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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刘士官已经候在外头,说今日有要紧的演练,要四少大早地准备。靳筱打了哈欠,四少已起身穿衣了,看她醒了,不愿意麻烦她,只叮嘱道,“你昨夜睡得晚,再睡一会。”
靳筱侧了身子,撑着头,看他穿衬衫,她脑子还有些迷糊,却听他说练兵,枪支之类的,她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了,“那你该节制一些。”
四少停下手,回头看她,带一些愕然,靳筱还带着早上的迷蒙,想到什么便说了,“书上有讲,行兵打仗,要不近女色。”
她想到这里,神情也很煞有其事,让四少觉得她在有意吓唬他,还听她振振有词地解释,“不然阳气会不足。”
四少原本坐在床沿,低头笑了笑,不过翻个身,眨眼间便跨坐在靳筱身上,让她下意识地坐好了,又向后靠了靠。
他还在整理自己的衬衫 军装裤子显得他更加高大挺拔,男子的气息扑到靳筱面前,让靳筱清醒了一些,无辜地转了转眼睛。
四少却不放过她,反而挑了她的下巴,有一些轻浮,“哦,那我阳气哪里去了?”
他偏了脑袋,打量她,一面勾起嘴角,“被小娘子吸走了?”
四少凑近她,声音里都是调侃,带了刻意的沙哑,在她耳边,连吐出的热气都拿捏的很好,“哪家的小娘子那么勾人?”
靳筱再撑不住,脸骤然红了,往一边躲了躲,又想滑下去躲回毯子里去,带了鼻音转移话题,“刘士官在等你了。”
她想要逃,四少却伸手拧了她的脸颊,让她只能乖乖躺在那里,“你倒很会赶人。”
他话这么说,却还是放开她,跳下床,去拿自己的外套,一面同她道,“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事情,今天是不是要给吴珍妮回话?”
他对这事上心,让靳筱惊奇,她这会缩到毯子里去,露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你这样支持我,真让人疑心。”
她往常疑心,并不会说出来,说出来的疑心,便不是真的疑心,四少笑了笑,拿了帽子准备出门,“你昨夜很卖力,我也要投桃报李。”
论没脸没皮,四少自然更有经验,四少轻轻跳出房门,便躲过了扔过去的一个枕头,屋里头便只听见他边往外走边叮嘱靳筱的声音,“早上记得喝果汁。”
靳筱将手臂收回到毯子里,不自觉脸上已挂了笑,说不清是因为要给吴珍妮回话,还是方才同四少闹,生活于她突然多了许多色彩,让她都能包容一些不如意。
只要有兴味,有这些意外之喜,便能抖擞了精神,一步一步地生活下去,旁人再温柔的宽慰,也抵不过一时的好运气。
抵不过命运突然对你微笑,让你禁不住生出的希望。
厨房新做了点心,靳筱起床用了一些,酥皮裹了牛肉丝在里头,咸甜的口味,她吃不大惯,大概男孩子更喜欢。吴妈同她说是新请的厨子,有什么口味不合适的,便转告他,他再按着改。
“也无什么不喜欢的。”靳筱喝了口茶,她平日喜欢松软的东西,因为懒的花力气咀嚼,让四少知道,大概又要笑话她,能省的力气,半点也不愿意花费。
想到四少,她看了看窗外,烈日当头,酷暑的势头已渐渐厉害了,家里餐厅因放了消暑的物件,这会清凉,但校场却不定如何难熬。
四少早晨穿的还是衬衫制服,她该帮忙挑件透气舒爽的才对。靳筱皱了皱眉头,不过偷了一回懒,便忘了帮衬他。早晨四少穿了什么,她没有注意看,若还是初春的那几件,这会汗水透不出来,该多难受。
她抬了眼,吩咐吴妈,“去准备些绿豆汤,连这些点心,”她放下筷子,也顾不得接着吃早餐,起身要去衣橱,“我再拿件薄衬衫,你托人送去,让四少换了。”
她要起来,吴妈却稳住她,往她茶里添了水,笑道,“今个儿老司令派人来看军队演练呢,来了不少要员。”
靳筱以为她要说四少不好得空,却听见她道,“不如让厨房多准备一些,给那些要员也送去,也帮四少尽一尽心意。”
吴妈考虑的周全,让靳筱也点了头,老司令重用四少也好,不重用也罢,四少能够依仗的,除了他自己,便是他父亲。这年头还没有几个年轻的督军是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的,其他几个少爷都靠母亲帮衬,没有道理四少便只能单打独斗。
于是她开了口,“教厨房多熬几锅绿豆汤,从冰窖取了冰块放进去,给士兵也送一些。”靳筱起身,去喊丫鬟梳洗,一面回了头吩咐道,“去给四少说一声,家里准备好了,我就过去。”
四少回了话,教她不必着急,备好了再慢慢过来,可眼看要到晌午,太阳越发毒辣了,靳筱却难免心烦意乱。家里大大小小都去厨房忙活,一时间都忙乱地很。好在从前便考虑了有时候要摆宴,因而大的铜锅炉子,早准备的有,人手到了厨房,忙碌一些,几大锅的东西,也能赶出来。
