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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幽兰香,曲径回廊别致,望不尽的兰花顺着长廊石阶直开到内院的假山处,绕过山后一池春水倒映着繁花,这样的兰轩宫真的别样醉人。偌大的皇宫,兰轩宫因着各式兰花显得尤为精致高雅,宫内人都暗叹只可惜了三年未曾迎得帝王驾临,否则定当花开更繁。
“娘娘,该用膳了。”兰轩宫的主事宫女嫣儿轻声唤道,自家娘娘正望着院落的兰花入了神,她怕惊了娘娘。见主子无甚反应仍是入神的模样,嫣儿忍不住道:“娘娘,用膳吧。您身子弱,若再不按时进食岂不坏了身子?”听着这话,那倚栏而坐神色空茫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顺了顺发髻缓缓站直了身姿,抬眼望着嫣儿微微莞尔。不出一言,嫣儿却也会意,忙扶着她往内殿而去。主子若非口不能言,凭着这娴静淡雅的性子必羞煞那整日饶舌算计的后宫诸妃,嫣儿心里默念道。只是如今娘娘越发的安静了,有时候自己一个人什么也不摆弄就安安分分地闲坐一整天,往些日子虽口不能言但仍会写些字句或抚琴刺绣的,现今倒像个木人什么动作都没了。思绪间主仆二人已至内殿,镂花木桌上佳肴琳琅,嫣儿舀了勺羹于主子碗中,殷勤道:“娘娘,今儿奴婢与御膳房说了要做您喜欢的‘如意羹’,奴婢见您总胃口了了,不知这羹可好?奴婢记着您爱吃的。”女子仍是微笑却笑意不达眼底,接过嫣儿递予的银筷就示意其退下不必伺候了。瞧着自家娘娘如此,嫣儿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道了安便躬身退了出去。那华服女子环视着空荡的内殿,神色又回归了静默,她知道嫣儿在担心她,因为这些日子她越来越显得整个人无甚活力。从前嫣儿为了宽她的心总会说许多趣事给她听,虽然自己失了声音不可以开怀大笑总还是会热切地回应嫣儿。现在听着那些宫里宫外的事情她总觉无趣到现在嫣儿已知趣不再讲。用筷子挑了些羹入口,一时间便觉得甜腻难咽。她蹙眉,放下碗筷及至窗前,心里暗叹,真的满目都是兰花。这样看了三年,再美的景也会腻的。就如等待,这样漫无目的等待了凌萧三年,再娴静的人也是会有烦心的时候。
凌萧,当朝皇帝。是救她性命给她记忆的男子,是她兰雅若笃定于心的夫君。其实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也不认为自己喜欢兰花。所有的人称她兰贵妃,道她爱兰如命总送些上等的兰花名种于她宫里。每每时候她总有些无奈。心里总觉得空洞少了点什么。她能记起的片段只有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她忘记自己怎么会一身是血了,只记得有个人一直抱着她急急赶路并且不断说不许她死不许睡着他一定能找到救她的良方。伤口很疼,她记得自己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但是感觉不到害怕,因为在那人的怀里很温暖总觉得有他在就很安全。兰雅若记得自己再次清醒已经是一个清晨了,也就是这个时候见到凌萧的。他是那样的好看,眼带疼惜地看着自己,紧握着她的手不曾放松。“我多么害怕你就此长眠。”他修长的手指掠过自己的发丝,这是她紧紧记着的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那么抱着自己匆忙求医的就是他吧?兰雅若那时心里悄悄地肯定暗暗欢喜。“太医说你伤得重,许失了记忆。可还记得我?”那时她忽略了他讲的“太医”二字只单纯内疚自己真的记不起他是谁了。有些急地想张口告诉他她能记得他对她的关切只是过去的回忆都没了,但话到嘴边只听到一些难听的嘶哑。难道自己是个哑巴?怔怔看着他的俊逸非凡,心里莫名难过起来。见她如此,凌萧轻轻拥她入怀轻拍其背,柔声安慰道:“没关系的。记不起没关系的。说不出话没关系的。从前我们也是这般走过的。”说着,用手掂起她的下巴让她好看着自己,“你的名字叫兰雅若。我是凌萧。我会娶你做我的妻子。你最爱兰花,我们大婚之日定让你看到满是兰花的宫殿,这是之前说好会送给你的。”
脸颊微凉,兰雅若才发觉自己沉在过去的回忆里哭了。三年了,念着那些从前的恩情她总伤感。当日他说的每一句话,现在自己都已烂熟在心,可惜不过徒增感伤罢了。记得为她梳妆的嬷嬷说过,自己的婚礼大典是整个上京的人乃至宫里老一辈都不曾见过的繁盛。只是那日她一袭红装才知晓他是天下人的皇上,身穿喜服的他自称“朕”然后牵过她的手道:“繁文缛节,爱妃辛苦了。”她认真地听却听不出他一丝一毫的疼惜。不是妻,是爱妃。她只是他的妃。只是当时兰雅若虽小小失落但仍念及他是皇上,许是皇家礼仪繁重不能流露真情。及至后来的洞房花烛夜,淡淡兰香扑鼻,虽盖着红盖头,她仍能想象出他为她建的兰轩宫定是种满了兰花。当时她想许是怪错了他。只是,满心欢喜的等着,强忍着睡意终是不见凌萧前来为她掀起红盖头。嬷嬷说新娘的红盖头要由新郎掀起才吉利的,她一直端坐着不敢自己掀起。
回想着,兰雅若不觉间交握的双手用了力,指甲陷进肉里,微疼。于是思绪回到了现实。无声地叹息着,她又回到桌前,拿起那碗“如意羹”,她知道为什么嫣儿会说自己爱吃这羹。因为新婚那晚她什么都没吃只舀完了这羹,估摸从那起嫣儿便以为自己喜欢吧。记忆中那晚的羹一点都不甜还很苦。她边吃边想这皇宫里的人都是骗人的,不只他骗了她,连嬷嬷也说了假话,明明那嬷嬷说“如意羹”的用料是枣和百合,为了寓意能如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可都是苦的,一丝甜味都没有,还谈什么如意?这样想着,兰雅若忽而失声地笑了,带着些嘶哑:她太天真了,欢喜了故事的开头,却猜不到情节是这么虚假,连带着甜蜜的开头也变成虚无。笑到眼泪盈眶,她狠下心打翻了装着“如意羹”的碗,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碎裂。这么甜腻,不是“如意羹”,她吃过的是苦涩的。很苦很涩。兰雅若望着一地的碎片,内心悲哀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