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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酗上酒了。
一开始不过是天冷畏寒,让人煨一壶酒来暖暖身子。不料,一沾就贪恋上那如踏云端的眩晕感觉,一发不可收拾。
没别的招啊,心里难过,又倒不出来。还是喝点好,杯中物让你醉生梦死。黄白汤让你解愁忘忧。
可情到底是什么?怎么要这么辗转反侧,怎么要这么痴狂疯魔?
苦啊。
情是苦,是不想罢手。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不是么?整整五年的夫妻,我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那个男人身上,没有退路。就这么放手,不甘心!
我不甘心!!
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瘦了。再也没有当年的丰润圆滑。
现在的样貌,无论是谁只怕都无法看出,这个女人和当年甚嚣尘上的何景言后有何相似之处。
当年的何景言……当年的何景言…
她笑了一声。
没出息的东西!事到如今,还想着回到当初么?
往事如流水般,忽至心头……
那个人说……“没用的废人一个,想宰就宰吧”……
她用手掩起半张被泪水润湿的面孔,低低地笑了一下,笑声凄厉之极,窗外树梢上的乌鸦“嘎”地一声,扑棱棱地,从树上飞起。
日日醉酒沉沦,近乎癫狂的麻痹,旁人都不忍心多看。
酒被藏了起来,她便去找扶风,扶风别过头不看她如今的模样,转身避开。她又去霍准那里,霍准早知她要过来,早就离府不见。
没得法,去求萧望之,一声一声。
“让我喝一口就好,就一口……”
“不喝一点我睡不着啊,让我喝一口好不好?”
“就一口,我不多喝的……”
“就一口,求求你了,让我喝一口……”她的神色可怜又可悲:“求求你……就一口……”
萧望之慢慢闭上眼,又慢慢睁开来,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手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好。我陪你喝。”
一轮月,一双人。
她趴在小圆桌上絮絮叨叨的念着什么,他在旁边手执酒杯安静的听着,脚边是东倒西歪的空酒坛子。
“孟沉……呵呵……”她半抬迷离醉眼的看着他,“要是你我没有踏入这个时空那该多好啊。”
“为什么?”
她呵呵一笑,拎起酒坛就灌下一口:“……那……就不会遇上那个人……”
他手一抖,酒杯里漾出些清酒来,撒在衣服上,一层一层的透到骨子里去。
“…是么…”他喃喃,也倒进去几口酒,忽然心里有些慌乱:“我、我先走了。”
立身逃也似的离开,却被她牵住了衣角,回头看见她头埋在桌子上。
“一个人好冷……不要走……”
萧望之竖起耳朵,“什么?”
“今晚好冷……”她依然不抬头,脸贴着桌面,大着舌头含含糊糊的说:“一个人睡,好冷……”
他缓缓转身,如雷贯耳,不可置信。
久久没有听到声音,她撑起脑袋,看他僵在原地,低头呵呵笑了两声,竟然起身拉起他的手走向床榻。
双手轻轻一推,将他埋在锦被间,然后紧跟着钻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就当一回电热毯吧,一晚就好。”
他想说什么,但被她抢了先:“孟沉,你知道么?因为你不单是萧望之,还是孟沉,是我的师兄。所以,等不到结果。。。。”
他一急,半撑起身子,追问:“我是谁和结果有什么关系??!!”
