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

戴晓阳揉开惺忪双眼的时候，七月的阳光正普照着他的屁股，像烤面包一样掌握着火候。这是盛夏十点，阳光的温度掌握得恰到好处，高一分怕焦，低一分又怕不够浓香，此时正是享受早餐的最佳时机，戴晓阳甚至怀疑自己是被屁股所散发出的香味唤醒的。戴晓阳从不知道，把早晨推迟到上午，会是现在这样欲罢不能的感受。作为一家公司的领导人，他很少能有机会像今天这样一觉睡到自然醒，而这一夜，他之所以能够如此忘乎所以地深度长眠，还得得益于晓月的远道而来。

当车子驶向大马路冲着机场撒丫子狂奔的时候，戴晓阳看了一眼时间，离晓月下飞机还有整整一个小时，时间充裕到可以把一圈比如“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时光荏苒、寸金难买寸光阴”等等渲染时间宝贵的词句气得浇上一身油然后点火自焚。所以车子最终是以慢悠悠的状态驶上了公路，一切平稳如常。一个人是寂寞的，寂寞是难以按捺的，戴晓阳正打算放点音乐装点一路的空虚，可手刚离开方向盘，一个女人就突然出现在了马路的正中央。戴晓阳完全没看到女人是如何出现的，仿佛是从天而降一般，在踩下刹车前，戴晓阳还猜想这个女人是不是穿越而来。这样的猜想仅仅停留了难以计算的短暂一瞬，就像孕妇想到打胎会很快就此打住一样，总觉得大逆不道。踩下了刹车，戴晓阳还是没能力挽狂澜，只听得一声沉闷的撞击，接着便有类似惊悚电影里恐怖声效一样的尖锐女声以九曲十八弯的轨道飘向了高空。

戴晓阳吓傻了，这种惊吓就像突然被告知你的老婆跟人跑了一般，那猛然张开并且瞬间到达极限的眼睛和嘴巴没有那么快就能合上，这需要一个过程：第一步是确定眼下发生的是真的，第二步是快刀斩乱麻立下解决方案，第三步才是开展行动。这个过程戴晓阳花了十秒钟一一完成，接着便颤抖着打开车门，健步如飞地跑到了女人身边。女人身穿一席齐膝蓝裙，是职业女性的典型打扮。女人半躺半坐在车子前方，左腿露着殷殷血迹，手臂上也是伤痕。女人的四周，散落了一地印有花花绿绿图案的纸张，这和女人地出现一样，让戴晓阳感到莫名其妙。顾不上思考这些纸张是从哪里来的，戴晓阳只是慌慌张张地问道：“小姐，你还好吧？”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将双手紧紧地按在伤口处，鲜血还在不断地涌出，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架势。她的嘴唇咬得发白，眉毛弯曲双眼紧闭，嘴巴一阵接一阵地往外冒出低沉的呻吟。戴晓阳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不敢多作耽搁，二话不说就把女人抱上了车，朝着医院的方向一骑绝尘。医院很快出现在了眼前。戴晓阳在路上打电话给了医院，所以当车子在抵达医院的时候，救护人员已经守在了医院门口。停车，开门，把女人抱上救护担架，这一切完成得流畅而迅疾，就好像是工厂车间里的流水线一样。看着医护人员推着车子疾步远去，戴晓阳这才小小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聪明的雇工忙里偷闲了一嗅儿，接着便拉开架势小跑着跟了进去。

此时此刻，戴晓阳的心思全部放在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身上，把妹妹戴晓月忘得一干二净。可怜戴晓月经过四个多小时的颠簸才终于抵达了深圳这片热土，可在机场伸脖子探脑袋小找了一圈，却一点没能发现戴晓阳的踪迹，这不由的让她这位跆拳道新星有点儿冒火。晓月找了个地方坐下，把行李搁在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戴晓阳的电话。晓月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可回答她的却是来自滞留在戴晓阳车子里手机的嘟嘟声和无人接听的双语混合提示音。晓月心里的叙像是被泼了一小杯油，“蹭”地被撩旺。火归火，遇到困难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求人不如求己”的哲学光辉此刻被无限量放大，就连毛主席说的“办法总比困难多”此时也显得足够鼓舞人心。然而仅仅是鼓舞，晓月绞尽脑汁想要想出一个能解燃眉之急的办法，可想来想去，除了发扬守株待兔的精神之外却也无计可施，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流落异乡举目无亲的孤儿，人生地不熟，还真有点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晓月沉闷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要把手机放回包内。不转不知道，一转戴晓月整个人都懵了，眼前的行李只剩下一个旅行箱形单影只，而箱上的黑色提包已经不翼而飞。如果有一天你出门旅行，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金全部被盗，你也许能明白晓月此时的感受。是的，那个黑色提包里，放着晓月所有的钱。“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含义晓月今天才算是领会到了，如果说现在的遭遇是个灾难的话，那刚才的情况就只能算是个无伤大雅的前奏了。晓月心里的叙迅速升级，顷刻间达到了烧山大火的级别，这让向来与冷静无缘的她不自觉地使劲跺脚打着圈乱蹦。

要不说无巧不成书，就是这么不着腔不着调地随地一转，晓月却歪打正着在某一个方向瞥见了她的黑色提包，而顺着一只拎在包上的手往上，视线最终落在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后脑勺和后背上。刚才还气急败坏，这会儿，晓月的脸就换上了笑逐颜开。她的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明眼人一目了然。男人还在如常地行走，晓月尾随其后，双脚快步地逼近。与此同时，她的双手十指相搭，手背朝脸手臂则反复着伸直弯曲伸直弯曲，这是开战之前的常规准备动作。就在晓月走到男人身后不到一米处的时候，男人似乎觉察到了身后的不对劲，便回了头，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的是晓月的一记重拳。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男人就已经被打倒在地了，英俊的脸庞被立竿见影呈现出的青红肤色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