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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利翁也知道,薛宝堂根本没什么要事,但面对白河的问题,他还是含糊其辞的为他打着圆场。不过……薛宝堂就这么走了,把李利翁一个人留在白河这个单身女人的家里,李利翁对此多少还是对此有些不满的。
而经过解释之后,白河似乎对薛宝堂蹩脚的借口认识颇深了,她满怀歉意的说道:“你瞧我,这真是失礼啊,薛先生有那么多事要忙,我却硬是把他邀请上来。”
“不,这没关系。”李利翁说道:“我们才应该道歉,谁让他刚才打碎了你家的镜子呢……我会赔给你的。”
白河闻言,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那面镜子在我搬来以前就挂在这儿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反正都模糊得几乎照不出人影了。”
“可是……”李利翁支支吾吾着,正在犹豫是不是该把刚才看见的那幕,还有心中的疑问告诉白河。
镜子下面的是什么东西?关于这点,是李利翁目前最想知道的。但先不论他到底有多想要获得他人的思考援助,在进行自我质问前,尚存在一些小细节必须予以确认。
首先,李利翁不得不对镜子后的那副图案给出肯定的答案……那既不是污秽,也不可能是看花了眼睛,确确实实是一副女人的画像。看她的穿着、气韵,似乎不像是寻常身份,虽然画面用了抽象方式绘制,但李利翁还是感觉到,画上的女人,似乎是个尼姑。
虽然李利翁对视觉艺术载体并不算太过了解,但最基础的印象派理论,还是初通一些的。总体来讲,那副画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有种抛开世间一切,恒久孤独的姿态……
虽然李利翁刻意有些想回避掉这个观点,但无可否认的,现在的白河,正处于与那副画相同的状态。
而白河知道镜子后面,有这副画的存在吗?
答案是肯定不知道,根据他本人的证词,该镜于她搬到这儿以前就挂在那儿了,而且可见她也并为移动过镜子,这样在日常生活中,根本没有机会注意到那副画才对。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副弥漫着诡异气息抽象画,如果没注意到“她”,反倒是件好事也说不定。不过,既然李利翁已经看见了,就不应当再保持沉默了。
而且李利翁本来就是一名通过对话挖掘深层情报的庭辩律师,就目前来说,虽然他并无恶意和疑心,但是却还是想要刺探刺探白河的内心世界。
‘让我拿这副画作为引子,去套套她的话吧。’这么考虑着,李利翁转身向白河走去,却突然意识到:‘白河的丈夫刚在这间屋子里自杀,她目前无依无靠,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这儿,一个单身女人光是想想这里死过人,就应该很害怕了吧?而且自杀者又曾是自己的丈夫,另旁人听了,也会觉得难受……如果我这个时候去给她创造自己吓自己的空间,未免太残忍了……’
虽然李利翁很在意那副尼姑的画像,但下意识去考虑,这东西还不至于造成什么莫大的伤害吧?反而将其存在告之白河,倒有使她受到惊吓的可能性……
最终,在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李利翁打算为了不引起白河对画的注意,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他看了看表,时间已至七点,逐起身说道:“哎呀,你瞧我,时间都这么久了……肯定打扰你了吧?这就先告辞了,下次再来看你。”
“不不,没有打扰我,我送送你吧。”白河也随之起身,这么说道。
白河一直相送李利翁到了门口,并看着他穿鞋。李利翁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心里想到:‘或许,她曾经这样多次的目送丈夫出门吧……’
一念至此,李利翁胸口虽算不上针扎般疼,却也很不舒服。这不是说事到如今,李利翁还对白河抱有着某种幻想,只不过,每个男人对于初恋的对象,或多或少,总会存在着些许占有情节吧。
“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白河从里间拿出了一把半新不旧的折叠伞,递给了李利翁,并说道:“不嫌弃的话拿去用吧,外面雨下得很大。”
她话音刚落,老天爷像是要让李利翁听清似的。雨点打落阳台天棚声响比刚才更猛更急了,楼梯处还传来滴滴答答的撞击声。
来得时候是蒙蒙细雨,所以李利翁也没带过伞,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冲出去的时候,白河就拿来了伞,这是贴心。
窗户完全被风雨打得湿透,依稀可见马路上来往的车尾灯闪烁交替,被雨水所渲染,像是烛火般摇摆不定。
李利翁老老实实的接过伞,说道:“谢谢,下次我来时还你,”
“恩,我等着,你一定要还我。”出奇的,白河并没有客套,而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如此应道。
李利翁听出了她话里隐讳的含义,右手还握着门把,人却僵直在了那里。
左手提着刚刚从白河那儿拿来的伞,她也伸出了左手,轻轻地搭在了李利翁的肩膀上,缓缓上伸,抚摩着李利翁的脸孔。后者只感有种接触到冰雪的感觉,却又不想离舍……那是因为白河的左手异常冰冷,冷的就像是即将消逝的温柔。
她无名指上的白银婚戒,给李利翁一种异样难明的触感。
“白……白河……”
她不顾李利翁的惊慌失措,把头轻轻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李利翁……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我一个人待在这间屋子里,很寂寞……也很害怕。”
李利翁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是他最不想遇见的情况,却也是他最想遇见的情况。
“……李利翁。”白河呼唤着他的名字,这次是确确实实的呼唤着真实存在的李利翁,而不是那个远去已不在人世的背影。
“什么?”
