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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临看了一眼,提醒道,“别把人掐死了。”
李玄才蹙了蹙眉,松了松手劲。他继续朝卫临走过去,然后伸手去接阿梨,在即将碰到阿梨的那一刻,将皇帝朝卫临的方向一推,卫临下意识去接皇帝。
电光火石之间,李玄一把扯过阿梨,而原本虚软无力的皇帝,也猛地朝阿梨的侧面扑过去,和李玄一前一后,牢牢将阿梨护在中间。
箭雨飞矢朝这边过来,箭头扎进人的血肉里。
阿梨被两个男人护在中间,只听得到低低的闷哼声,她慌得眼泪直流,不知道是谁受了伤。
直到有一群人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将抱着她的皇帝拉开,胡乱喊着“陛下”“快传太医”之类的话。
阿梨刚要开口,却被李玄一下子捂住了耳朵,身后传来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了下去。阿梨却顾不得那声音,胡乱去摸李玄的后背,慌得词不成句,“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然后,便被李玄一把抱进怀里,他的语气就像是死里逃生一样,一贯沉稳的他,此时连声音都是发颤的,他牢牢扣着阿梨的后脑,“结束了,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阿梨听着这声音,紧绷着的身子仿佛一下子软了下来,越过李玄的肩,她看见皇帝被太医围在中间。
阿梨听着李玄的声音,逐渐地,揪紧了他的衣襟,她眼前开始模糊,雪茫茫的一片。
“李玄,我疼……我疼……”
李玄从周遭的嘈杂声中,敏锐捕捉到阿梨那极其微弱的声音,他松开抱着阿梨的手,低头去看,见阿梨面上已经毫无血色,脸色一变,一把拉开那玄色的披风,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全是血,阿梨一边小声叫着我疼,一边朝他怀里缩,李玄甚至不敢去碰阿梨。
“太医!太医!”
阿梨听着李玄发颤的声音,只觉得身子越来越重,身上也越来越冷,恨不得立刻睡过去,却在听到李玄发颤叫她不许睡的声音中,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
她这幅样子,要是被岁岁看到了,小家伙肯定要哭死了。
……
阿梨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才一睁眼,第一看到的,既不是李玄,也不是岁岁,而是一张张陌生的、蓄着胡须的脸。
脸的主人伸出一只只手,乱中有序,仿佛还分工过一样,有的扒开她的眼皮,有的去摸她的手腕,还有的要她张嘴伸舌头,偏阿梨浑身没什么力气,只能由着他们折腾。
好在,他们只是折腾了她一会儿,其中一个看上去胡子最白的那个,捋着胡须,道,“世子妃已无大碍了,接下来只要好生休养即可。切记平日不可受累,不可受寒,将养三四年,便能大好了。”
等这一阵兵荒马乱过去,阿梨才如愿见到李玄,可看见他的时候,又有点不敢认了。
阿梨缓缓眨了眨眼,明明五官还是她最熟悉的样子,可这下巴处乱糟糟的胡茬是怎么回事啊?
李玄却浑然不知阿梨因为他的胡茬不敢认了,伸手小心翼翼去碰阿梨的脸,动作轻得跟碰什么易碎的陶瓷一样,好像重一点,就要把人摸坏了一样。
他良久才开口,声音哑得厉害,“身上还疼不疼?”
阿梨摇头,“不疼了。”
话刚说完,李玄便把脑袋埋进了她的肩处,有什么温热的水液落在她的脖颈处,阿梨一下子便僵住了。她还是第一次见李玄哭,阿梨完全手足无措,不知道做什么了。
阿梨张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她平日只哄过岁岁,但放在李玄身上,她就不知道如何哄了。
李玄在她面前,一贯是无所不能的、强势的,最厉害的,眼泪这种软弱的东西,仿佛和他毫无关系。
“不要有下次了。”好在,李玄也不用她哄,很快便红着眼,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只是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她,一步都不肯走开。
阿梨看了眼自己身处的房间,只觉得很陌生,刚想问“我们这是在哪里”,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整个人一下子僵在那里了。
怎么是扁的?!
她肚子呢?!
不对,她孩子呢?!
阿梨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一把抓住李玄的袖子,着急忙慌开口,“孩子呢?!孩子在哪里?!”
