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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遥听到声响出来的时候,空落落的院子里除了一地的枯叶,就是那个倒着的椅子,还有椅子旁边凌乱的披风。
前往主殿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每当圆月这个晚上,谁也不敢靠近主殿半分,这已经是众人的习惯。
所以夙溪出了院子之后,这一路再也没看见别人了。
她穿着单薄的衣服,从南边刮过来的风一直呼啸,从她的四周吹过,风中隐隐夹杂的魔气让她心口发闷,脚下发虚,等路走到了一半,便开始咳嗽了起来。
她将身上的外衣裹紧,脚下两步做一步,越靠近主殿,心跳得就越快。
夙溪刚到了主殿的广场前,便觉得胸腔一窒,当即喉头涌上了腥甜的味道。她将这血腥气咽下,那让人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浓烈,随着她的每一步靠近,都有一股抗拒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叫嚣。
瞬间虚弱下去的身体不允许她再靠近主殿了,可夙溪的一颗心,在看见主殿金光乍现的门窗缝隙上投映的影子,便不可控的往那屋子里飘去。
不过短短时日没见,仿佛当真过了好多年。
夙溪刚上了几个台阶,便忍不住吐了一口血,鲜红顺着嘴角滑下,其余的都被她吞回了肚子里。她的喘息带着几分虚弱,双眼能看见萦绕在主殿之上的魔气,蓝紫色的光芒与禁术散发出来的金光不断顽抗,最后一点点被金光吞噬。
宿无逝的每一次痛苦低吼,便有漫天的魔气散发,每当那个时候,夙溪便会奇经八脉骤痛,直接跪在了地上,而金光笼罩开来的时候,她又稍微觉得好受些。
她自己也在经受痛苦,与宿无逝一样,或许只有她跟着一起痛,心头的不安与愧疚,疼惜与不舍才会稍微缓和。
夙溪终于走到了主殿门前,她的双掌贴在地上,半跪着,凛冽的风一直朝这边刮过来,她不断的咳嗽,仿佛要将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夙溪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四肢百骸仿佛与灵魂分裂,这疼痛与在宿无逝怀里晕死过去的感觉不同,恐怕是头一次撤去了天生的□□,面对这么强大的魔力,那于心底涌出的惧怕使她痛苦万分。
夙溪看见眼前的地面上已经滴落了许多血迹了,她伸手擦了擦鼻子,耳朵也开始疼了起来。
主殿内的人有了反应,似乎察觉到门外有人,这里一瞬安静了下来。
夙溪背对着主殿的大门,好不容易才翻了个身让自己坐下来,靠着朱漆大门,额头轻轻靠在了门上,鼻子一直在流血,不过她现在也管不了那些了。
宿无逝的突然安静更让她肯定对方发觉了自己,一时间整座大殿就只能听到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夙溪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就在她觉得痛苦加剧的时候,那窒息感便弱了下来。
她将手贴在门板上,用袖子擦掉满嘴的血迹,眉眼看向还在散发着金光的门缝,其实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可夙溪能感觉到,宿无逝正在整座主殿内离她最远的地方。
“师兄,对不起。”她轻声的说着。
这一声包含了许多,刚说完对不起后,泪水便模糊了她的视线,原以为不会再哭了,却没想到刚落下泪来,她的抽泣便一声多过一声。
此刻好像除了哭,也做不了其他事了。
她的双手环抱着自己,就连风声也掩盖不了她的哭泣。
主殿内的气氛突然躁动了起来,带着狂躁与不安,还有些微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五味杂成的漂浮在空气中,宿无逝那声带着克制与不耐烦的滚低低地传出来。
夙溪压低了声音:“我不滚。”
“滚开!”
一阵魔气震出,夙溪当即便吐出了一口血,室内的金光又再度亮起来,释放了魔气的宿无逝在这强烈的金光下猛地被抽离,痛苦让他的□□顺着门缝飘到了夙溪的耳里。他已经尽量在克制了,可夙溪依旧听得见,听得见他在一步步妥协。
夙溪靠在了门板上,咳嗽个不停,喉咙的疼痛让她嗓音沙哑,也不知自己究竟被多少魔气侵体,总之她现在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她对着空气摇了摇头,视觉都开始涣散了:“我就在这儿陪你,师兄,我哪儿也不去。”
“你痛,我陪你一起痛,你若死了,我最好也被这魔气给吞灭,我们一起度过去吧。”
夙溪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脸色也有些苍白,铺天盖地的困倦席卷着她,可她必须得强忍着不能睡去。
“我要在这里等你出来。”
以一个人的姿态出来,没有魔气,没有魔性,不会有邪恶的力量再支配着你,又或者,你再也支配不了任何邪恶的力量,总之,过了这些天,一切都会好转起来。
夙溪吐出一口气,从她的袖子中,一只折纸鹤慢慢朝外飞去。
这将是她给翎海写的最后一封信。
她阻止不了神火与妖,她没办法撼动妖魔入侵人间的心,她唯一能以自身改变的,只有一个宿无逝而已。如果妖魔与人类的战争是必然的话,那她就只能凭着自己微薄的力量,让宿无逝从这场战役中分离。
不论这过程有多痛苦,夙溪都会陪着他,禁术最多练七日,而这七日,她要守在主殿前,不管有无意外,她都不会离开。
宣城,弯月高挂夜空,繁星之下,迎着玄天方向的那一边城楼上,两人并肩站立。
月亮很亮,城内陆陆续续住了不少人进来,这里曾被神火占领过,不过又重新回到了人类的手上。翎海与苍冥近日屡战屡胜,已经夺回了不少城池,人类对修仙门派越发放心,故而城池中的人也多了,夜幕下灯火通明,照得这一处都明亮了起来。
已经深秋,城楼上刮着不小的风,牧崇音一边冷得发抖一边晃着扇子。
卞舞华瞥了一眼他的脸,道:“就我在这儿,耍什么帅?”
牧崇音道:“正因是你,我才要耍帅嘛。”
卞舞华白了他一眼,目光朝远方看去,依稀能在夜空中看见一点白色正在慢慢靠近,她朝那个白点伸出手,等白点近了才看出,那是一只纸鹤。
纸鹤仅有两指大小,竟然也能飞,落在卞舞华手中自然摊成了一张方形白纸,白纸中央写了几行字。
牧崇音凑过去看了一眼,笑道:“终于来信了。”
卞舞华点头:“她去了一个多月,之前回信还算准时,唯独这封迟了不少,字也多了,看来当真是有事。”
牧崇音掰着手指头数:“第一封是无事二字,第二封是静候二字,第三封是备兵二字,如今我能拉来的人马都在周围几座城池等着了,可算是没再给我两个字两个字蹦出来。”
卞舞华将信纸折好,拢了拢肩上的披风道:“回去吧,这信得交给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