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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驾驶坐上,握着方向盘的薛宝堂。李利翁不由心焦,暗想什么时候才能有辆属于自己的座驾。
雨刷器在车的前挡玻璃上不停地摆动,今年的梅雨季来得格外要早,雨总是下个不停,令人不禁心情郁闷。
白河默默的看着窗外,头也不回的开始说话:“高中毕业典礼那天,也下着这样大的雨呢。”
“你记得真清楚。”李利翁由衷的说道,事实上,那么久远的事儿,他早就忘干净了。
“是啊……因为本来大家还打算最后玩个痛快,谁曾想那天的天气糟糕透了,当时都觉得很遗憾,所以印象特别深。”
这么遥远的情景,李利翁实在记不清了。那时的他,从未曾有过半刻时间去惋惜即将逝去的青春年华,他每分每秒,都在竭尽全力地规划自己模糊的未来。当时的李利翁,正在为了实现成为律师的梦想,而没日没夜的努力学习。
可李利翁的母亲却对此非常反感,因为他的父亲也是名律师,并因为卷入某起案件而被枪杀。这样,甚至在大学时,李利翁每次和他母亲见面,都会为了他选择法学专业而争吵不休。
李利翁的母亲,更多是想让他成为一名医生,这样总好过整日里和那些罪犯打交道。要说李利翁本人从来没有考虑过母亲的这项期望,那是谎话……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当一名律师;支撑着他坚持到底是一种什么信念,那就事关以后的故事了。
当然,也不能排除当时他处在叛逆期的可能性。他母亲越是反对,他也就越是觉得,成为律师不是一个模糊的梦,而是一个明确的目标。
“……毕业的那天,我差点就去摘你校服上的纽扣了呢。”白河这么突兀的说道。
这话出乎李利翁的意料,毕竟这是一种学生情侣之间才会有的行为。他很想问白河‘当时你为什么没有来摘?’但是精于盘问艺术的他知道,这样问,是问不出结果的。
李利翁眼珠一转,说道:“你尽管来问我要好了,我绝对会给你的。”
白河苦笑着说道:“如果我敢向你讨纽扣的话,早就去讨了不是吗?只不过……”
“只不过因为觉得难为情,所以没敢说出口是吗?”李利翁接道。
微微抬眼,他注意到,后视镜上映出的那对眼睛,竟是那样的炯炯有神。看不出来薛宝堂竟然这样八卦,他似乎很喜欢这类的话题。
白河摇了摇头,忙说:“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为什么?”这话出自薛宝堂之口,看样子他比李利翁还在意这件事的样子。
“当时……班级里有这样的规定。”白河给出了答案。
薛宝堂不满的叫了起来:“靠~~~竟然还有这么古怪的规定?”
不允许学生们在毕业典礼上互换衣扣,还真是从没听说过的校规,听上去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李利翁把话听进耳朵里,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他想到:‘这样一个规定,应该不是全校性的……因为在白河的话里,很清楚说明了是班级中的规定。’
虽然他想清楚了这点,但是仍奇怪非常,这究竟是什么班规?他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
注意到他困惑的表情,白河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吧?这条规定是全班所有女生商议出来的……为了避免出现争抢你纽扣的场面,所以最后决定,谁也不许来问你要。”
“争抢我的纽扣?”
李利翁满怀讶异的念着,正琢磨白河是不是在故意消遣自己。恰巧赶上红灯,薛宝堂停下车,刷地一下回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李利翁。
“老、老大!真看不出来,你学生时代居然那么受欢迎啊!”
