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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满是褶皱皮肉的“人脸”,就这样与小儿有些苍白的脸庞,苍老与幼弱,在这一刻共感着完全相同的表情,叫人看了无端端胃中空绞着泛酸。
十六咽了口吐沫,肩膀不自觉地紧了起来,作着防御之态,李玄慈不动声色地往前踏了一步,将十六护在身后。
可还未等手中之剑出鞘,那古怪的孩童,突然快步跳入水潭中,划出一道干净利落的弧线,溅起极细的一点水花,钻进了潭底,活得似一条鱼,转瞬便消失在潭底摇晃的微微碧波下。
一切发生在突然之间,十六只来得及虚虚地伸出手,一滴晶碎的水珠点在指背上,转瞬落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个意外的插曲后,十六本想去水中探探,可这看似浅浅一汪潭,显然并不像看上去如此无害,思量过后,二人还是决定先去绿洲看看。
离绿洲越近,连空气都变得湿润了些,被尘埃哑了的口鼻总算好受了些。
这里算不上多丰足,却是这炎炎荒原上弥足珍贵的一点温润,远远能看到一座座小小的屋宇,再走近些,便有了人迹。
尽管前方芸芸怕是并非善类,已在无人荒境中踽踽甚久的十六,依然不可抑制地感到兴奋。
巨石构筑了绿洲的起伏,清冽的潭水顺着地势浅浅汇成一汪白溪,蜿蜒着穿过,沿着这条水流,布着许许多多小小的屋宇,顶儿尖尖,屋檐圆圆。
错落有致间,如月一般温柔的细细白花落在缝隙间,开得热闹又可爱,看着柔弱,却狠狠钻根进贫瘠的荒原中汲取着养分。
在这样的地方看见这样富有生机的东西,十六忍不住在李玄慈身后慢了脚步,悄悄拾了一朵落在她旁边的白花。
这是自己落下来的花,不是她采的,也不算缺德吧,十六这样想着,小心地握住了手中柔软如丝的花瓣,藏进了袖子里面。
进了绿洲之中,终于见了人影,虽不算多热闹,却好歹是鲜活的。只是这里的人,似乎有些怪。
明明是在荒原中的绿洲,有的人穿得奢华极了,衣服上金丝绕缠成了繁复的花纹,铺了满身,指头上坠了数枚嵌着宝石的戒指,金翠的猫眼,浓郁的琥珀,细腻的玉石和璀璨的水晶,连脚上的靴子都是极软的丝绸做的,耀武扬威,眼神傲得都瞧不见前面的路。
而有的人,则衣衫褴褛,从破洞中都透出饿得外翻的根根脊骨来,面色青黄得如老狗一样,或蹲或坐地躲在墙根下的阴影里,连生气似乎都被这荒原给吸干了。
可如今再是古怪,也先不是计较的时候,找个地方落脚休息一番,才能再好好打探这地方的古怪。
他们沿着屋宇往前,还真找着了歇脚的客栈,只是大门紧闭,看上去不似要揽客的模样。
可这些自然是拦不住李玄慈的,他用剑将门闩挑了开来,便如此登堂入室了,十六也跟在后面,丝毫不慌地进去。
没事,反正他有钱,就算没钱,那不是还有剑吗?
狐假虎威,跟着混吃混喝惯了,十六也颇近墨者黑了几分。
里面倒是有客人的,桌子上叁叁两两坐着些人,只是有的桌上盛了满桌酒肉,盘中的肉烤得表皮焦黄,边缘微微焦脆,脂香四溢,配上浓郁如血的葡萄酒,实在诱人得很。
有的则是一盘稀疏的花生豆,加上一杯薄酒,即便这样,那几粒花生豆还被筷子拨来拨去,就是舍不得吃。
十六有些困惑地打量着,李玄慈先一步往柜台去了。
只见柜台后是两个无精打采的伙计,见了客人来,也不抬一眼,走到跟前了,才勉强撩了下眼皮子,轻浮地用嘴往台上努了努。
李玄慈何曾受过这等慢待,当即便垂了眸,黑沉沉的,似乎能将这荒漠里的焦日都吞噬殆尽,手握在剑上,杀气四溢。
十六却不动声色地出手,将李玄慈要出鞘的剑按了回去,笑眯眯地向伙计问道:“这儿还有空房吗?我们要两间。”
“一间。”李玄慈还是那副要杀人的冷脸,却从后面替她改口道。
可那伙计却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看都不看,伸了指头遥遥点了点台上的什么东西。
十六这才注意到,放在柜台旁的是一座木雕,隆起的背甲上裂成六边纹,四肢粗短,爪子却利得很,头伸了出来,两颗细眼点在尖锐的头部,隐隐透着狰狞。
这刻的是一只鳖,不似寻常招财的蟾蜍,还是一只看上去古怪而凶恶的鳖,半点不符合和气生财的常俗,实在有些奇怪。
十六不懂这伙计是何意思,刚打算开口再问,却被店里的常客从旁挤了进来。
只见那常客根本不与伙计废话,从手上取了枚金戒指下来,往空中一丢,那粗糙的木鳖竟突然活了过来,吐了舌头将金戒指吞了下去。
这般异像,所有人却都见怪不怪,那客人笑着对木雕说了句,“再添些酒来,要浓些的。”
柜台后的伙计便懒洋洋地起身,撑了撑骨头,去了后面,不久便真拿了酒过来。
十六这才有些回神过来,看来这交易是要与这古怪的木鳖做的,伙计不过是听差罢了。
见她有些明白过来,那伙计一边擦着眼角被哈欠挤出来的泪花子,一边露骨地刺了她几句。
“叫花子,连规矩都不懂,这儿可不是穷酸鬼来的地方,没宝物,就等着饿死喂狗吧。”
他话说得这般难听,十六却也没被激怒,她以往下山买东西时,也常觉囊中羞涩,没钱便是没钱,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多少山脚下做生意的富户,在吃食上会弄的花头都不一定有她多,吃得也不比她美味多少。
何况,她可今时不同往日,身边可有个真真正正的有钱人。
无奈,有钱人似乎不喜欢用钱解决问题。
一痕光刺过,快得叫所有人都追不上。
下一刻,方才还在说大话的癞皮伙计,人头便掉了下来,咕噜咕噜地在柜台上转,最后停下来时,一双无神的眼珠子直直往上望,眼角还有没拭干净的腻子。
“乱吠的狗,早该宰了。”
李玄慈收了剑,眼中连怒气也无,仿佛看着死物一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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