她压他重新睡下,双手围住他的腰身,头埋进他胸前,轻轻道:“不要爱我。我怕你我会连朋友都没的做。。。我怕。。。我们会成为敌人。。。。”
他听的心一紧。是呵,景言向来是不相信什么感情的,她是那么理智的人,现实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可是,细细想来,也不过是怕受伤的女子。。。。
他想对她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缓缓的呼吸声,低头看去,玉人儿早已睡的香甜。
他叹了一声,搂着的双手稍稍紧了一些。
这样抱着她,其实就心满意足了。
唉,你总说我很好。
我很好我很好,要介绍别人给我,如果我真的那么好为什么你不要呢你不要呢哎,宝贝,请看看我吧。请看看我吧。请看看我吧。
接连落了几场雪,北边的匈奴又开始躁动起来,有想四方扩张的征兆。作为最得圣心的当朝太傅,萧望之自然是被皇帝派去北边视察和军情。府里剩下几个人管不住她,她就更加随心的过着自己的醉生梦死。
浑浑噩噩的,感觉不到外界所有的一切,有时候朦朦胧胧的,想起以前发生的事,想起与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日子,又是一阵恍惚。暗自让仆人送了不少酒在院子那颗桃树下埋着,舌头想念了便拿铁锹来掘出一坛。喝醉了便躺一阵,睡一觉起来又喝,有时候想到伤心处了,自己真的没有爱人的能力了,又是混着叹息和酒一起灌下去。
傍晚的天色有些低沉,看着好像又要飘雪了。寒风剌剌一刮,街上便没了人影,只剩下各家门前红艳艳的灯笼在北风里椅明灭。
一顶暗花小轿平稳的落在萧府的大门前,轿前的侍从上前拿出玉牌一晃,门口两侍卫立刻打开大门毕恭毕敬地将小轿迎了进去。
“草民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霍准和扶风领了众人端端正正跪在庭前,低头迎驾。
“起来吧。”刘询并未多看下面跪着的人,坐在上首自顾自的把弄翠玉扳指。
皇帝平日里偶尔也会过府来,与太傅谈谈政事,商议对策。只是萧望之如今尚在边关,又没有必要特地来检查他这个霍家遗骨是否在府里。那,难道……
霍准越想越慌张,寒冬腊月天,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爬了一层细汗。今次皇上驾临并未告知姐姐,一来姐姐自酌自饮,不管窗外事,二来,他也不拿不准这帝皇之心,不敢轻举妄动。
姐姐的屋子是后院女眷之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想着上面坐着的是那个拥有至高权力的男人,霍准心里忐忑不安,猜不透他此行的目的,又不敢轻易开口惹恼龙颜,只有老老实实站在下方。
皇帝并不说正事,刮刮杯盖,慢慢的品尝着清香瓜片,仿佛根本不知道下面几十人在提心吊胆的等着他开御口。
压抑的气氛严严密密的盖下来,就在下面垂头站立的人都要开始打抖的时候,一个侍卫上前在福全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什么,福全眉头微微一皱,即刻贴在刘询跟前小声报了。
霍准抬眼瞟见皇帝神色有异,心里“咯噔”一声,就听见天子淡淡对福全吩咐:
“围起来。要密不透风。”
霍准脚下一软,差点站不稳。还是低估了帝皇的能力呵……
院子有些偏,远远循着一阵醇香的酒香就能找到。何景言披了见貂裘披风坐在门栏上,左右手各执一杯酒,自己干杯自己喝,寒风贴着屋墙一刮,将她青丝挑散了几缕,随风飘在空中,像夏日小溪里飘零无依的水草。
夜晚越来越冷了,上三层下三层的棉被也捂不热她畏寒的体质,热水泡暖了身子,再弄几个暖袋暖炉,一觉睡醒了,手脚还是冰凉到骨子里。
唉,何时竟然贪恋起人的温暖来?
雪撒了几粒下来,她抬头看天,忽然想起塞外的冬天,苍茫萧肃,却又让人无端的生出旷达豪气来。
也不知道无恙在王庭可有新衣穿,可有饱饭吃。
以往那孩子可是对着几十道珍馐不下筷子,挑食挑的天地不容,连她这个当母亲的都管不了,但是只要单于在一旁坐着,不用说话不用手势,孩子自然乖乖吃饭。
好一个父慈子孝!
心口处直觉的一阵窒息的痛,压抑的难以呼吸,低声笑了笑,直觉的有些惨然。放下酒杯,缓缓低下头去,青丝逃脱发簪散下来,发梢竟是几分凄凉。
埋头沉思一阵,摇椅晃站起身来,却被自己的脚给绊了个跟斗。额角在青石板砖上一磕碰,猩红他的热血就顺着发丝留了下来,将鬓角一缕缕粘在脸颊上。
她抬手摸摸伤口,看着掌心的血迹没有尖叫慌张,反而看着那一块血迹,眼波怔怔,像是不明白,又像是十分失望。一直看一直看,尽然出了神。
面前多出一方丝帕,她恍然回神,视线顺着银边官靴往上,盘龙窄袖黄袍,腰束玉带,最后对上一双蛇一般冰冷冷的眼睛。
她被那双眼睛冻的身子一哆嗦,本能的往后挪了一下,背贴着墙,有几份吃惊。
男人皱了一下眉,好像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却还是将帕子往前再递了一下:“擦擦。”
她愣愣看了他几秒,突然转过身将憔悴的面容藏起来,不叫他看见:“皇上来此内院。有何贵干?”