“我从来不知道啊……”李利翁一脸莫名的说道。
这时白河接着说道:“可能你本人完全不知道吧……当时你不光是在同年级和低年级的学生中很受欢迎,连周边的女子高校你也相当有名,都知道咱们学校,有着一个洋气名字的少年神探……”
李利翁的名字,如果念的快些,很容易听作“利利冯”,就像是大仲马笔下的达达尼昂一样,充满着异域色彩。故而有许多人初听之下,将李利翁错当成了一个外国人。而且在学生时代,因为家境贫困的关系,李利翁常会去附近的侦探社打工,破了不少窃案,因此在当地积攒了不少名气,虽算不上家喻户晓,却也小有声望了。
“真、真是太厉害了……真、我真是太佩服您啦,老大!”薛宝堂满脸崇拜的说道。
对于这档子事儿,说实话李利翁本人过去还从不知道。他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说道:“呃……这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那。”
白河知道他没有说谎,事实上,李利翁高中时期是极没有女人缘的,不知为何,那些女孩子看见他总爱躲到远远。
察觉到了李利翁的想法,白河解释说:“当时你真的非常非常出名,甚至还有女生替你建立了粉丝团……不过其中有条规定,为避免争风吃醋,破坏内部团结,所以禁止任何团中的女生向你表白……这样大家都吃不到葡萄,以致最后,发展到强迫所有女生都不能接近你。”
‘我靠,那可真是万千宠爱反成灾啊,太悲剧了吧……’李利翁不无郁闷的想到。
“天那,你能不能让我再活一次?”
听到李利翁赌气似的话,薛宝堂大声笑了起来,之后说道:“老大,那你高中参加的是哪个社团?我可是散打社的。”
‘不用你说,看你这副德行我就猜到了。’如此想到,李利翁说:“我是‘回家社’的,当时每天为了考上户师大而起早摸黑,哪里有时间去参加社团活动。”
薛宝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真不愧是老大啊……做学生时就那么用功了,看来我得多多向您学习。”
李利翁闻言不由苦笑,看来这个大块头真是把自己崇拜到家了。事实上,他李利翁就算有时间,恐怕也不会参加任何社团的,毕竟对他来说,整日和一群男女生在一起无所事事,不如多赚些学费替家里减轻负担来得实惠。
“得了吧你,注意开车。”
听了李利翁的话,薛宝堂微微笑了笑,说道:“嘿嘿,别担心啦,我这个警界车神可不是浪则虚名的。”
他打着方向盘,一边并入右车道,一边问白河:“白小姐,您当时是哪个社团的?”
“美术社。”
“哦……美术社啊,那您应该很喜欢画画吧?”薛宝堂问道。
“当然。”白河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我不是毕加索、梵高的画迷,比起西洋画,我更喜欢国画多一点。”
薛宝堂闻言一愣,显然他只是随便说说,不过对于这些耳熟能详的画家的名字,他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一谈到国画,也就只能打马虎眼了。
没有注意到这点,白河仍自顾自的说道:“我一般喜欢黄派、湖州竹派的作品,无论画风和艺体,皆属上佳。”
“啊……哈哈哈哈哈。”薛宝堂掩饰尴尬似的笑着,但无论怎么看,都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
李利翁倒不只不想帮他解围,只不过他就是想让这个爱插嘴的大块头闭嘴一会。接下来,他也有问题想要问问白河,今天能与她不期而遇,或许真的就是人世间的缘分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她的身上处处透着怪异,似不寻常,让我套问套问也好……’
李利翁这样想着,开口问道:“白河,听你的口气,你现在应该还从事着和美术相关的工作吧?”
