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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思阳并没有走神太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门铃声。
是祁炀。
开门的时候他还在和人打电话,听那语气像是小女朋友,又哄又腻歪的,直到门咔哒一声响,他抬头,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僵立在原地。
四目相对,紧接着,谢思阳看着他眼里蓦地升腾起一种亮光。
他怒道:“……辛成阙果然是只禽兽!”
话音刚落,又立即义正言辞地补充:“但如果你们是真爱我还是会支持到底的!”
气氛陷入诡异的僵持。
祁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怪怪的,半晌,他对谢思阳挥了下手,算是打招呼:“那个……你还记得我吗?你刚回辛家的时候我们见过。”
谢思阳当然记得。
辛成阙的发小,十分典型的富二代,上辈子他的名字圈里人尽皆知,无非是因为几十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史。
因为祁炀的缘故,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自己是辛成阙那数个里面的之一。
唯一不同的是,辛成阙天天守着她这个“之一”,连眼角余光都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谢思阳让他进来。
祁炀有几分拘谨。
他这次过来只是为了刺破某个子虚乌有的传言,没想到传言成真,堂堂辛家太子爷真的被他半路杀出来的侄女包养,放着他的豪宅不住,偏要住进这简陋的茅草屋里……
祁炀看着那黑白的大吊顶,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他没坐多久,很快就要走。离开前,谢思阳终于忍不住问:“辛成阙是去见他二叔了吗?”
空气陡然安静。
祁炀回头打量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迟疑。
“不能说吗?”
“也不是不能说,”他略微顿住,“但你确定你是我嫂子而不是我侄女?”
“……”
“你是我嫂子的话告诉你也无所谓。”祁炀没直接说是与不是,而是顿了下,讲起往事:“两年前白姨,哦,辛成阙他妈离奇染上毒瘾,怎么也追溯不到源头,那段时间辛成阙找遍了线索,家里进出过的亲友、帮佣,外出遇见过的人,哪怕是隔壁一起等红灯的司机也查过了,终于得到风声,说兴许是辛方晋动的手脚。”
谢思阳怔了怔:“没证据?”
“自然是没有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决定动手都是谋划已久的,任何蛛丝马迹都会尽力掩盖,”他话锋一转,“但是纠结这些已没什么用处。”
“自从白姨染上毒瘾,就完全失去理智。好几次我见到她向辛成阙跪下,哭着让他不要逼她戒毒,后来甚至开始……胡说八道,你不知道,她原本是一个多温婉的人,对我们从来也都温声细语的。”
“就这样,毒剂断断续续地给,有一次她整整三个月没碰那玩意儿,还主动和辛成阙说要去戒毒所,彻底戒个干净,我们都很高兴。那是她最精神的一天,特地给自己化了妆,久违地穿了裙子,当天晚上,她却跳楼了。”
谢思阳一时大脑放空。
祁炀这故事讲得不算好,只是平铺直叙,连转折都十分生硬,然而一瞬之间,她仿佛回到那个寂静的夏夜。
那时她不哭也不闹,安静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辛成阙哄了她许久,最终忍着愠气出了门。
趁这个间隙,文姐进来悄悄说:“先生脾气不是很好。他原本不这样的,只是处在这样的家庭,总会体会到普通人没有的无奈——像之前,他堂叔不就为了争点家产下了狠手,还……”
还怎么样?当时她想。
文姐不说,她也继续没有探究的念头。
时至今日,她终于知道了。
还害死了他母亲。
这样一个人,隔着一段恩怨,背后站的人必定不是辛成阙。
谢思阳轻轻闭了闭眼。
她心脏呯呯跳动着,胸腔里难以言说的酸楚与压抑都在渐渐褪去。
祁炀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今天恰好是白姨的忌日,所以你问我辛成阙是去见辛方晋那个狗东西了吗,不是——”
谢思阳蓦然睁眼。
是去陵园。
——
冬日朦胧微光穿透云层,整座陵园如被层层湿气包裹着。
陵园前,辛成阙向保安略一点头,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推开铁门,慢慢穿过家族式墓碑,走向角落——
其他墓碑大多是并排而立,唯有这处石碑单独立着,显得四周有些空旷。
辛成阙站住脚步。
一年过去,石碑上的照片已经有些许褪色,不过依旧能看出里面女子温婉又漂亮的神采。
他就这么看了许久,才半跪下来,伸手轻拂去台阶上的雪。
周遭空空荡荡,只有寒风刮过衣角的窸窸窣窣声。
半晌,辛成阙才拍拍手,低声说:“我来看你了。”
“一年没见,这次过来却空着手,什么也没带,要是你还活着,这个时候说不定会跳起来拧我耳朵,骂我不孝子。”
他说着笑了起来,“骂就骂吧,说起来,已经好久没人敢指着我的鼻子骂了。”
“老头子在世的时候也爱唠叨,我不想你们到地下后还整天闹得鸡飞狗跳,所以自作主张把你们俩分开了,希望你别嫌孤单。”
天色微微有些暗,陵园里的灯已经亮了,在橘黄色的光映照之下,石碑前的人影始终半跪着,肩背却又挺又直。
辛成阙就这么定定看着照片里的人,他半张侧脸隐没在阴影里,就像是被吞没了,不知想到什么,才突然眯起眼,一笑:“对了,我找了个媳妇儿。”
“是你那个便宜儿子的女儿,你可能不会喜欢她……没关系,我喜欢就成。”
“当初留下人只是想让家里多点人气,不是真禽兽到想对她动手的。”
“其实她也不一定就是你便宜孙女……”辛成阙顿了顿,他说这话的时候,漆黑的眼底闪着一点光,“不过她是谁不重要,她就是她,那就够了。”
寒风刮过陵园,发出些许呼啸声,不知过了多久,石碑前的人影终于站了起来。
辛成阙拍拍身上的雪,最后看了照片上的人一眼,“下次再聊吧,我要回家了。”
“再不回去,人该等急了。”
他轮廓硬朗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柔情,说着绕过直立的墓碑,一步一步往回走。
阴沉的天幕之下,陵园的铁门开了又关。
下一刻,一辆迈巴赫从小道呼啸着驶入高速大桥,挡风玻璃被风擦过发出轻微声响,略带几分急切的意味。
没人发现一辆黑色车保持着一段距离,悄悄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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