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促

因为耗神过度，不断颤抖的双手终于停下来了，龙嬷嬷浑浊的眼神望望殿外，干枯的手拢拢自己杂乱的银发，手指划过发间，动作很慢，很慢，彷佛，人生中，这将是最后一次，以后，恐怕没有时间让她整理自己了，李太后的人应该快到了。

果然，眨眼间，殿外即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声声的敲击在她的心上，催促着，催促着，她微微的扯动脸颊，嘴角溢出讽刺的笑容，来的还真快，果然，李太后的精明不减当年，先皇再世时，她从一个小小的宫娥一步步的成为先皇最喜欢的女人，是不无道理的。

“龙嬷嬷，请您跟我去见太后娘娘！”传话的是个陌生的小宫女，从衣着看，地位应该不是很高，可能被嘱咐过了，说话很客气，完全没有以前的气势凌人。

“好”龙嬷嬷柔和的笑了笑，却又坐了片刻，甚至端起一旁的茶盏，安详的喝了一口热茶，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嬷嬷，太后娘娘等着呢，您还是快动身吧，让太后娘娘等着，总不好吧？”小宫女没有凶巴巴的催促，反而好言好语的劝着，眉眼间的不耐烦，没有强烈的好似要发作了。

“好！”龙嬷嬷依旧是很顺从的答应声，却还是没有站起来，只是品尝着手里的茶，仿若世间再也没有比那更重要的事情了，眼角，却是借着茶盖儿的遮掩，盯着小宫女的表情。

“龙嬷嬷？”这次的语气比先前凶狠了许多，多了一丝丝威胁的味道，脸上清楚的写着“龙嬷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至此，龙嬷嬷嘴角溢出一抹笑容，却很快的消逝在茶水中，看来，她刚刚的动作，有反应了。

踏！踏！踏！！

殿外再次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小宫女的脸色变了，差点冲过来揪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跑，太后身边的嬷嬷却厉声阻止了她的举动，不顾满脸的汗水，她转到龙嬷嬷身前，很恭谨的问：“龙嬷嬷，可是身子不适？”言外之意，是有病才拖延了这么长时间么？其实，也没有多长时间，顶多耽搁了半柱香的功夫，只是太后不听她们的解释，反而好似想到了什么，焦急的几乎坐不住，连连催促她再来看一看，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带过去。

龙嬷嬷淡淡的扫一眼面前正得势的人，没有丝毫的倨傲与得意，只是扶着桌子，用非常非常疲惫的声音回复：“昨晚睡得不好，有些累，劳烦嬷嬷扶一把。”她知道，李太后已经想到什么了！

而且，完全按照她引导的思路！事情，终于有了点进展。

她身边的人越小心，越说明李太后对事情的重视，那么，就越对自己有利，对自己的儿子有利。

“龙嬷嬷，你可记得，大皇子翊釴真的是五岁时因病去世，二皇子翊铃不足一岁就没了吗？”

李太后看见被搀扶进来的龙嬷嬷，根本没有心情去关注她的身体状况，更没心思猜测她是不是装的，她只想知道，那两个皇子是活着还是死了？

龙嬷嬷恭敬地施礼后，低眉顺眼的站在那，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甚至在听见问话后，闪过刹那的惊讶，虽然很快就被掩饰住了，还是被太后娘娘给捕捉到了。

她只好沉稳的回答“是”，只是脸上却挂着点点的忧郁与不安，好似还有隐情不方便说。

“龙嬷嬷，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你是宫里的老嬷嬷，在裕王府的时候就侍候先皇，不用有什么顾虑！”李太后端起茶盏，自然地吹拂着茶叶，语气依旧平淡，眼神却锐利的盯着她，好似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话语的真假。

龙嬷嬷头垂的更低了，声音都变得有些低哑，好似要诉说什么惊天秘密似地，“大皇子当年因病去世，是因为意外落水，偶然风寒，只是，太巧了些，那时候，孝懿皇后病逝不久，先皇刚迎娶陈太后，大皇子素来身体健壮，虽生性活泼，却很有分寸，不会贸然的去水边玩耍，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一个人的跑到池塘边，要捉鱼玩，所以失神落水后，许久都没有人发现，这才导致寒气入肺，不得救治。”好似说了半天，有点累了，或者是给李太后接受的时间，龙嬷嬷故意停顿片刻，等前方传来催促的咳嗽声时，才以更压抑的声音说：“至于二皇子，母妃去世，先皇迎娶陈太后，多半时间都陪伴在太后身边，至于二皇子不足一岁，缺少关爱，突然间无疾而终，令人深感蹊跷，却找不到原因，后来，昌平李氏家族来人请求说持有孝懿皇后的遗言，想见二皇子最后一面，先皇没加考虑便同意了，只是，李氏家族之人关在二皇子的屋内盘旋了很长时间，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等他们出来后，先皇便同意立即将二皇子厚葬了。”

当然，裕王府里还有许多其他的传言，其中之一就是陈皇后不能容忍那两个皇子的存在，先下手为强，为自己将来的孩子肃清道路，只是，谁也没想到，陈皇后虽然怀有身孕，却意外流产，甚至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生育，而当时，两位皇子已经去世，也因此，李太后从宫娥顺利的坐到现在的位置，先皇也只有三皇子这唯一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万历惺帝。

传言，是真是假，没人去证实，皇宫，本来就是吃人的地方，谁生谁死，全是各凭本事，她们只在意自己的命以及关心的人，其他的，知道的越少越好。

李太后安静的听着，端在手里的茶盏，没有靠近嘴唇半分，飘散出来的热气，袅袅的笼罩在太后慈祥的面容前，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朦胧与梦幻，也因此根本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