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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七,是小明珠的周岁生辰。
现如今,大家的焦点都在新出生的团哥儿身上。
玉仪怕冷落了珠姐儿,----虽说一岁的孩子长大以后,不会对当时有什么记忆,但是下人都是看主人的脸色行事的,不想让众人因为珠姐儿是女儿身,就打心眼儿里轻视了她。
偏生自己还没有出月子,前面又差点丢了命,实在不易劳心劳力,因此让小汤氏帮忙大办一场。
自珠姐儿出生,玉仪就一直宝贝的紧,捧着、宠着,生怕受了一点委屈,众人起先还当她是没有生儿子,性子要强才这般行事。
眼下有了团哥儿,却还是这般捧到了心尖尖上,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可是谁会傻到去探究主母的古怪?
当然是顺着她的喜好行事,既然主母把大小姐看成眼珠子、心尖尖,那么大家跟着一起捧着便是。
其实关于这一点,连罗熙年心里都不是很明白。
玉仪才不管别人明白不明白,只要对珠姐儿好就行了。
自己要一直保持这种态度,尽量一碗水端平,甚至往女儿身上倾斜一些,让她不要在情感上有所缺失,将来长成一个开朗坚定的姑娘。
至于团哥儿,当然一样是自己的心肝宝贝。
他是罗熙年的嫡长子,从一出生落地开始,就注定了要过众星拱月的生活,自己要疼爱他、关心他,同时还要让他戒骄戒躁,不能凡事都以自己为中心,而养成骄傲自大的性格。
现如今,团哥儿的大名儿还没起。
本来按照这种情况,应该让鲁国公来起名字的,可是现在他老人不大清醒,勉强认得家里的人,----罗熙年怕父亲一时糊涂,把儿子的名字起坏了,就先暂时没有定,反正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玉仪也不着急,最要紧的是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
已经和罗熙年商量过了,三年内都不再要孩子,反正自己还年轻,只要身体好什么时候生都可以。
如果在以前罗熙年可能会犹豫,但是才经历了那场胆战心惊的险事,根本没有丝毫的迟疑,便郑重的答应下来。
玉仪得了丈夫的亲口保证,心里松快不少。
常言道,小孩子一天一个惊喜。
珠姐儿过了周岁,渐渐的开始有学说话的意识了,整天依依呀呀的,吕氏就耐心十足的反复叫她。
谁知爹啊娘啊的,教了许久珠姐儿都没有学会,倒是有时候过来瞧团哥儿,教了几次“兄弟”,居然学会一个含混不清“滴”字。
众人瞧着有趣都笑了,吕氏凑趣笑道:“可见珠姐儿从小就疼爱团哥儿,所以才先学会叫兄弟呢。”
玉仪也乐了,反复的笑着逗珠姐儿,“再叫一声弟弟。”
珠姐儿学了几句嘴,大约觉得不好玩就不叫了。
在玉仪看来,爹和娘的发音本来就拗口,不如妈妈爸爸那么顺溜,小孩子一下学不会也不奇怪,慢慢来就好了。
不过珠姐儿走路走得早,十一个月时差不多就能走几步,如今过了周岁,基本上不用人拉着扯着,只消在旁边看好就是。
眼下吕氏放了她下地,站在团哥儿的小摇篮边。
----她自己就是一个粉团儿,趴在摇篮边,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小粉团儿,两颗小脑瓜凑一块儿,瞧着特别有趣。
往后的几天里,吕氏总是时不时都逗着珠姐儿说话,奶声奶气“滴,滴……”,她便一面夸、一面说些姐弟感情好之类的话。
起先玉仪听着还没什么,后来渐渐听出不对味儿来。
只是想着月子里不宜动气,好歹忍耐住了,一直出了月子,到了团哥儿做满月酒这天,方才找来吕氏说话,“不管是珠姐儿还是团哥儿,是儿是女,都是我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你可明白?”
吕氏喃喃道:“夫人……”
“将来团哥儿长大了,自然会护着他的亲生姐姐,用不着从小就巴结。”玉仪沉了脸,这话在心里憋了好些天了,碍着身体虚弱才没说,眼下神色颇有几分凌厉,“你这样做,只会叫珠姐儿觉得矮了兄弟一等!”