白河神色一黯,说道:“直到去年八月前,一直和丈夫在徐汇开画廊,不过后来就不行了……经济不景气,画廊的经营状况也逐渐恶化……然后,就……”说到这,她有些哽咽起来。
李利翁本来是想转移方向,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他忍住咂舌的冲动,苦苦思索起该如何改变着沉重的气氛。
白河却已经淡淡的继续说道:“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人可是相当威风呢……我是在美术馆打工时和他相遇的,当我看到他从海外带来《画竹歇》(白居易作)时,连手里的活都忘了做……这时他才过来跟我搭话……”
‘啊啊……又来了!’李利翁感觉到侧对着他的白河,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事实上她追寻着的,是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身影,可以说她的心早不在这儿了,已经飞到别处去了。
他正式当上律师已经一年多了,这种情形,李利翁却已经看见过好几次了。人们在面对残酷现实的时候,往往不敢正视,宁愿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沉湎于往昔的回忆当中。
李利翁忍不住想伸手拍拍白河的肩头,告诉她‘那个人已经死了’,但他终究没有伸出去,只是将手在膝上握得更紧了。
“不过……”白河接着说道:“命运这种东西真是奇怪,我做梦也没想到,才过了几年就发生了这种事……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无所谓,只要够用就行了……但,那个人好象不这么想,他总觉得钱还是越多越好……总说着要赚很多钱,给我买很多东西,带我去见更多世面……然后、然后他就开始胡来,最后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她长叹了口气。
“真是个傻瓜……”白河的嘴里小声嘟哝着,接着道:“仔细想想,变成现在这样也有过预兆吧……前些日子,他还小心翼翼地拿出相册,一边翻看以前旅行时拍的照片,一边说‘好想再去一次’之类的话……他自从破产后就一直很消沉,当时我也没多想,还以为他终于振作起来了呢,谁曾想……我误解了他的意思,想必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简直像个崩坏的水龙头似的,她为了发泄悲伤的情绪,不停地说着,李利翁和薛宝堂根本无法打断。
“虽然没什么钱,但偶尔一顿好点的东西也没什么……于是我就去购物中心,买了许多他爱吃的东西……回家后,却发现……他已经、已经浑身冰凉了……我不断地大声喊叫,呼唤着他的名字,本以为这种情景只会出现在电视里,没想到现实中居然挨在了自己头上……我紧紧抱住吊在门框上的他,不断喊着他的名字,就像每天早上叫他起床一样,但那次……他却再也不回答我了……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是傍晚了,化掉的冰淇淋从购物袋里流了出来……我本来是想和他一起吃的,没想到……”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也并没有哭。倾诉完这一切,她只是呆呆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李利翁……不,应该说,只是她无神的眼睛里映照着李利翁的人影。
这种没有声音的哭泣,更令人感到心寒。能言会道的李利翁这次什么都没说,一直等等她慢慢调匀呼吸。没错,白河反复做着深呼吸,像是要转换下糟糕心情一般,一边撩了撩长发,一边摇着头苦笑。
“像这样子和你说话,以前从没有过呢。”
“……说得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李利翁嘴里跑出了这么句没什么特别含义的话。
白河突然说道:“知道吗?那时的你,总是一脸忧郁,好象总有数不尽的心事似的。”
这回换作李利翁苦笑了,他说道:“是吗,那还真是失礼呢。”
白河摇摇头,说道:“不过那样看上去很成熟很帅,比同龄的那些幼稚的男生们不知好了多少呢。我猜就是因为你那酷哥形象,才会这么受女生欢迎的吧。”
在学生时期,李利翁到处以一张臭脸对人这是事实。但要说正是因为这张臭脸得到女孩子喜爱,未免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而白河也像是要从哀凄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语调明显变得轻快起来,与刚才的判若两人。
“还记得那次大家一起去旅行吗?”
‘旅行?是指那次夏历营?我记得是记得……不过,她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这么件事,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才对……’李利翁不断的回想着。
白河这时却先说道:“去夏历营的三餐是由学校负责的,虽然在之前我就告诉过老师对烧烤过敏了,但第一天晚上他们还是开了烧烤晚会……那时我真是吓了一跳,班长非逼着我吃……”
“哦哦!是有这么回事……”李利翁说道:“我也吓了一跳呢,就看见你才吃了几口,就‘咚’一声的倒在了地上。”
“你也真是的,突然就把我抱起来……”
“哦~~~老大你抱了白小姐啊!”薛宝堂在前坐起哄道。
“是啊,是啊。”白河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脸有些红,继续说道:“他就像扛米袋子似的把我扛在肩上,好粗糙的。”
李利翁这回算是彻底想起来了,他抓了抓脑袋,带有歉意的说道:“还真是不好意思那,当时我一心想着要尽快送你就医才行,就没多想……”
“哪里……”白河摇了摇头,以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多亏了你我才得救,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叹了口气,说:“……也就是因为那件事,我现在哪怕只是拿着烧烤就会浑身发冷,出现强烈的过敏反应呢。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李利翁还真是帅呆了。”
“怦怦!怦怦!”她的话令李利翁不禁心跳加速。
白河靠近了李利翁的脸,抬头深深注视着他,那双眼睛,仿佛能这样将他看穿一般。
回忆高中时的往事,似乎总算给白河的内心带来了短暂的平静。
之后,白河又同李利翁继续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像是为了赶走那些依然困扰着着自己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