李玄看阿梨白着脸,蹙眉安抚她躺下,温声道,“在隔壁,乳母照顾着。你先躺下,我让乳母抱过来。”
阿梨不太信,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没有生产的记忆,李玄该不会是偏她吧?可乳母很快就把孩子抱过来了,小心放在她的身边。
阿梨转过脸看了看,看不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小小的婴儿,不大好看,甚至有点丑,皱巴巴、红通通的,有点像小猴子。但阿梨第一眼,就打心底里生出一股亲近。
李玄也低着头,同样是第一回 认真看这个孩子。阿梨生产的时候太惊险了,十几个妇科圣手和经验老道的产婆都不敢吭声,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走一遭,更何况,那时候阿梨已经脱力,几乎是昏迷的。
他那时候甚至是放弃了这个孩子,要求太医一切以大人为重。
后来这孩子命大,生得很顺利,但阿梨还没有醒,他也无暇去照看这个孩子。
见阿梨眼巴巴看着,李玄温声开口,“是个小郎君。卯时一刻生的。”说罢,又示意乳母把孩子抱走,道,“你才刚醒,要多休息,让乳母照顾吧。”
阿梨眼巴巴看着乳母把孩子抱走,有点不舍得,但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无力照顾一个孩子,便也没说什么。
孩子被抱走,阿梨便又有些困了,眼皮子重得直往下落,她还想撑着再和李玄说会儿话,李玄却替她盖了盖被子,道,“睡吧,我守着你。”
听到这一句,阿梨下意识觉得很安心,思绪渐渐沉了下去,整个人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经是夜里了,没看到李玄,倒是看见了在床边乖乖趴着的岁岁。
小家伙一见娘醒了,立马软软喊娘,小姑娘捧着脸,小嘴叭叭的就是一堆问,“娘,你饿不饿?娘,你渴不渴?”
阿梨见到岁岁,自然也是又惊又喜,想坐起来,就被岁岁给拦住了。
小家伙一本正经道,“娘不可以起来!娘要做什么,岁岁可以帮忙,娘生完小弟弟,很累的,要多休息……”
阿梨见她这幅小大人模样,有些好笑,问她,“谁教你的?”
岁岁眨眨眼,嗯了声,掰着指头道,“祖母教了、爹爹教了、嬷嬷教了……”
阿梨眼眸含笑,看着岁岁掰着指头的可爱模样,心里暖暖的。
岁岁念叨完,又趴在床榻上,小脸贴着阿梨的手,一副贴心小棉袄的样子,道,“娘生弟弟疼不疼?”
生孩子自然是疼的,但这一回,她还真的没什么印象了,被卫临抓了做人质的时候,是一阵阵疼,后来人晕过去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阿梨想了想,道,“不是很疼。弟弟很乖,没让娘疼。”
岁岁捧着小脸,听了这句话,鼓鼓的腮帮子才缩回去,一脸认真道,“那我要更喜欢弟弟一点。”说完,忽的小声道,“娘,弟弟好丑……”
阿梨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岁岁还在继续说,“皱巴巴的,头发也好少。弟弟会不会一直这么丑啊?”
岁岁小姑娘在心里很纠结,一方面作为姐姐,肯定是要喜欢弟弟才对,另一方面又觉得,弟弟要是一直这么丑,可怎么办啊?
她纠结了会儿,还不等阿梨开导她,小家伙自己倒是想通了,拍着胸脯道,“我是姐姐,弟弟再丑,我都喜欢他。”
阿梨忍笑,只听说过子不嫌母丑,还是第一次听说,姐不嫌弟丑的。唔,就是不知道被一口一个说丑的儿子,是个什么想法?
阿梨和女儿说了会儿话,久不见李玄回来,便问岁岁,“爹爹呢?”
岁岁捧着脸,乖乖答话,“被一个叔叔叫走了。”
阿梨眨眼,“什么样的叔叔?”
岁岁想了想,道,“说话尖尖的,带着帽子。唔,嬷嬷喊他公公。”
“公公?”阿梨一下子急了,李玄被叫进宫里去了?不会是陛下要追究那一天的事吧?
阿梨立马就要坐起来,脚还没落地,就见有个人匆匆走了进来,不是旁人,正是李玄。李玄见阿梨起来了,快步走过去,一把抱起她,放回榻上,蹙眉道,“要什么?”
阿梨微愣,没明白李玄的话,倒是李玄,看阿梨这个反应,知道自己猜错了,便改口问,“怎么起来了?想解手?”
