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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不援楚,我知道我身边每个人在想什么。
我的州丞拿不准我对姬珩究竟旧情了没了;老九猜我这两天就会援,在计算行程粮草;老大猜我不想援,为免姬珩威胁我,他八成已经盘算带多少人去楚州,先把姬珩给我生的女儿抢回来。
我想知道,先生是我的司谏,自视为我的良心与准则,会怎么劝我?”扬壑嘴唇紧抿成一道线,“君侯最终还需援楚,端看是早是迟。”
江放抚摸佩刀刀柄,“哪怕做个样子,最后都要援。”
姬珩年年北狩,大周子民念他的恩德,所以天子也不敢动他。
此番北戎入侵,他亲临云城,一步不退,才能保中原不失。
江放要是到最后都不去援,天下人看在眼里,他这庆侯就要人心尽失。
不得不援,但能慢慢拖延,晚些援楚。
有姬珩在,周朝子民不愿江放这么个血统不纯的异族上位,但要是没了姬珩,江放再凭盟约接手楚军,周朝子民再不愿,也没有诸侯能与江放匹敌。
扬壑出生庆州,往昔也曾往各州游学。
大周有百万混血子民,在边境三州还好,要是居于中原腹地,往往几代人之后,还是只能与混血通婚,被汉人视为异族。
他早就盼望一位混血州侯,甚至一个混血的天子。
可不管楚侯如何城府深沉,他此刻所做的,是守土安民的正事,是诸侯之首的担当。
扬壑脸上的纹路越发深重,近乎苦涩,拜道,“出于大义,君侯应当速速援楚。”
江放仿佛等他这句话,摩挲刀鞘,轻巧称赞,“先生果然正直高洁,本侯佩服。”
扬壑沉声,“君侯……”江放已然起身,瞳孔中光芒锐利,像饥渴嗜血已久,终于露出利齿的狼。
他笑着拍拍老者肩膀,附耳说,“实话告诉先生,我不要大义,我要姬珩的命——我看他几天死。”
扬壑全身悚然震动。
江放大步流星走出帐,“老大过来。”
老大早就候不住了,“狼主吩咐!”他把老大抓住,“点人去,把阿琬给我带回来!”老大精神一振,“是!”上马招人去。
他走后,卢道匀看一眼江放,才道,“只怕姬珩早有准备,老大要想抢人,没那么容易。”
江放嗤笑,“你放心,姬珩哪怕用阿琬威胁我,也不会真对阿琬下手。”
卢道匀听他如是说,点了点头,“虎毒尚且不食子。”
生死关头,要是食子有用,自己的骨肉姬珩也能亲手烹了。
但江放眼前却是前一次,也是他唯一一次见到阿琬。
姬珩曾说,“只要她不想死,我不会让她死”。
虎毒可以食子,但姬珩答应过他的话,确实不曾不兑现。
老大点了二十个人,下午便离去。
卢道匀私下问江放,带回姬琬需几日,江放道,“再顺利也至少五日。”
谁料到不足两日,老大带着毫发无损的二十人,护一架马车回来。
江放听闻远远纵马迎出,老大苦恼,“狼主……”还未说话,江放跳下马拉开车帘,马车内一个乳母模样的女子惶恐苍白,怀中抱着不足一岁的女婴。
见江放眼睛只在孩子上,颤抖着将襁褓捧出,江放这才抱住,露出难得的笑,“阿琬,阿琬!”卢道匀等人这时才追上,纷纷下马,偷眼打量他的长女。
应当比阿尔泰大四个月,也许出生身体不足,眼下看着仅大一两个月,养得白皙水嫩,头发乌黑。
江放旁若无人地在她头顶亲了一下,将她放回乳母怀中,转对老大道,“干得好。”
老大叹气,小心说,“狼主,少主……不是我们抢回来的。
我们在路上遇见了乳母和楚军的人,楚军说,楚侯两日前就令他们护送乳母来我们庆州。”
姬珩,把阿琬双手奉上?江放扫视乳母,她抱着孩子,瑟瑟发抖,从袖中取出一个信筒。
江放扯来火漆看,竟是姬珩亲笔。
锦帛上仅有八个字:扶立阿琬,幕后主政。
要建立一个姓江的王朝,江放必须大开杀戒,他不愿大开杀戒。
姬珩却给他指了一条路。
扶立他与姬珩的孩子,阿琬姓姬,拥立襁褓中的她上位,自己就有了名义,理所当然代她主政。
朝政的事,只要有个名义让朝臣下台,糊弄百姓,遮掩过去就行了。
姬珩给他一条可以不救他,坐视他死的路。
现下阿琬归庆,唯一挟制他的把柄姬珩都已交出。
他看向襁褓中的长女,却蓦地看见,阿琬颈间坠着丝绳。
将丝绳挑出,居然是一块小小的白玉,圆润饱满,细腻纯净,扣扣岜琉戚绫夿咡栖,雕琢成一只趴伏的小狼。
江放猛然放开勾丝绳的手,另一手握紧那绢帛,面色阴沉,嘲讽一笑,将绢帛撕毁。
他道,“送乳母和阿琬回去,好好照顾。”
翻身上马,老大一怔,叫道,“狼主!”蒙纲扬声道,“狼主打算暂不援楚?”江放充耳不闻,一扬鞭,直指他问,“你以为,姬珩能守多久?”楚军不是庆军,庆州贫瘠,可以倚仗的就是善战的传奇,庆军是被逼不得不传奇,屡建奇功才能震慑他人,安身立命。
楚州在姬珩治下,富庶昌盛,楚军装备精良,将士勇毅,但在狼骑看来,中规中矩,稳健有余,奇绝不足。
蒙纲衡量,“七天。”
江放眼中带着恨意,恨极反笑,“那就十四天。
九死一生,我看他是死是生。
传令下去,十四天后援楚。”
第31章
援楚日期已定,庆军自蒙纲到以下都忙碌起来,江放却骤然不理事起来,连战报都不看。
白日里竟在主帐睡了半日。
卢道匀将新的战报放他桌案上,摇头道,“君侯,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昔日朋友渐渐陌生。
江放道,“你认识的那个江放会去援楚。”
他仰头看着帐顶,“我想姬珩死。
我做梦,梦到那一晚中伏,这一次梦不同,梦里我杀了他。
要是我当时就杀了他该多好。”
十四日后,庆军启程援楚。
楚军已将北戎阻挡在云城外近二十日,这一日凌晨,一个骑兵在北戎驻地外张弓搭箭,那箭射在大旗上,箭身系着书信。
那庆州骑兵以北戎语道,“庆州侯交与高延罗汗!”信中内容便是庆州侯江放邀高延罗汗拔度云城外四十里,干桥一会。
干桥下是干水,为渭水支流,水流不宽,水面上横着一座可容四马并行的木桥。
拔度率近卫武士前来,就见江放与他隔河相望,不带卫兵,驱马上桥。
他的坐骑是一匹赤马,走到桥中停下。
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