吕氏忙道:“夫人,我知错了。”
“你放宽心。”玉仪叹了口气,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吕氏,谁让古代就是重男轻女的风气呢?即便是到了现代,不也一样有这种现象吗?
因此缓了缓口气,“你和鲁氏两个都是做奶娘的,我这儿绝不会因为你奶的是个姐儿,她奶的是个哥儿,就分出高下两等来。”
“夫人,我没有这个意思。”吕氏慌了,急忙辩道:“我只是一点点愚见,想着两姐弟亲近一些,将来珠姐儿出阁了,也能让兄弟多心疼多撑撑腰。”
珠姐儿才一岁,这就想到出阁的事儿上头了?
玉仪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么一想,反倒觉得吕氏还算有几分真心。
----即便她是出于对自己的考虑,想着一辈子依仗珠姐儿,那也无妨,只要她掏心掏肺的对珠姐儿好,处处为她着想就够了。
“你放心。”玉仪正色道:“在我心里,女儿和儿子是一样的。”
吕氏忙道:“是,我记下了。”
玉仪知道她不相信,不过只要自己一直不偏心,天长日久大家总会看到,珠姐儿真的是自己的心肝,和团哥儿没有分别。
团哥儿的满月酒,不用玉仪特意张罗就热闹非常。
往深里说,虽然团哥儿现在只是个奶娃娃,但是等他长大了,自然而然的会成为国公府世子,成为再下一代的鲁国公。
罗熙年早就向卫所里告了假,一大早的换了衣服,往外头应酬去了。
玉仪这边和吕氏说完,也该出去,先去侧屋看了看团哥儿,交待鲁氏道:“眼下天气凉,等下把团哥儿裹严实一点,但也别捂着了。”
鲁氏是从八个奶娘中,经过海选、初选、总决赛,层层把关挑出来的。
----未来鲁国公的奶娘,今后谁会不给几分面子?只消团哥儿手指头缝漏点好处,就够自己一家子吃到老了。
因此几乎不用玉仪吩咐,那份尽心尽力,比照顾自家亲儿子还要无微不至,闻言忙道:“夫人放心,不会让团哥儿受一丝凉气。”
玉仪点点头,又道:“你也注意着一点,别冻着吹着了。”
鲁氏知道这是担心自己受凉,染上风寒不好喂奶,但是一样感激万分,不是每个主母都这么体贴人的,底下好话奉承了一箩筐。
玉仪还要出去招呼人,客套几句便出了门。
桂枝赶忙将泥金小手炉送到她手里,帮着整了整大红羽纱的大氅,脚步稳健的扶着人下了台阶,边走边道:“夫人刚出月子身体又受了损,自个儿也得当心一点,赶紧到前面大厅,等下我让人多拿几个火盆。”
到了前面,小汤氏赶紧让玉仪坐了,对众人笑道:“我们家团哥儿是个淘气的,他娘生他费了不少力气,今儿才出月子,大伙儿容她偷个懒儿。”
大出血这种事说出来不吉利,可是不说,又怕玉仪招呼不周别人埋怨,因此模棱两可的提了提,先把借口找好了再说。
当然了,来的人也不会有谁傻到去刨根究底。
玉仪陪着说了会儿话,小汤氏便让她先回去歇着,于是向众人告了罪,起身的时候对顾明芝递了个眼色。
两人前后脚进了六房的院子,玉仪问道:“怎么峥嵘今儿没来?”
“她呀。”顾明芝抿嘴一笑,附耳道:“已经三个多月啦。”
“啊……”玉仪领着人进了门,坐下笑道:“原来是有喜了。”又瞧了瞧她,放低了声音问道:“你呢?有没有动静?”
“没有。”顾明芝红了脸,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忍了忍,撵了丫头才小声道:“容二说了,让我跟她最近多努力努力呢。”
玉仪笑道:“看你腻歪的,满屋子都是甜味儿。”
“甜什么啊?”顾明芝收敛了笑意,语气里露出些许抱怨和不满,“这才成亲一年多功夫,婆婆就问过我的肚子好几回了。”哼了一声,“要是今年怀不上,只怕还要塞人进来呢!也不看看,屋子里都堆不下了。”
“那几个也没怀上?”