沉默了一阵,白河说道:“……我,已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是不是很可怜?”
“哪有这么种事,你不是孤零零的,相信我。”
“真的吗?”白河闻言抬起头来,深深的看着李利翁。
意识到有一种暂时不该拥有的情绪正在两人的心中滋生,李利翁赶忙圆着话说道:“是啊,你还有朋友和家人不是吗?”
“是啊……”白河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重重申明道:“朋友和佳人……还有李利翁你……”
这回轮到了李利翁予以默然,许久才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恩,是的……你,还有我。”
白河听罢又将头埋进了李利翁的肩膀,一动不动,轻轻的靠着,但李利翁却感到这是一支千斤重担。
长长的秀发自肩头滑落,甜蜜的木瓜肥皂香俘获了李利翁的嗅觉神经。
“李利翁……我可以……可以就这么依靠你吗?”
李利翁刚想回答,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一个女人的影象,模模糊糊的,一种超乎爱情,带有些须尊重和需要的情绪蔓延在他心头。想要回答白河的那句话也顿时被埋在了心里,怎么都没有说出来。
白河现在很不安,很孤独,而且还无依无靠……所以,他才会把突然出现的李利翁当作勇敢坚强后盾所依靠着吧。
李利翁一边努力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冷静下来,一边不停的对自己说:‘安静些吧,安静些……一切都会过去的,帮助与趁人之危非同一个概念。’
如此想到,他伸出去一半,想要轻抚白河的手,亦缩了回来。
※※※
知道听见房门内侧上锁的声音,李利翁才向停在外面等候的车走去。
雨还在下着,别说是星星了,就连一丝月光也看不见。像是被还几层透明的幕布围了起来,这个夜晚总有种令人几欲窒息的感觉。
薛宝堂的荣威550就停在路边,车内的灯一直亮着。在模糊的黄色灯光中,驾驶席上的薛宝堂双手抱着方向盘,瞪大眼睛看着公寓楼,仿佛只要眨眼的工夫,那里有会跳出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喂,你这副样子,不要紧吧?”
