉意,如同总是黯然神伤的他一般。
对不起,我一直都努力,想要让你一直那样云淡风轻,一直那样笑下去。可是,却没有想到,到头来,将你伤的遍体鳞伤的人,却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