“她们倒是想呢。”顾明芝一脸厌恶,撇嘴道:“有避子汤等着她们,做梦去吧!我不把嫡长子生下来,谁也别想大肚子!”
玉仪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态度有些强硬,可是自己也不会化身脑残,去劝明芝给容二纳妾。只是希望容二的爱能多坚持坚持,希望明芝能够抗住婆婆的压力,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赶紧生下儿子。
“夫人!”问棋在门口掀了帘子,打断道:“宫里来人了,夫人快点出去吧。”
“宫里来人?”玉仪赶忙抿了抿头发,一边整着衣服一边出了门。
赶到前厅,只见领头一个内侍笔直傲慢站立着,手里捧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后面几个小太监,手里头托着该了红绸的漆盘,大约是宫里头赏赐的什么东西。
来给团哥儿庆生的?玉仪脑子里念头一闪,上前含笑打了招呼。
那内侍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站在大厅正中间,徐徐展开了手里的卷轴,唱道:“鲁国公府三品淑人孔氏接旨。”
玉仪这会儿没工夫多琢磨,赶紧跪了下去。
大厅里的贵妇女眷们早有猜测,此时此刻当然不能坐着,也得跟着一起下跪,齐刷刷的一片衣服窸窣声,听起来颇有声势。
玉仪有点囧了。
皇帝这是搞什么飞机啊?那年自己过生日特意当众赏赐,弄得众人跪了一地,今儿闹了这么一出,估计身后的女眷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自己酸死。
或许在皇帝看来,要施恩自然是要弄得声势浩大一点,不然有些浪费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那内侍开始宣读圣旨,内容是夸奖玉仪如何如何心存大义,如何如何扶贫怜弱有爱心,文字拗口而华丽,赞扬完了最后才进入正题,“特封鲁国公府世子嫡妻孔氏,为一品忠义夫人!”
大厅里顿时安静的有些不正常了。
玉仪心里明白,要不是碍于皇帝的威仪不便喧哗,现下肯定是一片哗然,----罗熙年才得三品官职,自己居然封了一品夫人?!
虽说等罗熙年继承了国公府的爵位,就是超品的鲁国公,自己也会跟着沾光成为超品的鲁国夫人,但是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鲁国夫人这个头衔虽然尊贵,却是取决于丈夫。
比如现任鲁国公挂了,那么小汤氏就自动失去了鲁国夫人的头衔,以后只能被人称一声“太夫人”,这个头衔并不是终生制的。
而皇帝赏的这个“忠义夫人”头衔,跟罗熙年丝毫不沾边。
将来若是七老八十罗熙年先去了,自己依然还是一品的忠义夫人,依然吃着朝廷的俸禄,儿孙们也要多敬重几分。
况且妻子的诰命封号高于丈夫,这本来就是很少见的。
玉仪上前接了旨,感觉背后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要是自己是纸糊的,只怕都被戳出千疮百孔了。
那内侍又让人将几个托盘奉上,揭开了上面的红绸,笑道:“这是皇上赏给刚出生的团哥儿的。”
金锞子、玉如意,还有些比较难得的内制锦缎等等,东西不算稀罕,难得是这份尊荣和矜贵,----过个满月酒还有皇帝赏赐东西,这样的孩子没几个。
玉仪让人带着内侍下去喝喜酒,另有重赏备上。
这边回头,只见大厅里的女眷神色各异,众人都怔了片刻,方才想起来恭贺玉仪和团哥儿,一片艳羡的、夸赞的欢声笑语。
玉仪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得瑟,含笑一一应付了。
豫康公主得了空,拉了她在旁边,心内无限感慨,却不便此刻多说,只是叹道:“你是一个有后福的,好好惜福。”
到了晚上,今儿来贺喜的客人们都各自回去了。
罗熙年从外面的了消息回来,一进门便朝玉仪拱了拱手,打趣道:“见过我们新封的一品忠义夫人。”
玉仪抿嘴一笑,扬起下巴,“来人,赏。”
桂枝等人在旁边都笑了,问棋还装模做样的真去拿了一个红包,递给玉仪,假作认真忍笑问道:“夫人,你看够不够?”