李利翁敲了敲车窗,这个举动令薛宝堂差些跳了起来,似乎吓得不轻。
“不不不、不要紧。”
‘不要紧才怪。’李利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疏落的打开车门,进入了车厢后座。
在狭小的空间内,本来就缩成一团的薛宝堂又缩了缩肩,向李利翁投去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说道:“老大,你总算来了……”
李利翁被他那副惨样给镇住了,问道:“好吧,告诉我,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把你吓成这样。”
“这个嘛……是这样的。”薛宝堂解释道:“因为我害怕香火的气味,一闻就会有些不舒服。”
面对李利翁这个盘问大师,薛宝堂这个谎话确实不怎么高明。因为叶兰好赌,办公室里就供奉着财神爷,每日少不了上香,这也不见薛宝堂害怕到哪儿去。而且警察这种职业,接触尸体的机会远远高于普通人,这种诚多半会烧几支香表示对死者的尊重,察案时也常会前往追悼会……这些时候也从没见过薛宝堂害怕,为何独独在白河的屋子里,他就会这样失态?这显然说不过去。
“告诉我吧,你到底在白河的家看见了什么。”李利翁的语气很平淡,却有不容置疑的意味存在。
虽然谎言被当面揭穿,但薛宝堂仍旧不肯说出来。他眼巴巴的看着李利翁,泪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两只手也拼命的摇着,似乎是极力抗拒的回忆见到的景象。
“不不不不,我真的没有看见,真的没有看见啊!”虽然薛宝堂这么极力的否认着,不过额头上再次渗出的汗珠却出卖了他。
李利问很肯定的说道:“你果然隐瞒了什么事情。”
“不,不是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看见……那他怎么会如此反常?这显然说不过去……但若说他如果真的看见了什么,没有理由我看不见啊。’李利翁这么想着,很快回忆到,在初来超自然案件调查室那会,叶兰就曾经跟他说过,薛宝堂具备着寻常人所没有的第六感,也即是现代人所称的超异灵感。
虽然一直以来,薛宝堂本人从不承认这点,而李利翁也因为无法证实,所以对此将信将疑。但叶兰,却是极为肯定的说,薛宝堂拥有该种能力。
为此,现下如今,李利翁只能揣测,薛宝堂的超异灵感,使他感觉到了一些正常人感觉不到的东西才对。但由于李利翁也不能够亲眼确认,故而不存在洞穿该问题的能力。
他抬头看了看白河的房间,又转移开视线,开口道:“我虽然看不见,但相信也跟你一样,总觉得那个房间有种古怪的东西……你不用介意什么,尽管说吧。”
李利翁会说这话的原因,是在于他想到薛宝堂之所以不敢说,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有顾虑到自己和白河的关系,而不便出言说什么。
好叫这一点被李利翁给猜对了,这回,吞吞吐吐的薛宝堂终于下定决心,开了金口:“大概是因为我在白小姐那里听说了他丈夫在房里自杀的事吧,总之……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窒息的感觉……你的说法还真是微妙啊,打个比喻什么样?”李利翁给了薛宝堂这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一个建议。
薛宝堂想了一阵,才说道:“感觉……感觉就像我以前在乡下的派出所时,被几十个手持刀棍的混混包围住的感觉一样……害怕、彷徨,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可怜的家伙……绕是你会功夫,恐怕也敌不过这么多人吧?这是多么悲惨的工作经历啊……’李利翁如此想到。
薛宝堂接着说道:“当时就是这样的感觉……然后有点想吐,这样我才会去找厕所,于是跑到门口穿鞋,谁曾想才穿到一半,突然感到正在被一阵扎人的视线正在盯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而且越是琢磨就越难受,大意之下,就把镜子给打碎了……当时我觉得自己再也呆不下去了,干脆推脱说有事,这就回到车上来了。”
“这真是我一生当中最大最大的失败,真丢人啊……”他反复的说着这句话,李利翁知道,他像兔子一样敏感的神经与体形极不相称。
若要以科学的角度去解释,那就是——薛宝堂红血球的数目会随着心理状态的变化而起伏,在害怕事红血球数目随之减少,从而使他造成类似于贫血的状态。
李利翁想了会,突兀的问道:“你说你感觉到了一阵令人扎眼的视线……是白河的视线吗?”
“不,不是她。我感觉,视线来自于我的左手边……”说着,他像是在案件重演似的,一边做着穿鞋的动作,一边用左手比划着,最后确定的位置,刚好就是原先挂着镜子的那个位置。
按理说,他虽然说从那里感觉到了视线的存在,但那儿却没人,最多就只有一副画……一副画。
薛宝堂比划到了一半,手忽然停了。他一脸的困惑,似乎是因为他自己也意识到了,那里没人存在,所以思维像是突然短路了一般。
如果说他感觉到的视线,是从没人的地方射过来的,那就应该是心理作用了。毕竟这间屋子曾有人自杀,薛宝堂在对死者祭拜之后,使他的恐惧意识加深,这种意识一旦到达极限,感觉到一些不存在的东西,也在情理之中了。
李利翁环手相抱,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
就算薛宝堂再怎么恐惧,也不可能从没有人的地方感觉到视线啊?按理说他真正害怕的是白河丈夫的骨灰盒,这样就算是因为恐惧而产生幻觉,那也不应该在他快要出房门之际吧……
但这样一来,正的答案和反的答案,都在逻辑上存有疑点,无法形成完整的推断。李利翁不由再看了薛宝堂一眼,觉得他不应该是在说谎才对,而且他也不具备说谎的动机。如此一来,谜题就便得更加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