阿梨这才明白过来,摇摇头,“不是。”又仰脸看向李玄,却见他已经胡子已经刮干净了,也换了身竹青的锦袍,一改先前的狼狈模样,又恢复了素日里的清贵模样。她小声问,“岁岁说你被公公喊走了,我还以为你进宫了。”
李玄闻言,明白阿梨是怕自己被陛下追究,但其实那一天原本就是两人商量好的,激怒卫临不成的话,就演一出反目的戏码,他那一匕首,也只是看着下人,实则避开了要害的。阿梨醒了之后,他也还没来得及同阿梨说,倒是把她吓着了。
思及此,李玄便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道,“那日的布置,是陛下同意的。陛下也只受了轻伤,没什么大碍。”
“云润和冬珠也已经回府了。”
“谢云怜与其生母,已经身故。陛下不欲追究二人,对外只称二人死于反贼起事。”
说着,李玄微顿,很快又语气平静道,“薛蛟也没事。谷峰及时赶到,救了他。他虽临时反水,但他到底卷进了谋逆之事里,陛下免了他的官。”
阿梨在心里叹了口气,对薛蛟,她以前是怕,怕他喜怒无常,后来是讨厌,讨厌他做事从来不顾她的意愿,到如今,已经说不出是单纯的怕还是厌恶了,又或许都不是。
但她终究是盼着他好的。
李玄看阿梨有些失落,抿抿唇,撇开眼,继续道,“还有一件事。”
阿梨被转移了注意力,抬眼,“什么?”
李玄微微低头,道,“我们现在在宫里,不在侯府。你当时情况很危险,只能临时在宫里生产,后来太医又道不方便挪动,便一直住了下来。”
阿梨一愣,她是觉得这屋子很陌生,但没想过自己是在宫里住着。她张了张嘴,问,“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李玄原本因阿梨对薛蛟的关注,有些许不虞,此时听到这句“回家”,面色却是一暖,蹭了蹭阿梨的额头,道,“再过几日,等太医点头了,我们便回家。”
阿梨还不大习惯在女儿面前和李玄这么亲昵,看了眼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朝这边看的岁岁,面上一红,却是点点头,轻轻应了声,“嗯。”
李玄自然不像阿梨那么脸皮薄,但到底叫了嬷嬷进来,示意她抱着岁岁去休息。
岁岁被嬷嬷抱走,阿梨犹豫了会儿,才开口,“我……我和陛下……”
她那时候依稀是听到李玄的话的,他说什么陛下的女儿有很多,可他只有一个妻子,再加上陛下千金之躯,居然以身涉险来救她。
李玄并不意外阿梨会问,这时候也不再瞒着阿梨,点头道,“是。陛下才是你的生父。”
阿梨虽从那一夜发生的事情里,猜到了一点,可真的从李玄口里得到这个答案时,她还是有些懵。她一直把自己当做苏家女儿,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更不会觉得自己和陛下会有什么牵连。
阿梨想了一圈,茫然开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玄却沉默了会儿,道,“阿梨,你愿不愿意和陛下见一面。他到底是你的生父,当年的事情,我也只是猜测,事实如何,只有岳父、陛下和已故的岳母知道。”
阿梨迟疑了,与其说迟疑,不如说怕。
李玄看她的神色,亦猜出了些,道,“你若是不愿意,便算了——”
话未说完。却见阿梨已经轻轻点了头,“我愿意。我愿意见他。”
她想到那时候,箭雨之中,陛下用身子挡着她,又觉得,皇帝也没那么可怕。
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见一面,把话说清楚的。
阿梨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
第124章
阿梨不是第一次见皇帝, 但在以前,对方是皇帝,她要么是臣女, 要么是臣妻, 恭恭敬敬的总不会错。
乍一得知自己这离奇的身世后,要叫她立马对皇帝生出什么慕孺之情, 却也是不现实的,阿梨看着面前的陛下, 安静了会儿, 还是开口称呼对方为:“陛下……”
赵延听到这个称呼, 自然心里有些失落, 可面上倒是不见什么,只语气比寻常时候更温和了些, 这大抵是其它公主皇子都没有过的待遇。毕竟赵延是个实打实的严父,皇子自不用说,公主都养在后妃身边, 赵延也就在节日设宴时,叫到身边说几句话。