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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弹了十多年吉他的素质稳住自己不要手抖,文身师却能看出他的勉强,滑动着嗡嗡转动的文身笔,抬眉瞧他:“刚才不扎针,抹点表麻也成啊,这可是贴着骨头呢!”
“不用,您接着来,就这么小一字儿。”
“是谁的名字吧?”文身师乐了,“手上还包着纱布呢,急吼吼地,在离骨头这么进的地方刺,是条好汉,这疼你估计能记一辈子!”
李枳听得有点发怔,他先前满脑子都是上午接到的那个电话,谢明夷在那头语气淡淡,话里有话,在说黄煜斐。长篇大论一堆,简直像是老父亲口吻,说他们刚刚见了一面,又问李枳说,李先生你明白吗,老九何尝不是在寻找一个救自己的理由。然后他找到了你。他连他自己都不爱,可他爱你。结果你一次一次,各种借口,把他踢开。这就是你做的事。
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李枳,让他哑口无言,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的时候。
现如今,他看见血珠从艳丽的线条汩汩地、细微地冒,闻见一股烧灼味,疼痛是这样的直截了当,仿佛能够握住的实体。他问那个光头文身师:“记一辈子?”
“对呀!手上神经最敏感,您还非得抵着骨头刺,感觉到自己手腕麻麻地震了没?也就生孩子比这疼了吧,能忘得了?”
“但愿不能!”李枳笑了,“记两辈子最好!”
出文身店的时候,天是黑的,宋千居然在门口等他。
“你干嘛?”李枳警觉地瞥了面色不善的老邻居一眼。
“我勒个去,”宋千强硬地捉住他手腕瞧了瞧,骂骂咧咧地甩开,“……你个疯子!”
李枳不搭理他,撒腿就跑。
“去哪儿啊嘿,”宋千追,“练完琴急匆匆地跑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晚饭吃了没啊?”
“你跟踪我还是怎么着?”李枳头也不回,“都说了明天肯定好好演,你也看见我左手没问题了,抓着人不放有意思吗?”
“你个没良心的别跟我打太极,又他妈分手了吧,瞎折腾了吧,眼瞎我也看得出来!人又怎么惹你了?”
“不是他的事儿,是我,”李枳回头,直勾勾地看宋千,“我得干件大事,不能让他陪我。”
“说什么呢你,这大黑眼圈的,几天没睡了?”
“好几天,没数,我不能睡,我也真是不太懂,”李枳顿了顿,他忽然很想倾诉,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到底是每一个让我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成的夜晚都寂静得出奇,还是每一个寂静的夜晚我都为自己的失败感到愧疚?
“别跟我这儿犯酸吟诗,就说你要干啥大事吧,我猜猜看,”宋千堵在他跟前,直接不让人走了,“不会是你病情恶化,准备一个人做手术吧?”
“你咋看出来的?”
“咳完血的纸总不能直接扔排练室垃圾桶里,是咱自己人负责收拾卫生知道吗,”宋千无奈地笑了笑,“你要我怎么说你。”
“好吧,你觉得我做完手术会咋样啊宋千,”李枳憋不住了,蹲下来,捂住脸道,“我是认真在问你,毕竟医生都觉得我没啥戏了,懒得管我了已经。”
“什么意思,不做你准备干嘛?一个人去死?”
“……当然不准备,我已经预约好了,无论划不划算,总得赌一把。”李枳缩了缩肩膀,“最坏的打算也做了,反正我把那字文在手腕上,姑且封建迷信一下,也许我下辈子会有类似的胎记,然后把什么都想起来了呢?我再找他,他认得出吗?”
“我说你一个二十岁小年轻,成天下辈子不下辈子的,能不能清醒点?”
“清醒?我每天都跟做梦似的,”李枳垂眼看着尚且红肿的文身,在路灯下,竟开始哈哈地乐,“你说的对,死气沉沉太久,再想清醒就很难了。”
“你有毛病啊,”宋千提溜着他后领往上拽,“傻逼,快起来,你可得活明白点,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可不成,要哭似的还说什么不能让人家陪着,我都替那位黄少爷憋屈。”
“妈的,你骂一濒危人士傻逼,这可能是他在世上最后听见的几句话,你良心不会痛吗!”
“当然不会,作为你朋友兼从小罩你的大哥,悍然指出你是傻逼已经很爱的供养了好吗。”
“让我蹲会儿!”李枳不和他争了,却也发倔似的不肯起来。
“你看,还好意思说自己濒危呢,力气这么大,还会发神经,你濒危个屁,但你脑子太不好使确实是要完了。”
“脑子确实不好,”李枳说,“那我就完了呗。”然后抬头,一脸真诚地看着宋千。
“……我真想扇你一巴掌,”宋千恨铁不成钢,“得了,明儿好好演完,来个收官,叶沧淮去照顾大肚子老婆,陈雨浓去照顾她小侄女,我就来照顾照顾你。”
“恶心!照顾你老母去吧。手术我自己做就成!”
“你丫把话说好听点,”宋千掐他耳朵,冲他吼,“老子非得把你揪去,看着你进手术室,不然你太凄凉了吧。不信我还制不住你,制不住我也能搬救兵,你家黄少爷突然被甩急得不成对不对,我一找,人家还能提供点手术经费。我大概问过医院了,你这种特精密的手术,最基础也得十好几万!”
“不要他钱!我写歌被一明星唱了,版权费十几万有了,我都存着呢,真要手术我也花自己的钱,”李枳满脸揶揄神情,又像是满不在乎,“你要找他了,我他妈的还是去死吧。”
“去死也不找人家?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是谈恋爱还是在搞地下党啊,他是你阶级敌人?跟我坦白都不跟人家坦白?”
“你们不一样……他对我太好了,我怕,”李枳捡起块小石子,搁在手里掂量,“而且我如果出了意外,你又不会难受一辈子,他就不一定了,他甚至可能干出更自虐的事儿。”
“我靠,你个小白眼狼,拎不清死活还分不清好赖,也太看扁你那小男友了吧,”宋千烦透了,对李枳没个好脸色,“刚才那浑话人家听了得多伤心?”
“反正我没机会了,我最后想开口跟他说来着,”李枳把石头扔得老远,痴痴地看着它在砖路上颠,“但他让我走,说不想要我回去了。我理解,谁的耐心都会被折腾没吧。所以口开不了,我没脸再缠着他。”
“是呀,搁谁不会烦呀,说白了就是你自己作的,还跟这儿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是,我作,所以我自己做手术不烦人了!”
“哥们,不是这意思,要我说你还是该坦白,哪怕现在,厚着脸皮不就行了?平心静气地想想,你不声不响自己搞出那么多事儿,冠冕堂皇为人家好,结果人家连知情权也没有,混不混蛋?要你真狗带了,自己说是英年早逝感觉还挺凄美,人家跟你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