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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头的人下手狠,占了上风,把对方压在身下揍得无力反抗。

匡语湉怔怔地看着,被这种原始的野蛮力量惊呆了。

也是一瞬间,宁凛似有所察觉,慢慢抬起脸。

嘴角边挂了彩,没比对方好多少,用双手压制着人,眼底还带着杀红了眼的蛮横。

他是少年,不屑腌臜,眼底有着天然的傲慢,球场上被脏,上手就是干,崇尚的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一如身上那件红色球衣,富有生机,野蛮生长,不摧眉,不折腰。

他冲她笑,牵扯到伤口,咧了咧嘴,痞痞地吹了声口哨。

“呦,小葡萄。”

后来警察来了,双方争执不下,警察要她指认到底是哪一方先动的手。

宁凛闻言,勾着唇,差点笑出声。

那笑里,满满的志在必得和有恃无恐。

匡语湉不敢放肆,怕警察看出来他们早就认识,连余光都不敢分他半点,战战兢兢地指认,战战兢兢地背着书包出门。

偏偏宁凛不嫌事大,故意拦在门口,用一种极为欠扁的口吻说:“谢谢妹妹帮忙,看妹妹读书也挺辛苦的,要不要我请你喝杯冷饮?”

“你干嘛呢!”警察警告。

匡语湉胆小,被吓得浑身一颤,缩着脖子就从他腋下穿过,一溜烟跑出老远,任凭他在身后怎么喊也不回头。

等事情真的结束,宁凛在冷饮摊边找到她。

匡语湉攥着书包带,低着头,不停摩擦脚底下那块地面。只露出个脑袋顶,看不清表情。

校服挂在她肩头空荡荡的,她跟个柴火似的。

宁凛走过去,撑着膝盖弯腰,抬手撩起她的刘海,看她眼睛。

“在这等多久了?”

匡语湉往后撇开头,自顾自生闷气,不搭理他。

宁凛伸手把她的脸抬起来,一下凑得很近,“说话,不许不理人。”

匡语湉被迫抬头,黑色的瞳孔清澈明亮,望着他时因为愤怒,显得生机勃勃。

“宁凛你混蛋!”

宁凛嘿一声,表情像听到什么新奇玩意儿,往前凑耳朵,“你刚说什么?”

“……”

“长本事了啊。”宁凛笑得痞痞的,“来,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匡语湉脸憋得微红,“你今天跟人打架了!你还让我,让我帮你做伪证!”

宁凛乐了,“那不是你自愿的么?”

匡语湉被噎到,想了半天,又说:“你还跟我在警察面前装不认识。”

言语之间,仿佛他罪恶滔天。

宁凛乐不可支,“那我总不能和他们说你是我老婆吧。”

匡语湉气急,“我才不是你老婆!”

宁凛换了T恤,球衣拿在手上,贱兮兮地一笑,兜头罩到匡语湉脑袋上,然后一把把她的腿抱上,直接扛在肩头。

“你、你干什么呢?”匡语湉又羞又急,她脸皮薄,但宁凛不一样,他年长她四岁,成天和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一起,时不时就有这种混不吝的表现,叫她招架不住。

“宁凛,你个臭流氓!你放我下来!”

他笑得爽朗,肩膀微微颤抖,身体热度透过T恤传到她身上,熨得她脸颊微红。

“别急,小葡萄。”他笑着说,“迟早的事。”

……

迟早?

匡语湉那时生闷气,恨恨地想,未必。

谁和你迟早。

可宁凛就是宁凛,他想得到的,总能得到。

年少的宁凛身上有股锐利张扬的气质,因为是老街第一个考上警校的孩子,风评跟着好转了些。

那几年是他最得意的时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世界不愿俯身,学不会弯腰,偏生准备做的又是最受人敬仰的职业,于是越发地傲气,不听人事,不认天命。

匡语湉那会儿十九岁,刚刚高考结束,被他撺掇着向母亲撒谎,一起坐上了去云南的飞机。

玉龙雪山海拔叁千米,她恐高,缆车颠一颠就能吓得尖叫。宁凛一路牵着她来到最高处,在石碑边上留下了傻里傻气的合影,她穿着防寒服,看起来就像一只厚厚的小肉粽。

他们在叁千米高的地方热烈地接吻。

丽江到香格里拉有六小时的车程,宁凛带着匡语湉从南方来到了更南方。

在松赞林寺下,匡语湉穿了一身红裙,路过的民宿老板用极为欣赏的眼光对她说“扎西德勒”,被宁凛瞪了一眼,笑着挥挥手,说祝他们的爱情能够开花结果。

转经筒转过叁圈,身着红裙的女孩双手合十,虔诚地在香格里拉的钟声下许愿。

——她希望能够和身边这个人永远在一起。

宁凛不信神佛,只是好奇:“你许了什么愿?”

匡语湉不告诉他,说讲出来就不灵了。

宁凛才不信,非要她说不可。匡语湉拗不过他,红着脸低声说了。

宁凛快要笑疯掉,少年感反衬得他越发神采飞扬。

他站在石阶下,远处是低到仿佛触手可及的湛蓝天空,屋檐下挂着五彩的旗帜,几乎和云朵化作一体。

温柔的风将他的衬衫吹起,他迎着风,纵情展示,聆听世界。

他说:“放心,我一定如你的意。”

匡语湉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从围巾里露出一张差点被淹没的小脸。

她伸手,抓住宁凛的手,他的手指很长,手掌很宽,能将她完全包裹住。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这里是彩云之南,是香格里拉,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红裙招展摇曳,像极了鲜艳的花,爱情开出的花。

遥远的云之南,寂静的苍穹之下,他们赤身相拥,疯狂做爱。

匡语湉的手撑在宁凛的胳膊上,将头靠在他的肩窝里,吻他脖颈上流淌的汗水。

有力的双手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拉近,恨不得与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

四目相对之下,她无法逃离。

宁凛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换了个姿势,从后面进入她。

撞击地最激烈那会儿,他一条腿撑在床上,一条腿支在地上,汗湿的胸膛起伏,嘴里冒出些不干净的荤话,逼她叫老公。

匡语湉吃不消这个,但被迭加的快感逼迫到极致,颤巍巍地扭动身体,最后埋在被子里,用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喊了他一声。

她记得那时候宁凛是笑了,笑得很开怀,好像前面二十多年的喜悦都凝聚在这个陌生的空间,凝聚在这个缠绵的节点。他对她说了很多话,到最后匡语湉靠在他的手臂上缓缓沉睡,他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匡语湉想,她多幸运,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能遇到爱情带来的极致的喜悦,而她遇到了。

他们很年轻。

年轻真好,爱了就是爱了,恨不得燃尽所有,把自己也变成灰烬,就此定格一生一世。

却没想,原来有些愿望,真是不能言说。

说出来,竟然真的就不灵了。

……

后来无数的时间里,匡语湉去了很多次香格里拉。

旗帜依然招展,熟悉的、陌生的人对她说“扎西德勒”,可她再也没在人海中见到那个穿红色球衣的少年。

一年又一年,她从希望他好好活着,到麻木地希望见到他的尸体也好。

活着或死去,至少让她知道,这个人确确实实在她的生命里存在过。

他们曾那么热烈地相爱,她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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