大的几只铁桶,找了马车来拉,她未主持过这种事情,实在做起来,倒也很有条理,大约人真的上心,心里头便知道该做了什么。等一切安排好了,靳筱将食盒放好,才上了车。
她方才在家门口吩咐车夫注意颠簸,烈日下头不过站了一会,鬓角便已经湿了,让她只能拿了脂粉补妆。总不该为了这些,真的成个头发凌乱的婆子,白白让四少笑话。
从前不上心,便只顾自己体面,只要无人笑她小门小户出来的,便能安了心生活下去,如今上了心,只管自己还不够,又多操了一份心。可说到底,也因对方事事念着她。
于是相互关照着,纵然平日要多注意许多事情,却也觉得理所应当。她从前觉得同人付出真心,多半费力不讨好,便不许自己多管闲事,省的最后兀自伤神。可有的真心,若带了不会落空的底气,真的操持起来,又很有力气。
靳筱未到过四少办公的地方,第一回来,见了几处朴素的小楼,有些惊讶地多看了几眼。无论从前在信州城,还是家里,四少想来都很讲究,却没有想过军司令部是这样的。
一个军官小跑着同她开车门,看起来干练,笑得很殷勤,“少奶奶费心了,我是督军的文秘,邵子文。”
他长得面熟,大约从前在四少身边见过几面,靳筱点了头,也带了笑,没有什么骄矜,又指了指后头,“麻烦邵秘,这边带了些点心,还运了些绿豆汤,马车在后头。”
邵子文同她道谢,“少奶奶想的周到,一会我喊人送到后勤。”
他一面领着靳筱往校场走,一面道,“刚好一会便要放饭了,大家伙也解解暑。”
她看起来娴静,大约就像传闻里一样不爱走动,不然也不会从没有在司令部见到她。邵子文想起中学时瞥见她的那一回,心里又生了许多八卦,比如四少是如何认识她的,又比如和那位好赌的靳博诚,会否有关系。
那回四少去教室里找靳博诚,他记得顶清楚,从没有见四少这样急切过,更何况是已经准备好出洋的人,于是邵子文心里认定,靳博诚欠了四少不少钱。
四少这个人,平日虽然大气,但因为没有家里助力,对于敛财,便比其他少爷上心的多。明面上或者暗地里的产业,都是他多年一点点积累起来的,熟悉四少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对待钱财,就像每一个靠自己赤手空拳积累财富的人,精明的很。
买卖军火,或者同他太太花钱,他从来都很大方,甚至于有时候像个暴发户,什么难得的东西都要同他太太买来。身边人也知道孝敬四少不如孝敬他家里那位,最好再告诉他什么小玩意,其他太太小姐都有,哪怕再细碎无用,他也乐意去搞到手,生怕他太太落了单。
可除却这些,旁人觊觎他的钱财,便很要命,于是邵子文一度猜测那时候四少去找靳筱要他哥哥的账,他心里有一水的狗血故事,比如“你哥哥欠了我钱便不如拿你来抵”,“做我的女人那些就一笔勾销”,如今他看了靳筱,肚子里那些故事又更具体了一些,连带目光也带了古怪。
他领着靳筱到了校场,四少和一干要员在临时搭起来的凉亭下面,四少看到他们,亲自起身过去迎接,连带那些要员也站起来,同靳筱问好。
她今日穿藕色的旗袍,珠玉也用的素色,看起来清凉,但也很大气,四少老远便挂了笑。她从没有主动找他,这样让他又有点莫名的赧然和激动,说不清楚是让她看到了自己在校场的样子,还是让旁人见到他妻子这样贴心随和,生出来的骄傲。
被要紧的人上心, 便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从前看姨太太们送点心,只觉得是争宠,烦人的紧。如今自己被人关怀,纵然他从前沉稳,此时也带了少年的得意,因在场的部下都看到,他妻子如何把他放在心上。
四少上前握了她的手,也不顾身旁的官员,带一点疼惜,“怎么亲自过来了,太阳这样大。”
他又侧了身,介绍他身后那些人,笑道,“也没有外人,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叔伯。”
四少语气亲厚的很,仿佛身后那些上了年纪的,真的是从小帮衬他的长辈。靳筱抬了眼,他果然选了件棉质的衬衫,是初春时穿的, 前几天还有一点凉,所以靳筱没有放起来。四少额间的汗水一粒粒滚下来,让她抿了嘴,却还是忍住了,看向他身后的官员,带了笑,“见过各位叔伯。”
她招呼吴妈过来,又笑道,“叔伯们大老远从信州城过来,舟车劳顿的,我喊人带了些点心,家里厨房也做了绿豆汤,好消一消暑热。”
四少方才握她的手,也没有放下来,干脆带着她落座,同那些要员客气了几句场面话,便喊人送凉茶过来,又同她道,“再等一会,便休息了。”
靳筱拿了帕子,去擦他头上的汗水,四少偏了头 ,微眯了眼睛,又听她声音清泉一般的,叫炎热也少了一些,“我有什么等不及的,”四少看她的眼睛有一些笑,她却开心不起来,瞪了他一眼,低声埋怨他,“笨死了,都不知道拿件薄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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