玉仪笑嗔道:“你呀,尽淘气!”
“别呀,红包是我的。”罗熙年上前接了红包,揣入怀里,挥挥手让丫头们退了出去,方才坐下笑道:“你今儿可算是出够风头了。”
玉仪笑着搂住他的腰身,腻歪道:“再出风头,我也是你的夫人啊。”
罗熙年用手指在她脸上划了划,“看把你美得。”划着划着,看着那张在灯光下泛出红润的小脸,眉目含笑、眼波流转,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
两个人歪缠了一会儿,玉仪问道:“那件事怎么样了?”
罗熙年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些,平声道:“原本都以为是国舅爷的错,谁知道一查又扯出别的来,现如今皇后、皇贵妃还有皇长子,都搅和在里面闹不清。”
玉仪点了点头,“原来内幕这么复杂。”
“是啊。”罗熙年感慨道:“亏得你当日的义捐影响大,皇上又给你撑腰,不然这一通乱子闹出来,肯定要把我拖下水的。”
当初义捐的时候,玉仪都是打着自己带头的名义,弄得好了是好事,弄不好了,也只是妇人瞎胡闹罢了。
如果打着国公府的名义,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现如今看来,当初自己虽然承受了很大的风险,不过事情却十分顺利,最后不但保住了罗熙年,自己也沾了一个大光。
“罢了,都过去了。”玉仪对皇室的勾心斗角没兴趣,只要确保了自己一家人平安无事就好,反正对于皇室来说,旁人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虾米罢了。
罗熙年一脸真心诚意,认真道:“多谢我的好娘子。”
玉仪笑了笑,起身拉他,“走,去看看两个小家伙再睡觉。”
未免两个孩子你哭了吵着我,我哭了又吵着你,所以姐弟俩一东一西,由奶娘丫头带着各占了一间暖阁。
玉仪和罗熙年先去看了珠姐儿,已经睡了,不敢多说话,瞧了瞧便又去另外一头看团哥儿。鲁氏刚刚喂完了奶,团哥儿心情正好着,眨巴着眼睛东看细看,小模样长得虎头虎脑的。
玉仪亲自抱了一回,又递给了某人,“你抱抱。”
鲁氏有点吃惊,忙道:“夫人……”
玉仪知道,这时候的规矩是抱孙不抱子。
可是父亲本来就只提供了一颗精子,没有经历十月怀胎,没有经历生产的风险和痛苦,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对孩子的关爱远远不如母亲。
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玉仪希望罗熙年能多亲近孩子,而不是冷冰冰的,整天板着一张严父的脸孔。
罗熙年并不是那种迂腐的人,玉仪让抱,自然而然的就抱了,只是团哥儿还是软软的一团儿,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哎呀,他太软了。”
“抱多就习惯了。”玉仪没有勉强他,有这么个意思就够了,又亲了亲儿子,方才还给鲁氏,老生常谈的交待了几句,恋恋不舍出了门。
罗熙年知道她的心思,笑道:“你不用这么牵肠挂肚的,等过几个月,你的恶身体养好一些,再多陪陪孩子们吧。”
玉仪也是无奈,点头道:“嗯。”
罗熙年笑道:“现今就多陪陪我,不然我可要吃醋了。”
“你还是小孩子呢?”玉仪笑嗔了一句,进屋脱了衣服躺下,突然想起了一件要紧事来,看向某人问道:“你那天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什么话?”
玉仪心里一黯,果然情急之下的话不能当真。
“傻丫头。”罗熙年替她掖了掖被子,笑道:“当然算数了。”看见妻子眼睛一亮,不忍心再开任何玩笑,“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也不纳妾室。”
“真的?”
“比真金还要真。”罗熙年亲了亲她的脸庞,认真道:“有你……,有珠姐儿和团哥儿就够了。”
玉仪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只觉得自己所受的所有苦处、全部委屈,最终能够换来今天的结果,一切都值了。
“拉钩?”
“好,拉钩。”
两根一粗一细的手指伸出来,紧紧的钩在一起,永生永世都不愿意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