“你说呢?”皇帝一个眼神,福全自然是连忙让人将何景言扶起进屋坐着,又让人拿来处理了伤口。
看皇帝面色不好,福全很机灵的领人下去了,空空的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默然一个品茶,都不言语。
皇帝端坐在上首一语不发的看着她。
原来丰盈圆润的女子,如今已经变得不堪一击。自颓自废的模样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个女人曾在后宫佳丽里翻手为云覆手作雨。
刘询突然有些失望,语气也不耐烦起来:“回来作甚?”
“我。。。我。。。。”她迟迟说不出口,难道要在这个死对头面前说,自己无处可去?
“哼,屠耆单于有何通天本事将你折腾成这番模样?”他轻笑一声,看着她无处可藏的死样子自己心里越发的火烧火燎,“有什么打算?想要怎么将他弄死?”
她低头不语,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她有何时想过要置薄胥堂于死地?
她不舍得。。。
还是不舍得。。。
看着底下的女子满眼的脆弱,皇帝却越加的暴躁难以自持。好啊!蛇蝎毒妇居然变成了任人欺负温柔退让的小羊崽子!!
一时压不住,他大步上前捏住她小巧的下巴:“难得啊!你居然也有这么一天!!”
“我。。。。”
她四下躲避的眼神让他勃然大怒,无名火由下至上直接烧到脑子里,手中狠狠一甩,他愤然离开,他骂:
“没用的东西!!”
门被“嘭”的甩上,景言跪坐在地上。
没用么?
确实没用。。。。
原来自己的狼狈在别人眼里,早就无所遁形。
只有自己,还被深深埋在这一场情劫的废墟下,动弹不得。
想大笑,但却发不出声来。
整个人一动不动地,但胸腔里掀起了海啸。
萧望之匆匆赶回京城,心里忐忑不安。烦恼着皇上接下来的举动,又担忧着景言这边情况变的更糟糕。进府一看,却看着个风姿美人站在那里对他笑,再一看,居然是景言。
他一时不敢相信,迟迟挪不动步子,还是景言上前来替他解下披风:“皇上来过了。”
“我知,”他不可置信的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皇上可有说些什么?”
她抿嘴一笑,笑里藏着分凄冷:“皇上说,我是,没用的东西。”
萧望之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接了话头,“皇上说的是,我得多谢皇上一语点醒梦中人。”转身对着他,认认真真:“我这才想起我还有个女儿,而且就在这城里。”
萧望之心一提,就听见她说,“我想回宫。”
这句话,是来通知他的,不是商量。
他看着她眼里似曾相识的神色,点点头:“好。”
翌日,何景言早早起来梳洗好,精神饱满的坐在扶风对面。她要扶风进宫给福全大总管带口信,她要回去。
扶风不自在的笑笑:“主子,我不过是侧夫人,怎么有能耐见到福大总管?怕是心有力而力不足啊……”
“不要谦虚啊,”景言笑着瞟了她故作镇定的脸面:“既然我在萧府的消息能到皇帝耳朵里,这点消息怎么就传不到呢?”
扶风呵呵两声想要辩解,却被她挥手打断:“好了。扶风,你且记住,人在做天在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看着扶风一层层苍白下去的脸,景言心里一叹,情,真是害人不浅。
皇上突然来萧府的前一天扶风借口去佛寺不在府里,她本来没有放在心上,也想不出扶风会做这等事,但是福全昨日临走前给她留了条子,明明白白写着扶风故意在露了口风,她这才不得不信。
为了一个男人,就将她贱价卖了。她理解,但她不喜欢。
今儿这事,无外乎是想提醒扶风一声,斗,是斗不过的。还不如安分一点好。
何景言迈出屋子,看着外面高清清的天空,只觉得神清气爽。没用的东西,谁想当谁当,她何景言可不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